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维和粽子
幸好她和陆无忧还是圆房了的,但……贺兰瓷回过神来想,她怎么什么都能想到陆无忧身上去。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成了亲,都会很快圆房吗?”
还未成亲的姚千雪一副过来人口气道:“那当然了,不都是当晚就圆房的吗?你是不知道,上回有个诗书礼仪家的小姐,兴许是没人教,觉得那事太羞人成了亲死活不肯圆房,拖了一两个月,最后闹到差点要休妻呢。”
贺兰瓷:“……”
姚千雪还继续举例道:“你家那位应当也是吧,他婚前那么迫不及待要娶你过门,我就觉得他肯定……咳咳咳,不过看在他对你不错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贺兰瓷这会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从……他的表现来看,她可能真的让他忍了蛮久。
“不过他这一趟出门这么久,你可得小心着点,多写写家书送点东西,千万别让他忘乎所以,觉得在外面有机会……”姚千雪谆谆叮嘱道。
贺兰瓷点着头琢磨了一会。
陆无忧是让她有信可以托东风不夜楼送,但她身边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写也写不出什么,总不能把姚千雪跟她说的传言往上写。
一时间甚至不知如何,又或者该不该下笔。
最后,姚千雪同她说了些别的趣闻,才抱了抱她道:“小瓷,那我下回再来看你。”
只是贺兰瓷怎么也没想到,下回不是姚千雪来看她,是她急匆匆跑去找姚千雪。
得到消息时,贺兰瓷慌乱了一瞬,立刻便叫人备马车去了姚府上。
——她的姑父,时任户部侍郎的姚大人,日前被免职发配了,似是户部账上的事情。
贺兰瓷之前听同去清丈的户部官员说过几句,猜测可能是因为圣上要用银子,而户部账目上又出了问题,所以得有人背责。
至于为什么要用银子,贺兰瓷一下想起陆无忧跟她说过,圣上似乎最近打算修一座不逊于三大殿的升仙楼,耗资颇巨,户部只怕囊中羞涩。
就算加上上次清丈京中权贵补的那点税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她到时,姚府下人已经在忙里忙外的搬东西。
圣上要你滚,那肯定是耽搁不得。
不过气氛并没有贺兰瓷想得那么凄风惨雨,还瞧着很井然有序。
贺兰瓷总算松了口气,她幼时见过抄家才是人间惨案,能硬闹出人命来。
也大抵是大雍官员早已习惯这种上上下下,与落罪不同,免职发配就当告假休息两年,只要朝中有人,日后再上折子引荐,重新起复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当然也高兴不起来。
至少姚千雪就在抽抽噎噎,贺兰瓷赶忙过去低声安慰,姚千雪吸了吸鼻子道:“我年后还要出嫁呢,肯定得被人看笑话了。”
没等贺兰瓷安慰两句,宋齐川就带人来了。
也不顾是在屋外,姚千雪一下就扑到了宋齐川怀里,眼泪都直往他身上蹭:“川川,怎么办呀?我爹娘马上都要走了,我就只剩下你了……”
宋齐川一个面容冷肃的武将再度显得手足无措,只轻轻揽着怀中少女道:“不怕,有我。”
随后又道:“打点妥当了,定让姚大人路上平安。”
这大概是贺兰瓷听到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姚千雪却像没被安慰一样,低泣着揪紧他的衣袖,使劲把自己往他怀里塞:“我爹被贬官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不想娶我了?”
宋齐川身体僵硬,更环紧她,连忙摇头道:“不会……我想娶你的。”
“他们笑话我怎么办?”
宋齐川声音微冷道:“谁敢笑话你。”
姚千雪摇摇头,眼泪依旧簌簌而落:“可我还是害怕……呜呜呜,我好想现在就嫁给你,我好怕节外生枝,万一你爹娘突然让你娶别的女子怎么办?万一我们没法如期成亲怎么办?川川,我不想跟你分开。”
宋齐川倒比她还紧张,用衣袖给她小心擦着眼泪,像擦什么珍贵宝物似的,低声哄她,就差诅咒发誓了。
贺兰瓷忽然想起陆无忧那句“你也稍微依赖我一点”,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习惯了如此,像她表姐这样把一切心迹都剖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还隐约担心会打扰到他,让他觉得她麻烦。
是下意识的顾虑和拘束。
可……这一瞬间,她看着在未婚夫怀中肆意表达自己不安情绪的表姐,突然有那么一丝羡慕。
贺兰瓷算着日子想了一会,才觉得他真的走了好久。
久到……她都有点想他了。
如陆无忧所言,可能他在益州被人监视,又或是存在风险,一走两个月,没送回来只字片语,音讯全无,不知归期。
连日的阴雨,似乎让青澜江又决了堤。
上京的天色也总是雾蒙蒙的。
贺兰瓷提着笔,想给陆无忧写封家信,斟酌了半天写下寥寥几行,又删删改改,想让他放心,又想知道他的近况,还想多少说点自己的心绪,表达起来竟如此困难。
就这么断断续续写了几日,贺兰瓷另取了一张纸,打算重新写。
她还没写好抬头的启辞,就见霜枝突然满脸惊慌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不、不好了……我刚才听到……”
贺兰瓷从未见她如此慌张过。
“什么事,你慢慢说。”
可霜枝一下语塞了:“听到姑爷……”
贺兰瓷霍然抬头道:“他怎么了?”
霜枝似乎难以启齿,嗫嚅了好半天才道:“都是外面传的,我觉得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们、他们说姑爷在益州,身故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
陆无忧敢一个人深入险境,是因为他艺高人胆大,胸有成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在益州亡故。
可贺兰瓷还是刹那间,有一瞬觉得手脚冰凉,心脏停跳了一拍。
手里拿着的笔也被她攥得几乎折断,在纸面上狠狠地划了一道,变成一抹极为显眼刺目的墨痕,晕开浸透了整张纸。
她动了动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恍惚着道:“……究竟怎么回事?”
“听、听闻是意外,好像是在益州一个木料库里,燃了一场大火,姑爷他、他似乎没能逃出来……”霜枝断断续续说着,不敢打量贺兰瓷的神色,“然后就只剩下些焦黑的……尸首了。不过我觉得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都是以讹传讹……”
贺兰瓷努力想要定下神来,道:“你再去打探打探。”
“好的,我这就去,也别太担心!姑爷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贺兰瓷慢慢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撑着额头,缓缓深呼吸,想要平静下来,这种死不见尸的状况,她很确定陆无忧肯定没事,八成是故意诈死,但相隔着遥远的距离,这份担忧和不安,到底是无法排解。
……就算没死,陆无忧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他在那边犯险,她却只能待在这里等着。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贺兰瓷的猜测并没有错,不到傍晚,就有个行路人借口要水,讨要到他们门前,在门子递给他水时,他从下面递了张纸笺过来。
纸笺到了贺兰瓷手里,展开便看见陆无忧熟悉的飘逸又暗藏锋芒的笔迹,似乎比之前更随意了。
——无事,勿忧。不便细说。汝夫,忧。
只草草两行。
贺兰瓷心稍定,可接下来意识到他仍未写归期,应当是还留在益州查案,说不准真的要数月才归。
等待便变得更加艰难了。
霜枝打探完,哭丧着脸回来,贺兰瓷反倒安慰她道:“无妨,会有转机的。”
她说得冷静,可晚上几乎一夜难眠,辗转间入梦。
梦里陆无忧穿着出门时的那身常服,背后是一片火海,他望向她,那双平素只含着狡黠笑意的桃花眸此刻安静地垂着,甚至略带一丝哀伤。
贺兰瓷连忙道:“怎么了?这是哪?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无忧却只一步步向后退,目光越发哀伤,语气也有些飘忽道:“贺兰小姐,我可能回不来了。”
贺兰瓷忙追向前:“为什么?你不是说你无事?怎么就回不来了!你说清楚!”
浓烟自陆无忧身后滚滚涌出,烟雾缭绕,他背后那片滔天火海亦是越发可怕,火光冲天,天际似乎都燃烧了起来,将陆无忧的脸色衬托得益发惨白。
陆无忧又退了一步,几乎踏进火海里:“我骗你的,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贺兰瓷心脏揪紧,高声道:“陆无忧你给我站住!不许再往后面走了!”
却见,陆无忧冲着她笑了笑,桃花眸波澜阵阵,竟还笑得有几分勾魂,是真的像暗夜里的鬼怪了,他冲她伸出手,指尖仿佛在虚虚勾勒着贺兰瓷的轮廓。
带着一丝难言的深情。
清润悦耳的音色缥缈得仿佛一吹就散。
“……可我已经死了啊,怎么回得来呢?”
——火舌刹时将他整个人吞没。
贺兰瓷惊醒过来,寝衣的前后襟全部湿透,额上也都是冷汗。
她攥着褥子的手指绷紧,指节发白,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简直要呼吸不上来。
四周仍旧阒然无声。
连灯也全灭了,只有飘忽不定冰凉的夜风,真像是有鬼怪来给她托梦。
本来就是深秋,风吹汗凉。
贺兰瓷打了个哆嗦。
她不断告诉自己,陆无忧没事,这只是个梦,理智很清醒的知道陆无忧不会这么托大,字是他的字,口吻也是他的口吻,他毫无疑问还是活着的,但心理上,却似乎就是有些过不去。
得知陆无忧的消息,姚千雪立刻前来看她。
就连她没心没肺的兄长贺兰简都带了他爹的信上门。
“小瓷,你还好吗?”贺兰简把信递给她,有点忧愁地看着她道,“我帮你问了,其实也不一定,益州那么远,说不准他就没死呢,而且……要不,实在不行,咱们再找个更好的!他不就是长得好了点,会写点文章嘛,你哥我国子监认识那么多人呢!”
贺兰瓷把信拆开,她爹也只是宽慰了她几句。
但笨拙的口吻,倒像是她写家信时的畏首畏尾。
贺兰简还在滔滔不绝:“小瓷,你不会真的想给他守寡吧,这可不行,你得过得开心点啊……”
“我没事,哥你先回去吧。”
贺兰瓷本还想再说两句,听见那句“开心点”,又有点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