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凉盏
她常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被人欺凌,看着他狼狈不堪,看着他费尽心机为自己谋得一点点对常人来说再易得不过的东西……
于是乐安便想悄悄帮一帮他——明着帮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想跟自个儿的公公丈夫对着干。
于是乐安让人装作不经意、甚至是施舍般地给了他一些吃食、衣物,甚至是书本。
乐安找的这个人,是一个卢家的老仆人,烂酒鬼,平日嗜酒如命,但却没做过欺凌卢玄慎的事儿,乐安让他装作自己年老无子想找个依靠,才功利地施舍卢玄慎似的。
而卢玄慎相信了那个老仆人的借口。
他接受了老仆人的帮助,但这帮助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七王之乱来了。
那之后,乐安自己也在乱世中沉沦,更不用说关心卢玄慎的遭遇了,等她再想起这个人时,已经是七王之乱结束,天下稳定。
而让乐安想起卢玄慎的,则是一桩命案。
一个卢家子弟离奇丧命,很明显的谋杀,府尹、刑部和大理寺却竟然统统都查不出来是谁所为。
看到“卢家”、看到“离奇丧命”,乐安却一下就想到了卢玄慎,而顺着这个想法查下去,便发现那个离奇丧命的卢家子弟,曾做过在七王之乱时拿自家家仆的命挡乱军的事,而那些倒霉挡刀的家仆中,便有那个乐安指使的、曾帮助过卢玄慎的老酒鬼。
于是,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乐安却十分笃定,那人定是卢玄慎杀的。
而乐安对他的好奇也重新燃起。
她重新将目光看向那个人。
才发现,七王之乱后,卢玄慎居然已经开始活地像个人了。
或许是卢玄起的去世对卢攸打击太大,或许是卢玄慎洗干净后的面孔与卢攸越发相像,或许是卢玄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受欺辱的模样终于让卢攸不再有快感……
总之不论如何,等乐安再注意到卢玄慎时,他已经不再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虽然仍旧不受卢攸待见,但起码活地像个人了。
甚至能够策划杀掉一个当时地位仍旧比他高许多的卢家子弟。
乐安对他有了浓厚的兴趣。
*
马车快到公主府时,乐安的故事也终于讲完。
“这么说来,倒真是个人才。”睢鹭轻声道。
乐安笑着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在那样的环境中,却仍旧没有丧失人格,消弭意志,反而如蛰伏的饿狼,一旦找准机会,便将敌人撕咬至死,且又有着狗的忠诚,对于仅仅因为功利的原因对自己有一茶一饭之恩的人,也费尽心思为其报仇。
那时候,乐安便觉得这是个人才。
不过倒也没想到,他能做的这么好,竟然真的做到宰相这个位置。
毕竟狗虽忠心,却有咬人的危险。
不过也是,一条只忠心于自己的狗,哪怕是条会咬人的疯狗,也比不知是否忠心于自己的人更可靠,不是吗?
乐安叹了口气。
“叹气做什么?”睢鹭摸摸她脑袋。
“没什么。”乐安撇撇嘴。
管他好狗疯狗,反正她不招惹他,他就也别来招惹她,敢咬到她身上,她就叫他变成死狗。
于是乐安很快又笑起来,眼看着公主府已经近在眼前,便将头探出窗外,表情夸张地吸了一口气。
“我好像已经闻到香味了!”
这就纯属胡说了,公主府那么大,厨房离大门远着呢,再香也不可能传到这里哪,于是睢鹭哭笑不得地又把她拉回来,“小心碰到头。”
等乐安老实坐下来,眼看马车又要驶到公主府门前时,睢鹭眼睫忽闪,忽然又开口问道:
“除了碰见卢相,还有别的什么异样吗?”
别的?
别的还有什么异样?
乐安急着回府吃饭——中午经过齐庸言那么一闹,她根本没心情吃饭了,再加上其实一上午吃了不少茶点,于是最后中午饭干脆没吃,于是这会儿很是有些饥肠辘辘。
不过——
“没有。”她说道。
至于齐庸言来送东西……
那算什么异样!
第76章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科举过后, 要等起码一个月才有结果。
这一个月里,除非实在没有了钱在京城支撑不下去的学子,普通外地学子都会选择留在京城等待放榜结果, 而这也是学子们可以放肆宴饮的日子。
虽然这次科举在秋天, 似乎不如春闱时那般在春日中的宴饮应景喜庆,但这却丝毫不影响学子们的心情,各色宴饮每日都如流水一般, 只要人缘不太坏的学子,几乎每日都能收到几张邀请帖子。
睢鹭自然也收到了。
与春天时不同, 那时他寂寂无名,来到京城后还没来得及结识什么人,就被卢嗣卿缠上,于是直到放榜后的曲江宴,仍旧无人知晓他,以致甚至只能靠脸来扬名。
但如今却今非昔比。
说睢鹭是今科最受关注的考生也不为过, 哪怕他没有向任何一位名士行过卷。
于是考试一过, 邀请他的帖子便雪花似的飞向了乐安公主府——众人倒也都清楚, 睢鹭虽然有个李承平赐下来的宅邸“驸马府”, 但其实那宅子他一天都没住过,平日都是跟乐安一起住在公主府的, 于是邀请睢鹭, 直接给公主府下帖子就是了。
“去呗。”乐安一点不拦着他却参加那些宴饮, 反而还鼓励他去。
“之前不让你参加宴饮甚至行卷, 是因为那时候,读书对你更重要,但现在,读书可以稍缓一缓, 你也该认识更多人了,不管好的坏的,都要认识才好。”
乐安笑着对他说。
“那——”睢鹭看她,“你和我一起去吗?”
听说,以前这些学子们的宴饮,她也经常去的。
但乐安却“噗嗤”一笑,“我去做什么?我又没考试。再说我也没闲着,我也有好多人请呢!”
她指指桌案上另一把更精美、数量更多的请帖得意地道。
没错,虽然睢鹭接道无数宴饮邀请,但相比乐安接道的,那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之前因为睢鹭备考,还要乐安“陪”他一起读书,于是乐安也推掉了不少宴饮邀请,但偏偏因为她和睢鹭的大婚,让京城的达官显贵们清清楚楚地看到皇帝有多么重视乐安这个姑姑,于是这会儿人人都想巴结交好她,于是考试一过去,邀请乐安的请帖也雪花儿似的飞来了。
“对了,这里面还有不少是邀请咱们一起去的呢。”乐安挑出几张请柬,“有空也一起去吧。”
毕竟除了大婚,他俩好像还从没正式一起出现过人前呢。
“好。”睢鹭笑着点头道。
*
于是接下来,除了夜里的腻歪缠绵外,白日里的日子,乐安和睢鹭几乎都是在应付各种宴饮。
睢鹭以前认识的人太少,于是对宴会便不太挑,就像乐安说的,不管好的坏的,都要多认识些人才好。
而乐安则比较挑,她不需要考虑参加宴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而是只看宴会是否有趣,自己又想不想去。
于是睢鹭参加了十场宴会的功夫,她往往才参加两三场。
然而诡异的是——几乎每一场她参加的宴会,都会碰上齐庸言。
“公主。”
就像今日,一个跟齐庸言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官夫人办的赏花宴,乐安也只是因为跟这个小官夫人有些私交才来,按说来的宾客里除了她外,不该再有什么重量级的人物,然而偏偏,竟又遇到了齐庸言。
听到声音,还没看到人,乐安便扭头就走。
而齐庸言也不纠缠,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只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等到乐安板着脸坐到席间,那小官夫人看她的模样,惴惴道:“公主?”
乐安心里纳闷着,便扭头问她:“那个姓齐的怎么也来了?”
“姓齐的?”小官夫人还不明就里。
乐安只好咬着牙说出那人名字,“齐庸言!”
小官夫人这下可懂了,可懂也没用,她也不知道齐庸言怎么会来啊!
“是昨日,齐大人突然问妾身夫婿,说听说我们府上花养的不错,想要来看看,于是——”
乐安按按额头打断,“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她是前日定了要赴这个小官夫人的宴会,当然也没想着隐瞒,于是昨日一早便给了这小官夫人回信,于是,人人想请却不是人人能请到的乐安公主即将莅临自家府邸,估计那小官会吹嘘一番,然后又被时时刻刻注意她行踪的齐庸言听到,于是就又有了今日“偶遇”这一出……
乐安很头疼。
小官夫人也不是笨的,虽然刚开始不明白,但一想乐安跟那位“齐大人”的关系,再看乐安此时表情,便多多少少猜出了一点。
她跟乐安还算有点交情,也是见过乐安和齐庸言关系好时候的样子的,此时见俩人现在这局面,不免还有些伤感。
“公主,我方才见齐大人……才发现他如今竟然已经瘦成那个样子了。”
乐安不说话。
小官夫人继续叨叨。
“之前他不是退了齐老夫人给他定的那门亲事吗?我听说,之后齐老夫人还是不死心,又偷偷为他寻摸亲事,联系了好几个家中有待嫁女儿的人家,可他又一一亲自上门,跟这些人家说了,说自己无意再娶妻,请那些人家不要听信他母亲的话,为这,齐老夫人还骂他不孝呢。”
乐安叹叹气,换个姿势支颐。
“公主,”小官夫人看着乐安,有些期期艾艾,“我觉得……齐大人对您,还一直放不下呢。”
乐安闭上了眼睛。
*
齐庸言放不下乐安公主。
这一点,岂止那小官夫人看出来了,很快,几乎全京城人都知道了。
齐庸言“偶遇”乐安的地方又不是什么隐蔽地方,而尽是些人来人往的宴会,于是,几次之后,京城人便知道礼部侍郎齐大人,总是在宴会上“碰巧偶遇”前妻乐安公主的事儿了。
可天下哪有那么多凑巧?
而在此时,科举那天齐庸言这个主考官百忙之中还去找了趟前妻,以致考场秩序都差点出问题的事儿,也在京城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