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宋池颔首,告退。
他走出御书房,太子正在外而候着。
“臣拜见殿下。”宋池朝太子行礼道。
太子看他一眼,笑道:“锦衣卫又出了什么案子?”
宋池简单地说了下他向正德帝汇报的三个案子。
太子点点头,进去了。
正德帝这辈子就得了两个儿子,如今死了一个,只剩太子一个,正德帝对太子越发看重起来,让太子坐到身边,父子俩十分亲密。
太子向正德帝汇报了几桩正事,正德帝心不在焉地听着,只要江山稳固,他对一些琐碎的政事譬如黄河哪个地方的河段要重新修筑堤坝这种都没有兴趣。
与其相反,太子刚刚大权在握,对一切都很新鲜,恨不得马上就坐上皇位,天下尽受他掌控。
当然,太子只是想想,并没有诅咒正德帝早点驾崩的意思,反正父皇就他这一个儿子,皇位早晚都是他的。
“对了父皇,刚刚子渊来做什么?”太子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
正德帝怕走漏风声,便遵守与宋池的约定,也只提了那几桩普通的案子。
太子虽然不知道真相,可他还是觉得父皇与宋池走得太近了。以前太子不在乎,但连亲舅舅都造反了,如今太子不想身边再有任何潜在的威胁,如果能将锦衣卫拿到自己手里,天下都是他的眼线,他才能高枕无忧。
“父皇,子渊才二十岁,还是太年轻了,依儿臣之见,不如换个地方让他历练,另安排老练之臣掌管锦衣卫。”太子试着提议道。
正德帝才从宋池那里看到解决晋王之患的希望,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调走宋池,而且,韩国舅够老练吧,老练到都想着造反了,宋池越年轻,越渴望建功立业,反而没什么野心。再说了,晋王害死宋池的母亲,还逼得他父亲出了家,宋池大概是天底下最恨晋王的人,让宋池去对付晋王,事半功倍。
“换人啊,朕一时想不到什么更好的人选,你有人选推荐吗?”正德帝没有马上拒绝爱子,先问道。
太子乃是有备而来,立即举荐一人道:“王恪做了六年的大理寺少卿,查案断案经验丰富,可堪重用。”
王恪?
正德帝费了一点脑筋才记起来,王恪不就是太子妃的哥哥,太子的大舅子吗?
理清了关系,正德帝心里很不痛快,韩皇后得宠后便在他耳边吹嘘家中兄弟的好,害他错信奸臣,韩国舅才死,太子不但没有吸取教训,反而迫不及待地想提拔太子妃的亲戚,这究竟是太子自己糊涂,还是太子妃在儿子耳边吹了什么风?
“别人都可以,王家不能重用,除非你想再栽培一个王国舅!”
正德帝破天荒地训斥起太子来。
太子大惊,连忙跪下请罪,心中也懊恼不已,懊恼自己低估了韩国舅一案在父皇心里造成的阴影,同时也低估了父皇对政事的关心。
“你如实交待,是你自己要用王恪,还是太子妃想提拔她娘家人?”正德帝动了真火,追问道。
太子心思一转,答道:“父皇多虑了,太子妃温柔贤淑,从不过问政事,只是儿臣有些担心子渊难断与晋王的关系,觉得让他掌管锦衣卫不太稳妥。”
正德帝瞪眼睛:“你的意思是,朕老糊涂了,连子渊是真心投靠还是假意投靠都看不出来?”
太子忙道不敢。
正德帝哼道:“你最好不敢,朕活了六十余年,看人难道还不如你?锦衣卫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提防提防你的妻族吧!”
太子而上应着,心里却将这次挨骂记在了宋池头上。
他恨宋池,正德帝却惦记上了王家,派人去查查王家众男丁现在都在什么位置上。这一查不得了,正德帝震惊地发现,王家不但掌握了京城一支禁军,连皇城卫的统领也是王家人。
正德帝立即下旨,将该支禁军统帅、皇城卫统领换了人。
太子得到消息,气得差点吐血。
正德帝又盯了一阵太子,不时敲打一下,太子恭恭敬敬的,在正德帝而前不敢有任何怨言。
七月中旬,正德帝正在御花园给太子讲解为君之道,如今后宫最为受宠的婉嫔突然派了宫人来报,说刚刚御医给婉嫔诊脉,竟是喜脉,婉嫔一跃成了正德帝后宫既韩皇后之后的第二个受孕的女人!
六十二岁的正德帝激动地站了起来:“当真是喜脉?”
宫人笑着道:“连着请了两位御医号脉,都说是喜脉!”
正德帝龙颜大悦,丢下太子便去婉嫔那边了。
第79章 (天降绿帽)
中秋将至,虞宁初备好节礼,来了平西侯府。
如今的平西侯府,是二夫人宋氏管家,侯夫人韩氏及其儿媳韩锦竺已经在庄子上住了四个多月了。
太夫人看起来瘦了很多,显出几分刻薄来,老太太心情不好,虞宁初去那边请安,没坐多久就被打发了出来。
虞宁初乐得只与舅母三夫人说话。
晌午在侯府用的午饭,饭后虞宁初告辞,带着微雨行到侯府前院,正好撞见沈琢从外面回来。高大威武的世子爷,神色似乎比以前更冷峻了,眉心有一道浅浅的折痕,沉稳坚毅,威严远胜同龄男子。
“大表哥。”虞宁初屈膝福礼。
沈琢看她一眼,道:“表妹这就要走了吗?”
虞宁初:“是啊,家里还有些事,以后得闲再来。”
沈琢点点头,站在门前,看着虞宁初上了马车,他便大步流星地去看女儿了,成婚前的一些薄念早已荡然无存。
虞宁初上了马车,想到大表哥大表嫂昔日的甜蜜,以及才几个月大的小侄女,难免也发出一声叹息。如今的平西侯府,少了她们这些姐妹,连长媳也不在,冷清了很多。
次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宋湘提前与虞宁初打过招呼,说今晚她们兄妹会去宫里赏灯,沈明岚那边大着肚子不能出门,虞宁初便让李管事、温嬷嬷陪虞扬兄妹俩去逛灯会了,她留守虞府。没有好姐妹相伴,虞宁初也就淡了游兴,况且她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夜里单独出去不太合适。
虞宅里也点了一圈花灯,在院中摆上桌子端来瓜果,虞宁初带着微雨、杏花,一边猜灯谜一边赏月,怡然自得。
“姑娘看,皇城那边开始放烟花了。”杏花突然道。
虞宁初抬头,只见一簇簇烟花呼啸着飞上夜空,依次绽放。
上次看这种烟花盛会,还是初来京城那年,站在朝月楼上看的,去年中秋在运河上飘荡,错过了皇城的烟花。
“哎,这朵烟花好像猫啊。”杏花养着脖子点评道。
虞宁初也看见了,不止一朵,第一只猫出现后,又放了几只猫形状的烟花。
鬼使神差的,虞宁初想到了宋池,宋池便把她画成猫过,此时此刻,宋池应该也在皇宫,难道……
她低下头,心烦意乱地剥瓜子。
皇宫,宋池、太子等人都在陪正德帝观赏烟花,另有婉妃、柔妃带着一些新受宠的美人在后宫招待皇亲国戚家的女眷。婉妃便是七月里诊出喜脉的婉嫔,柔妃则是八月月初新有喜的美人,正德帝高兴自己老当益壮,给两个小美人都直接封了妃。
“这猫形的烟花,谁想出来的?”正德帝笑着问。
宋池道:“回皇上,是臣,臣最近养了一只猫,一时兴起,让研制烟花的工匠试试能不能做出猫头的烟花来,没想到真成了,便在今晚燃放几朵,给您看个新鲜。”
正德帝赞许地点点头,他好享受,就喜欢这个,吩咐宋池道:“别只研制猫形的烟花,其他兽类也试试,过年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放个百兽图出来。”
宋池笑道:“臣遵旨。”
太子冷眼瞧着宋池,总觉得父皇给宋池的盛宠太过,宋池行事也越来越有韩国舅的风范了,阿谀奉承、外忠内奸。可惜他棋错一着,因为急着提拔心腹王恪而被父皇质疑理政之能,近来收了很多权回去。
幸好父皇年岁已高,婉妃、柔妃便是生出皇子也成不了气候。
秋高气爽,按时服用仙丹的正德帝只觉得体力充沛,想要跑马狩猎。
鉴于上次去香山遇到了行刺,正德帝短时间不想再出宫,就让人在御花园搭了一个狩猎场,每日放几样野兽进去,供他射箭取乐。
这日上午,正德帝刚刚舒展完筋骨,宋池来了,恳请正德帝屏退下人,他有要事奏禀。
正德帝以为晋王那边有了新线索,忙屏退左右。
宋池跪在正德帝面前,低声道:“皇上,臣最近一直在搜查京城是否有晋王派来的奸细,刚刚于城门抓捕一形迹鬼祟之人,带到锦衣卫后,臣在其中衣的夹层中搜到一封密信。”
说着,他从袖袋中取出密信,双手奉上。
正德帝打开密信,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字迹,竟然是韩皇后所书。
他不禁将密信凑近了一些。
信是韩皇后秘密写给太子的,韩皇后得知宫中有妃嫔受孕,内心焦灼,终于忍不住,向太子坦诚了一桩陈年秘辛。
原来正德帝身患不育之症,太医院的御医几乎人人皆知,所以正德帝与元后成亲多年,元后与姬妾才一直没有好消息。韩皇后野心勃勃,嫁给正德帝后,确定正德帝是真的不能让女子怀孕,韩皇后便让韩国舅去寻一个容貌酷似正德帝之人,再趁韩皇后回国舅府探亲时暗中私会,得了一子。
韩皇后担心只有一个太子不够万全,一直与对方保持着关系,直到安王出生,韩皇后才让韩国舅杀了那人以绝后患。
如今正德帝不知为何又能让女子怀孕了,韩皇后怕正德帝猜疑太子的身份,于是写了这封密信,希望太子毒杀正德帝,只要正德帝一死,太子登基,母子俩才能安枕而卧。
正德帝从头看到尾,拿信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宋池低着头,心有余悸道:“皇上,韩统掌权多年,不知培养了多少死士,韩统伏诛后,定有死士投奔皇后,往返京城与行宫替皇后传递消息。这次皇后派人进京,倘若不是臣奉皇命加派了锦衣卫隐藏在城门留意进出百姓,那死士乔装成商贾,定能顺利进城,再通过王家秘密见到太子。”
正德帝全身颤抖,看看宋池,再看看这封密信,既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
他年轻的时候,还是王爷的时候,婚后多年无子,的确看过不少御医名医,言语之中透露出是他身体的问题,正德帝还为此服了不少药,直到第一任王妃病逝,韩皇后嫁了过来。在他三十四岁的时候,韩皇后喜得麟儿,正德帝终于可以在先帝与老晋王面前扬眉吐气了,也正是因为他有了儿子,最终先帝才会把皇位给他。
难道太子、安王真的都是野种?
韩皇后找了一个容貌酷似他的人,她从哪里找来的?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
突然,正德帝想到了奸细从晋王那里传回来的消息,晋王那里,也藏了一个与他容貌酷似之人。
晋王为何要藏此人?
或许,晋王不是为了调教一个傀儡再刺杀他,而是韩国舅当年做的好事被老晋王察觉了,老晋王暗中看戏,再在韩国舅意图杀人灭口时救下那个野男人,藏起来以图大事?
顺着这个思路,正德帝想的越来越深。
假如真有这个野男人,等他驾崩太子继位,晋王便可推出野男人揭发太子的身世,如此朝臣百姓必然拥护晋王正统,晋王轻而易举地坐拥天下。怪不得晋王这么多年只是蛰伏,原来臭小子一心盼着他驾崩呢,等他死了再扣他一定绿帽子!
正德帝怒发冲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宋池身体微颤,紧张道:“皇上息怒,或许臣抓到的死士是假的,信也是假的,有人意图挑拨您与太子也有可能,容臣再仔细审问那藏信之人,明早再给您一个准确答复!”
正德帝看向宋池:“与朕说实话,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宋池额头触地,惶恐道:“兹事体大,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只是皇上年少时不曾得过皇子皇女,如今却接连令后妃受孕,确实蹊跷。”
正德帝冷笑,将密信拍在桌案上:“有何蹊跷的,凌霄仙师仙法了得,赐朕神丹治好了朕的顽疾,朕自然可以开枝散叶。”
信可能是假的,那仙丹却掺不了假,自从凌霄仙师进宫,正德帝服用丹药后身体越来越好,简直比四十岁时还要健硕。
宋池震惊地抬起头:“皇上的意思是,您,您相信这封密信?”
正德帝好歹做了这么久的皇帝,迅速冷静下来,看着桌子上的密信道:“也信,也不信,与其去审问那些来历不明的死士,不如将计就计,你重新安排一个心腹假扮皇后的人,将此信送到太子手里,朕倒要看看,太子是信还是不信。”
如果太子不信,将密信交给他,正德帝再慢慢调查密信来历也不迟。
如果太子信了,真的要毒杀他,这种太子,就算是亲生的,正德帝也不稀罕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