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砚
徐常在额前汗如雨下, 甚至连牙齿都开始打着颤儿, 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舒贵妃。
怎料舒贵妃此时自身难保, 连个眼神都没给徐常在,便开始辩解道:“陛下明察, 妾身是看在徐常在一口咬定虞嫔有意推她下去,徐常在又身怀龙嗣的份上, 这才想治虞嫔的罪。”
“贵妃娘娘!你……”徐常在愣了愣,她见舒贵妃把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 忍不住替自己叫屈道, “方才贵妃娘娘要把虞嫔送入慎刑司时,在场嫔妃无一出来替虞嫔说话, 怎到了如今,就成了我一手促成此事?”
虞晚听见“慎刑司”三个字, 难免心生惧怕,忍不住抓紧了身旁新帝的胳膊。
魏昀冷然望着舒贵妃,一字一句道:“你要把虞嫔送入慎刑司?”
舒贵妃跪在地上咬了咬牙,她此刻连杀了徐常在的心都有了, 面上却还得勉力笑道:“这……虞嫔她毕竟想加害龙嗣,在场嫔妃也都无异议,妾身这才……”
魏昀不怒反笑:“哦?你说,她要如何加害?”
舒贵妃冷汗涔涔地低下头,硬着头皮道:“徐常在方才说,虞嫔推了她一把……”
魏昀突地嗤笑一声,整个听戏台顿时寒意遍布,帝王威严的嗓音回响在在场所有人的耳畔:“朕在楼下,看得一清二楚,虞嫔把将要摔倒的徐常在拉了回来,尔敢欺君罔上?!”
舒贵妃呆愣在原地,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神色极其狼狈。
陛下居然全看见了……她加害虞嫔的心思都被陛下知道了……
宜嫔几个此刻也是跪在地上满头冷汗,方才舒贵妃加害虞嫔时,她们全都默认了。若是陛下追究起来,那她们就全都有罪……虽说舒贵妃和徐常在二人是此事主谋,可天子一怒,谁敢保证自己相安无事?
魏昀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嫔妃,突然问身后的李福道:“今日所有嫔妃都来了?”
这话一落,方才保持沉默的嫔妃们不禁身子一抖,生怕被陛下问罪,其中叶嫔更是泪水涟涟地抬起头来。
李福上前看了看,小心谨慎地答道:“后宫嫔妃之中,今日似乎只有陆贵人没来。”
说罢,他见魏昀冰冷无情的视线投向自个儿,便忙不迭解释道:“启禀陛下,这陆贵人……就是和虞嫔交好的那位小主,也是陆宰相家的千金。”
魏昀这才有了些许印象,他依稀记起陆宰相举荐陆贵人进宫的那道折子上写着,陆贵人精通诗书,协助主母打理家务、掌持中馈已有数年,便即刻下令道:“着册封陆贵人为德嫔,降舒贵妃为舒妃,闭门思过十日。今后德嫔代掌凤印,行六宫之权。”
“谨遵陛下旨意。”李福心尖打着颤儿,不知若是舒贵妃的父亲知晓了此事,会作何想法。
魏昀却是毫不顾忌,他冷冷瞧着众人惊慌失措的神情,面不改色道:“其余妃嫔,除去虞嫔、德嫔二人,给朕抄女则十遍,并亲自送去给太后过目!”
这一番惊人的举措结束,魏昀当众牵起虞晚的手,将她带回了养心殿。
事实上虞晚还有些懵圈,不明白新帝为何会如此动怒。
在她印象中,这男人一直是不怎么插手后宫斗争的。或者说,即使她得了帝王恩宠,新帝也不会给她太多特权,顶多上回免了她去翊宁宫请安,那便已经让她很意外了。
今日居然……降了舒贵妃的位份,还惩罚了除雪菡姐姐之外的所有妃嫔,而且竟然连太后都捎带上了。
不过那慎刑司也着实骇人,虞晚想了想,觉得新帝还是惩罚那些妃嫔比较好。
起码下回,她们就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了。
此刻虞晚望见新帝那临窗而立的高挺背影,虽说看了不禁让人遍体生寒,可她却翘了翘唇角儿,忍不住上前,走到魏昀身侧,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声调软软道:“好陛下,莫生气。”
魏昀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突然道:“嗯?”
虞晚眨了眨眼,她心下了然,笑着又唤了一声:“好陛下。”说罢还娇声补充道,“陛下是这天底下……最最好的人了。”
魏昀默不作声地伸出大掌,摸了摸虞晚的头。
他确实待她很好。
第51章 【051】 她垂眸应了下来,面貌一贯……
魏昀眼底倒映着虞晚娇美清媚的面容, 他漆黑的双目望着虞晚,突然道:“你可知朕为何偏偏晋了德嫔,而不是让你持掌凤印?”
虞晚起初听说新帝要册封雪菡姐姐时, 和在场妃嫔同一般惊异,可她自认猜不透帝王心思,索性眨了眨眼道:“……嫔妾愚钝。”
魏昀大掌落在她面颊上, 粗糙的薄茧带起些微痒意:“后宫诸事繁杂,并非看上去那般容易, 朕不愿看你劳心伤神, 是以让德嫔代你。”他顿了顿, 补充道, “不过你若是喜欢, 朕来日再下一道旨意,让你和德嫔协理六宫, 也不打紧。”
虞晚听他这般说,心里反倒有些惊讶。
她的确怕麻烦, 如今既有德嫔姐姐打理六宫,虞晚在好姐妹手下总不至于吃亏, 是以新帝这番安排是极好的。
倒是没想到他会特意解释一番。
“雪菡姐姐是高门嫡女, 气度才华都远胜于嫔妾,定会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虞晚弯了弯唇, 伸手反握住新帝放在她面颊上的大掌,“嫔妾听陛下的, 正好躲懒呢。”
魏昀挑眉,一时失笑:“你别误会朕便好。”
德嫔是高门嫡女没错,可虞晚同样系出名门,如今她竟这般自谦, 看来是真不愿理六宫那些劳什子俗事了。
虞晚想起袖中荷包,这是她先前特意给新帝绣的,和自个儿那只还是一对,刚巧能趁此机会拿出来。于是她悄然伸手向袖口摸去,没成想这荷包刚露出一个角,便听见李福战战兢兢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启禀陛下、虞嫔主子……寿康宫来人了。”
魏昀早已眼尖地望见那只荷包,虽是匆匆一瞥,却没错过那只五爪小金龙。
可他还来不及喜悦,被李福这么一番打岔,唇角瞬间就挂了下来。魏昀以为是边境军情,遂冷然问道:“何事?”
李福听出新帝语带明显不悦,禁不住缩了缩脑袋,可他也是实在没辙,唯有硬着头皮说道:“那嬷嬷说,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极是想念虞嫔主子,请她立刻去寿康宫侍疾。”
虞晚心头一跳,听到太后的名号,她立刻止住了动作。
那只五爪小金龙又被她按了回去。
太后赐药的日子就快到了,此时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叫她去寿康宫,莫不是要整出点什么幺蛾子。
魏昀一听说此事,联想到虞晚和太后的关系,面色骤然淡漠下来。
他收回手,冷眼瞧着虞晚的反应,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仿佛十分惧怕太后的模样。
魏昀拧了拧眉,刚想替她回绝,却听虞晚迟疑着朝他开口道:“太后娘娘对嫔妾向来极好,此时若不去,未免显得嫔妾刻薄……还请陛下宽宏大量,准许嫔妾去一趟寿康宫。”
她睁眼说着瞎话,可如今虞晚自个儿的性命都被太后掌控,哪敢违逆她老人家的意思。
魏昀沉默半响,眸中墨色愈发暗沉,良久后才缓缓开口道:“……去吧,晚膳来养心殿用。”
“嫔妾知晓了。”虞晚如蒙大赦般地笑了笑,她朝魏昀微微福了福身子,便随李福快步出了养心殿。
此刻外头立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瞧着气势十足,颇有寿康宫一贯的风范。
虞晚认出这是太后身边的心腹周嬷嬷,一时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道:“周嬷嬷怎亲自来了?若是太后娘娘传唤嫔妾,只需叫小宫女跑一趟便是。”
周嬷嬷阅人无数,自是看出虞晚心中有几分紧张,她轻笑道:“老奴身子骨硬朗,在后宫跑跑腿还是绰绰有余。先前李公公进去传过话,虞嫔主子可知晓太后娘娘病了?”
虞晚点头道:“听李公公说过了,嫔妾这就随您去寿康宫侍疾。”
周嬷嬷笑了笑,朝着面前神色不明的李福道:“那老奴这就带着虞嫔主子过去了,还请李公公和陛下说一声。”
李福心中暗道不妙,总觉得太后这次没安好心,可他打狗还得看主人,事实上拿周嬷嬷没什么法子,唯有笑了一声道:“奴才记着了。”
周嬷嬷遂引着虞晚去了寿康宫,到了正殿前,她停下步子朝虞晚客气道:“虞嫔主子,您这随行的宫女,怕是不能入殿。”
虞晚心头发条拧紧,面上却佯装无恙:“那便按照嬷嬷的吩咐。”
说罢让兰芷留在院内,她自个儿跟随眼前这位周嬷嬷,独自进了殿内。
虞晚走过几道精致屏风,一直到了内室,便见太后随意倚在床榻上,身后垫了两个金丝软枕,面色红润自然,瞧着一点也不像凤体违和的样子。
太后望见虞晚进来,面容不辨喜怒,看不出丝毫端倪:“哀家的外甥女,近来过得如何?”
虞晚丝毫不敢怠慢,上前朝太后行礼,坐在了宫女搬来的圆凳上,她深思熟虑过后,这才谨慎地回道:“嫔妾在宫中过得尚可,心中一直谨记着太后娘娘的吩咐。”
“哦?真是难为你倒还记得,哀家还以为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太后接过贴身嬷嬷递来的茶盏,眼底闪现淡淡的嘲讽。
太后在后宫前朝耳目遍地,哪儿能不知虞晚和新帝如今相处可谓浓情蜜意。她之所以不戳穿,也不阻止,不过是为了图谋的大计。
可虞晚这儿,今日必须要跟她讲明白。
“哀家让你在新帝身边做颗棋子,这点表面功夫,你做得倒是不错,如今也该到了派上用处的时候。”太后轻拂茶盏的瓷盖,她那道凉薄的视线望着着虞晚,“算算给你赐药的日子也快到了,你既然记着哀家的吩咐,也应该记得哀家当初让你进宫的意图,不用哀家此时重申一遍吧?”
虞晚紧紧捏着衣袖下的指尖肉,她强颜欢笑着,正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听太后不容置疑道:“去把东西拿上来。”
话落,一位嬷嬷捧着个精致的雕花盒子上前,走至虞晚面前掀开了盒盖。
里面放着一瓶膏药,红釉的瓷瓶颜色刺目,仿佛暗夜中妖娆绽放的冥泉之花。
虞晚脑海中浮现出不妙的预感,心口跳如擂鼓,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那朱红的瓶子,朝太后问道:“太后娘娘,嫔妾愚钝,想问这是做什么的?”
太后好整以暇地看着虞晚,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呢,外甥女?如今你都成虞嫔了,照理哀家该这般唤你才是。”
虞晚唇角牵扯了下,乍然听见太后唤自个儿虞嫔,她只觉面容都僵硬无比,已经快要笑不出来了。
太后心里的打算,虞晚约莫是知晓的。自古成王败寇,太后定欲除掉新帝,才能另立安王殿下,她心中骤然泛起一阵酸涩和钝痛,却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回道:“这里头装的……莫不是,要害陛下的毒药?”
“正是。”太后笑着说道,然而她每说下去一分,虞晚的心便沉一分,“这药千金难求,且贵在毒性极强,入口不出一炷香时辰,便能要了人的性命。哀家替你想了个法子,只消涂在你的肌肤上,再与陛下行周公之礼,便能事成。”
“至于这药的用法,平时陛下爱弄哪儿,你就涂在哪儿便是。”
这话说的十分露骨,虞晚顿时羞红了脸颊,微微压低了脑袋。
“你倒也不必害羞成这般,哀家也是过来人,对这床笫之间的事儿自是清楚的。”太后唇边笑意扩大,只是眼底嘲讽似乎一直未曾散去,此时她淡淡抿了口茶,递给身旁的嬷嬷,“你无需担忧后面会发生何事,养心殿自是有哀家的人,事成之后你在窗上轻敲三下,便会有人前来接应。”
“届时,哀家再赐你剩余的所有丹药和银两,定足以保你一生无虞。”
虞晚听见太后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只觉一阵心神恍惚。
明明她该高兴的才是。
她垂眸应了下来,面貌一贯乖巧柔顺:“嫔妾……谨遵太后娘娘的吩咐。”
天色渐暗,时辰悄然流逝,晚膳时分早已过去。
魏昀坐在养心殿的膳桌前,望着满桌凉掉的各色佳肴,他皱了皱眉心,朝李福吩咐道:“还不去催。”
李福察觉到新帝的不悦,连忙低着帽檐道:“嗻,奴才这就过去。”
说罢缓步离开了养心殿。
李福先是去了一趟寿康宫,得知虞晚早已回去了,他心道虞嫔主子莫不是忘了陛下提过晚膳之事,便连忙赶着去了悠雨轩,不料他走进院内后,眼见昏暗的窗户并未透出一丝光亮,李福逮了个小宫女便问道:“你家主子莫非歇下了?”
那小宫女正是晓月,她看到陛下身边的李公公来了,忙不迭福身道:“回李公公,主子回来后便歇下了,李公公可有何吩咐?不如让奴婢进去传个话。”
“不必了,没得吵着虞嫔。”李福思忖片刻,心想莫不是太后在寿康宫对虞晚说了什么,便问道,“你家主子先前去了寿康宫侍疾,回来时神色如何?”
晓月见李公公过来,猜测兴许是陛下要传唤虞嫔过去。她虽见着虞嫔回来时神情恍惚,可晓月自认她是舒贵妃的人,自然要给虞嫔和陛下二人之间添堵,此刻便说了谎话:“主子回来时神色如常,奴婢未瞧出什么,李公公何以这般问?”
李福心中疑窦颇生,总觉得按照虞嫔的性子,就算她想故意冷落陛下,也该有个由头才是。李福看了这小宫女一眼,摆了摆手道:“罢了,咱家先回养心殿了。”
他转身之际,身后的两扇殿门却微微开了一条缝,云袖躲在门后,将外面的交谈之声收入耳中,不禁拧了拧眉。
云袖快步回到内室,将方才她听到的话低声告诉了虞晚:“这晓月当真不安好心,若是由着她这般下去,等到日子久了,陛下和主子必生嫌隙,可要奴婢处置了她?”
虞晚面朝墙壁躺在床榻上,殿内黑漆漆的,连烛火都未点一根。她背对着云袖,良久后才低叹一声道:“……不必,由她去吧。”
云袖心里一阵着急,她不知太后都对虞晚说了什么,先前问兰芷也问不出什么,情急之下一时嘴快道:“可是主子,您好不容易才有陛下的宠爱,如今哪能说放就放呢?太后娘娘那儿又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虞晚拧了拧眉,不等云袖说完,便打断道:“云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