作者:温凉盏
真是被乐安要跟睢鹭成婚的消息气昏头?
乐安不信。
她更愿意相信,让这种见风转舵的小丑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听到了什么消息。
一个让他以为,乐安已经、或者即将失宠失信于帝王的消息。
乐安定定地看着被她放下的赏赐文书。
忽然轻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
睢鹭换好了衣服从隔壁出来。
他习过武,练过些轻身功夫,脚步便比常人轻了许多,走姿又极正,步履间衣物摩挲声很小,因此不出声走到花厅时,甚至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侍女们在门口守着,目光都没有看过来,而乐安——
阔大的红木八仙椅上,她着一袭荼白襦裙,外罩嫣红的大袖纱罗衫,衫裙层层叠叠委顿于椅上地上,红的愈红,白的愈白,而她在这一片耀眼的红白之色中,却闭上了眼睛。
仿佛已经熟睡。
睢鹭悄无声息地走上前。
她双眼仍旧紧闭着,但胸口起伏却并没有变慢,显然并不是睡着,而只是闭上了眼睛。
且没发现他的到来。
于是睢鹭得以放肆地、毫无打扰地,静静凝视着她。
凝视着她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不知为何,总让他感觉似乎有些疲倦和悲伤的面容。
于是,之前在门外的那种冲动顿时又豁然而起。
想做就做。
他上前一步。
弯下身。
在身体相触的一瞬,椅上似在沉眠的美人猛然睁开双眼,眼里还带着措不及防的惊诧,以及一道惊吓到变了音的呼声——“嗯——啊?”
而始作俑者睢鹭——
朝乐安露出不好意思似的羞赧一笑,然而双手却丝毫不停,穿过她腋下,直到在她背后相交、箍紧,完完全全地、抱住了她。
“公主,我想抱抱你。”他说。
第47章 扰人亲热被马踢
身体被牢牢箍着, 脖颈处有点痒。
发丝摩擦着光洁的皮肤,毛绒绒的,又有些扎, 不动还好, 偏它还上上下下,蹭来蹭去,于是少年那未束起的漆黑发丝, 纷纷落在她身上,从耳垂, 到脖颈,到被襦裙束住的胸口,仿佛有无数只小虫搔着,挠着,谨小慎微地激起水面上的一点点涟漪,但无数涟漪荡起, 再平静的湖面也无法如镜。
“公主, 我想抱抱你。”
少年的声音随着他的吐息一起被她接收到, 只不过一个是用耳朵, 一个是用身体。
几乎没有任何阻隔,温热的气息便拂过脖颈处格外敏感的肌肤, 仿佛寒冬方罢, 雪融晴开, 燕子从南方衔来煦暖的风, 拂过堤岸,拂过柳梢,拂过冻土下埋藏着无数种子的大地。
于是春雷启蛰,万物迸发, 那些被埋藏的开始蠢蠢欲动。
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这么亲近过了。
她怕痒,连沐浴时都不肯让侍女为她搓洗,与至亲好友再亲密也不过拍拍头握握手,再进一步,便只能是夫妻之事,而夫妻之事,自然是已许久未曾有过。
哪怕是四年前和离前的日子,因为聚少离多,因为日益紧张的重重矛盾,两颗心渐行渐远,于是每次夫妻之事便也仿佛应付差事,没有温言蜜语,更没有耳鬓厮磨。
于是那些涌动的、热烈的、迸发的欲望,便随着感情的消失一起被埋葬,甚至被遗忘。
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没了那种念想。
可是此刻,身体的反应告诉她,她想错了。
她眨眨眼。
少年的双臂自她腋下穿过,在她背后锁紧,于是她的双臂便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头。
于是,她的双臂动了动。
稍微一动,便落在他的脖颈,以及肩背。
脖颈处,她触到少年微凉顺滑的黑发,仿佛倾泻一地的夜色,重重遮住少年的脖颈。
然而肩背处,却除了薄薄的一层绸质衣衫,便再无遮挡。
少年的肩背还不够宽厚,隔着薄薄一层肌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皮肉下的骨,于是她素手轻移,从肩头,到脊背,中间越过一块突出的、两侧对称的,仿佛振翅蝴蝶一般的骨,在手触碰到蝴蝶翅尖时,乐安食指微弯,指甲轻轻一刮。
少年身体猛地一颤。
在她脖颈处磨蹭的头颅茫然扬起,看着她,眼神灼热,却又带着一丝丝茫然。
他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却——
“公主,礼部尚书齐大人在门外求见。”
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下惊醒门里的一对鸳鸯。
睢鹭:……
乐安:……
*
“不见不见,让他滚!今天一天,不——往后三天,公主府都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明明才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春寒已去,但夏热也未到来,按理说不该感到燥热,但乐安一开口,便仿佛携带着一股子炎夏燥动闷热的风,一边说着,还一边令侍女为她打扇,直把听令的小侍女看得一愣一愣,深刻怀疑自个儿跟公主是不是同处一个季节。
愣一下之后,才恍然脆生应道:“是!”
说完便蹬蹬蹬往外跑,准备去大门处传达公主旨意,轰人去也。
才跑几步,便见花厅门外的游廊上,立着一浅绯色修长的身影,面朝廊柱,木头桩子似的直直立着。
小侍女认出是谁,挠挠头,正寻思着要不要上去行个礼,忽听“砰”一声响。
小侍女一个哆嗦,骇然望去。
却见不过一个错眼间,那绯袍少年,竟直直将额头撞向了那硬邦邦的朱红廊柱。
小侍女:……?
换季会使人性格大变甚至脑袋坏掉吗?
呜呜,太可怕了。
被吓到的小侍女决定失礼一回。
假装没看到疑似脑袋有问题,把自个儿脑门往柱子撞的未来驸马大人,小碎步就要从其身后偷渡过去。
却在即将成功之际,突然被一道魔鬼般的声音遏住了脚步。
“等等。”
绯袍少年转过身,平日如花似玉的脸庞,呃,依旧如花似玉,只不过,脑门上多了一个红圈圈。
“是去通传公主旨意吗?”少年笑得和蔼可亲,即便脑门顶着一个红圈圈,也不愧是靠脸轰动全京城的美少年,美少年别说脑门顶个红圈圈了,就是顶个猪肉戳,那也还是美少年。
于是小侍女脸红红、晕乎乎地点了头。
“那,劳烦帮我带句话给门口那位。”
嗯?
小侍女天真无邪地歪歪头。
不过,只是带句话嘛,还是未来驸马大人的话,她自然是不能拒绝啦。
于是猛点头。
“就说——”少年粲然一笑,漂亮的脸更加熠熠生辉。
“扰人亲热,会被马踢哦。”
*
某人有没有被马踢,乐安是不知道,不过她很快知道,自个儿关门拒客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
这一天,从早到晚,或许是乐安让宗正寺将睢鹭上谱牒,加上午李承平圣旨封赏的消息一块儿传出去了,于是自打王内侍走后,上门拜访求见的人便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若是乐安每一个都见,这一天就啥也不用干,净跟人客套假笑算了。
好在她有先见之明。
于是甭管真心还是假意,试探还是恭贺,统统拒之门外,索性放眼满京城,就没几个公主府不敢拒的客,乐安发话不见客,那就谁也没办法。
于是那些吃了闭门羹的访客的郁闷且不提。
晚间时,因为早上目睹荣郡王挑衅乐安,却转眼便被打脸的戏码,耐不住想要炫耀的冬梅姑姑出去转了一圈儿,名义上是为跟公主府左近几个相邻官宦人家的老姐妹们联络感情唠唠嗑,实则就是专程埋汰那不要脸的老郡王的。
结果,冬梅姑姑一回来,就给乐安带回个大消息。
“那姓齐的真跟人解除婚约了!”
冬梅姑姑说着从老姐妹们那里听到的大新闻。
“说是刘家主动提出,刘大学士亲自登门,说什么齐大非偶,不敢高攀,一应聘礼俱已归还,望两家往后以君子之礼相交,不负前路。”
冬梅姑姑一边说着一边啧啧。
“这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原本闹退亲,不管怎么说女儿家总要吃些亏,可我听着,如今外头竟然许多人都在说齐家不地道,刘大学士落落大方好风骨,不贪恋齐家权势,是真心为女儿着想的好人家,娶妻嫁女,就该寻刘家这等人家。”
乐安听到这里,总算抬了抬眉头。
“那齐老夫人没闹?”她问道。
“哎呀,这你可问对人了。”冬梅姑姑一拍大腿,说起那位老冤家的倒霉事儿便眉开眼笑,“闹了啊,怎么没闹?原先信誓旦旦,说除非拿刀架她脖子上,不然亲事都绝不能退,可她能逼自己儿子,还能逼人家刘家?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窝里横罢了,哼!”
又道,“听说她还去找人家那位刘小姐,想求人家不要退婚,哎呦呦,可真是老脸都丢尽了,好在人家刘小姐脑子清醒,不吃她那套,说百善孝为先,她自个儿不敢擅自行事,亲事悉数由父母做主。那老婆子平日不是最爱拿孝道说事儿嘛,这一句话就把她给堵死了!”
说着,冬梅姑姑还恨铁不成钢地摁了乐安脑门儿一指头。
“你当年要有人家刘小姐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被人欺负成那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