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砚
她分明生得极美,跳的舞也典雅至极,偏偏却怀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要太后叫她跳舞,大庭广众之下,她就敢跳。
陆贵人一直盯着虞晚的舞姿,她今日穿了一件极其明艳的舞衣,身姿何等柔美婀娜,甚至在脚踝受伤的情况下,依旧没跳错一个拍子,显然这舞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凉风吹拂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深秋金黄的落叶飘落下来,随着那道水红色的窈窕身影盘旋起舞。
这一副场景分明是极美,暗自偷看的宫人们纷纷暗暗咋舌,却鲜少有人看到虞晚的脚踝处,渐渐渗出了猩红的血迹。
魏昀目光微微一凝,酒樽悬在半空,良久没有动作。
陆贵人险些就要落泪,她捂着唇,使劲不让自己哭出来。
其余妃嫔们脸上皆是惊艳之色,就连徐常在都瞪大了一双眼,她先前是故意撞倒虞晚的,哪知这人毅力非比寻常,居然还能跳舞,还跳那么美。
曲子刚跳一半,坐在上首的新帝终于沉声开口道:“停下!”
虞晚全心全意跳舞,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即使她的后背已然濡湿一片。
乐师们却听见了,纷纷止住了吹奏,虞晚这才不得不停住舞步,却在最后收住势头时,身形忍不住微微一晃,又很快站稳。
她眼帘轻垂,几乎是虚脱般的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磕上地砖,在御花园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
虞晚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缓过神来,她抬眸刚欲开口,却见新帝阴沉着一张脸道:“都散了。”
妃嫔们面面相觑,到此时她们若还看不出虞晚身上的奇怪之处,那便是瞎子了。
有人想起徐常在先前推虞晚的那一下子,心中顿时对虞晚充满了同情。
好端端的美人儿,这脚怕是要废了。
太后端详了眼新帝的神色,突然微微勾唇,旋即起身道:“那哀家便先回寿康宫了。”说罢率先带着宫人们离开。
舒贵妃见连太后都走了,一时也不便久留,起身告辞:“臣妾告退。”
她这般一开口,其余妃嫔纷纷告退,低着头不敢往御花园再看一眼。
虞晚有些怔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想起新帝的吩咐,叫其他人都散了,便也打算起身,可冷不防脚踝吃痛,先前又跳了舞,虞晚蹙着眉坐了回去,额间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完了,她这脚该不会真的废了吧……
饶是虞晚素来牢记自己是个大家闺秀,此刻依旧忍不住想骂人。
而且新帝还叫她散了,可她起不来啊……
正想着,眼前突然一黑,虞晚方才抬眸,便看到龙袍一角压了下来。
魏昀伸出结实有力的手臂,揽过她的腰际,将人给一把抱了起来。
虞晚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攥紧新帝的衣襟,待瞧见那只小金龙被她抓在手心,团成一团后,虞晚连忙松开小手,磕磕巴巴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魏昀一言不发,抱着虞晚大步流星地走出御花园,他冷着一张脸吩咐李福道:“带路去她宫里,把太医也叫来。”
李总管忙不迭应道:“嗻。”
虞晚这才会过意来,她眨巴了几下美眸,终于明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八字真言,于是下意识往新帝胸膛前靠了一靠。
魏昀目不斜视,一路抱着虞晚回了悠雨轩。
他走得很快,李福迈着小碎步都快要跟不上,连忙赶在魏昀迈过门槛前高声道:“陛下驾到!”
云袖见到自家小主被新帝抱了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虞晚面色苍白,一时心内咯噔一声,差点忘了礼数,慢了其他宫人半个身子才跪下行礼。
好在新帝也没管她,径直走入内室,将虞晚轻轻放在床榻上。他是斜着把虞晚放下的,这样她受伤的左脚便能悬空,不至于再碰到黄花梨木的床榻。
魏昀黑着一张脸,只觉心内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无名火,无比憋闷却又发不出来。
虞晚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缩着白嫩的脖颈,低下羽扇般浓密的眼睫,不敢说一句话。
她心里却在暗暗腹诽,这人到底在什么气呢?受伤严重的是她,又不是他,摆了张臭脸给谁看呢……
太医院章院判此时赶到了悠雨轩,因着听说是李总管亲自派人吩咐的,今日便是他来。
章院判年纪不小,两道白眉颤颤巍巍地抖动着,他先是向魏昀见了礼:“微臣叩见陛下。”
不料新帝却很是不耐烦地催促道:“好好瞧瞧她的脚。”
“……是。”章院判连忙起身,走到虞晚跟前,动作轻柔地掀开了那片衣角,顿时吃惊地睁大了眼。
他忍不住碎嘴道:“得亏是微臣来看,否则这脚怕是要废了。”
话落,新帝周围的气压明显低了几分。
大内总管李福在后面看着,只觉这章院判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见着陛下在心疼美人么?
不料下一瞬,魏昀却转过身,朝李总管面无表情道:“你出去。”
李福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场除了陛下和太医以外,唯一的半个男人。
他连忙低下头,心中默念了句非礼勿视,嘴上却麻溜道:“嗻,老奴这就告退。”
李福转身之际,却忍不住抿唇偷偷一笑,合着陛下也会有在意的女子呢。这虞答应可真是个奇人,对她自己够狠,今日这回受了重伤,怕是要惹得陛下今后都记住这一幕了。
虞晚此时正由章院判给她高高肿起的脚踝上药,只觉那药粉一阵清爽冰凉,倒不是很疼,甚至有些让人安心的舒服。
云袖和荷玉守在她床前,等章院判好不容易上完药,已经过去了有小半个时辰。
虞晚有些虚弱地靠在软垫上,闭了双眸昏昏欲睡,她到此时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魏昀沉声命令道:“都退下。”
章院判等人纷纷应下,云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自家小主,被荷玉扯着袖子拉下去了。
虞晚听见新帝冷沉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她睁开双眸,旋即便见新帝这朵高岭之花坐了下来。
他上身前倾,险些便要压到自己饱满的胸。
虞晚圆睁着一双美眸,她望着新帝近在咫尺的俊脸,甚至都能在他的墨色瞳孔里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小脸。
魏昀等了半响,见虞晚没有任何举动,他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时候胆子倒是小得很。”
虞晚结结巴巴道:“陛……陛陛陛下这是做什么?”
魏昀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俊美无俦的面容显得有些凉薄:“太后不是要你勾引朕么?朕现在给你机会。”
第16章 【016】 遇刺
虞晚听后有片刻的怔神,待她反应过来新帝言下之意,她咬了咬唇,鼓足勇气,快速抬起下巴“吧唧”一口亲在新帝的唇边。
魏昀瞳孔一缩,显然未料到她会如此。
那张花瓣般的红唇软软糯糯的,温热如羽毛轻轻拂过,带起丝丝酥麻。
他几乎是瞬间就后退了一大步,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摸了摸唇角,语含怒意:“你,大胆!”
虞晚满脸无辜地看着他:“是陛下让嫔妾这么做的。”
魏昀一甩衣袖,冷冷道:“不知羞!”
虞晚抿抿唇,视线转向别处,她小声嘟囔了句:“难伺候。”
魏昀耳力极好,几乎是瞬间就听见了,他面皮抽了抽,不欲再理会她,丢下一句“朕还有公务”,说罢便出了悠雨轩。
云袖和荷玉二人原本在院内大眼瞪小眼,此时见新帝一走,连忙回到内室。
荷玉这次又挤在云袖前头,云袖迈过门槛时,冷不防踩到了荷玉的脚后跟,荷玉登时转过头怒瞪一眼云袖:“你怎么看路的!”
云袖拧了拧眉,在门口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小主今日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又是怎么保护的,难不成是去御花园赏风景了?”
平日里荷玉仗着太后的面子耀武扬威,处处压她一头也就罢了。
今日倒好,云袖念及虞晚受的伤,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了!
荷玉涨红了脸,在原地跺了跺脚,高声道:“这能怪我么!是有人推了小主,你怎不去怪推她的那人?”
“你!”云袖忍无可忍,扬手就要去打荷玉。
“够了。”虞晚倚在床榻上没歇几时,便被这二人吵得头疼,她有些无奈,看了眼替自己出头的云袖,最终淡淡道,“荷玉,今后你不用近身伺候了。”
荷玉不敢置信,连忙上前,满脸委屈地跪在虞晚床榻前:“奴才不服!奴才可是太后娘娘派来的,小主怎能说弃就弃呢?”
虞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此事我自会和太后娘娘禀明,不劳你操这闲心。”
荷玉不肯罢休,作势就要哭闹,却被云袖一把强硬地拉走,扔到了院子里去。
云袖当着荷玉的面儿,重重关上雕花扇门,殿内这才清静。
虞晚轻叹一声气,本有些头疼,却见云袖整张讨喜的小脸都气鼓鼓的,她不禁抿唇笑道:“好丫头,你无需跟荷玉这等人计较,来日自有人收拾她。”
“奴才就是气不过!”云袖跺了跺脚,走过来看着虞晚那只受伤的脚踝,简直要心疼死了。
“这事也不全怪她……”虞晚一边解释今日之事,一边让云袖给她身后又加了个软垫,“待会你去一趟太后那儿,向太后告罪,知道了么?我脚上有伤,不便下床,先歇息一会儿。”
“奴才晓得。”云袖点点头,随即见虞晚很快睡去,心知今日定是累坏了主子。
她蹲在虞晚床前托腮看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前往寿康宫去面见太后,后来倒没吃了太后的怪罪,反倒为虞晚带回来许多滋补圣品。
虞晚这几日一直在养脚伤,可那脚踝虽然消了肿,她却仍是无法下地。
用章院判的话来说,这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虞晚听后只能作罢。
这期间新帝一直没来看她,反倒是陆贵人经常过来,陪虞晚说话解闷。今日也不知是何等喜事,陆贵人小脸上容光焕发,她神采飞扬道:“晚儿妹妹,姐姐近日听说了一件趣事。”
虞晚抿唇浅浅地笑了:“哦?何事惹得姐姐如此开怀?”
“我听说,徐常在前几日去养心殿,想要给陛下送汤羹,还意图强闯,结果被李福给轰了出去。”陆贵人掩嘴一笑,凑近虞晚几分,低声道,“听说那汤羹洒了一地,徐常在在外面鬼哭狼嚎,扯破了嗓子,陛下都没出来看她一眼,还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俸。”
虞晚听后一时讶然,半响后笑道:“这可真是奇女子。”
何止是奇女子,徐常在简直就是宫中最显眼的一朵奇葩,竟然能连尊卑礼数都不顾。
罚三个月的月俸,已是算轻的了。
虞晚和陆贵人说了一会子话,便听外头传来一声禀报:“两位小主,许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话落,陆贵人眉心一跳,她后背僵直,不敢回头去看一眼,直到一道平静无波的男子声音在殿内响起:“微臣见过二位小主。”
虞晚转头去看地上跪着的年轻太医,发现是位清风朗月的俊秀男子,他面沉如水,行礼姿势严肃板正,体形修长。
整个紫禁城中,姓许的太医貌似只有一位,名字叫许复。
陆贵人不敢回头,紧紧握住虞晚的被褥,她努力平复呯呯直跳的心,却发现跳得越来越快。
有朝一日她成了宫妃,与许哥哥这般相见,不知他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