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替身日常 第115章

作者:云闲风轻 标签: 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爽文 古代言情

  李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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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循倒在沈虞的窗下。

  他受了很重的伤,前胸后背大腿几乎没一处完整的地方,可以说是皮开肉绽,结痂又挣开后血污沾透了衣衫,因他着的是玄衣,血迹不显,一眼望去只是黑乎乎的一片。

  然而用手一摸整件衣袍却都被血浸的发硬,天气一冷,血污结冰,贴在身上犹如未曾捶捣过的新衣,又冷又硬。

  沈虞吃了一惊,她半蹲在地上,托起李循的脸,低声唤他,“殿下,殿下?你醒醒!”

  接着轩窗透出的烛光和廊庑下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角灯,沈虞挨得近一些,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不过几日不见,他的脸上竟生满了细碎青刺的胡茬,捧在手中只觉粗糙又扎人,明明冷得牙关打颤,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通红一片。

  长睫低垂,眼底下透着沉沉的乌黑,脸上憔悴疲惫之态浓重而醒目,如果不是这熟悉的轮廓与眉眼,沈虞几乎不敢相信现在躺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李循——

  在她的眼中,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孤傲自负,睥睨一切,他永远强大,严厉,悍然,智珠在握,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她从未从他脸上看到过疲惫与憔悴,仿佛永远都是那么的精力旺盛、神采奕奕。

  以至于看到这般狼狈的他,她捧着他那消瘦得几乎颧骨凸出的脸愣了许久,心中竟空落落白茫茫的一片。

  他……究竟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殿下,殿下,你醒醒。”

  她放轻了声音,在他耳旁柔声轻唤。

  男人的长睫颤了颤,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想要努力睁开双眼,但他尝试了许久,干燥皲裂的薄唇动了动,似是吐出了一个“虞”字,终究是没有气力,头一歪又平静下来。

  沈虞环住他的胸口,努力想将他抱起来。

  可惜两人之间身形差距太大,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额头都开始冒汗,他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没办法,沈虞只得将阿槿与采薇都叫起来,三人一道合力将李循抬到了屋里她的床上。

  采薇出去又灌了两个汤婆子,填了一个暖手炉,匆匆进来塞进温暖的被窝里。

  阿槿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骂道:“这个混蛋,大晚上又跑过来做什么,还嫌周府不够烦他吗?”

  沈虞紧抿着唇没有言语,抬手接过热水,绞湿了帕子扭干,替他仔细擦去脸上的血污。

  手背上也布满了细小的刀口,沈虞托住他的右手,他的右手却攥成了一个拳头不肯松开,仿佛攥了什么东西。

  沈虞用了力才掰开,从里面掉出一只脏兮兮的荷包落在她的裙摆上。

  沈虞一怔,将荷包捡起。

  是一只滚了银丝线的青缎荷包,荷包其实已有些掉色破旧了,只隐约能看见上面似乎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松鹤耳鬓厮磨。

  这只荷包,当日不是被自己扔了么,怎么又回到他的手中?

  沈虞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李循显然已经陷入了高烧之中,额头滚烫,薄唇翕动,呓语不断。

  她抬手试了试他脸上的温度,被烫得心头都暗暗一惊,刚想将手收回去,他的手却如风驰电掣蓦地将她绵软的小手一把抓在掌中,如何也不肯松手。

  “殿下,殿下……李循,李循!”

  分明都病得不省人事,手上还这么有劲儿,沈虞一时也不知是恼他还是松一口气。

  只是瞧他这幅病弱憔悴,又无依无靠的可怜模样,她就是想生气也没了脾气和法子,叹了口气,她唤来采薇和阿槿,一一嘱托。

  “采薇,你去请大夫,阿槿,你就帮忙先跑一趟杭州府廨,将陈风叫过来。”

  采薇犹豫道:“姑娘,这事情可要去通报老爷和夫人?”

  沈虞垂了眼帘,默然片刻,一撩耳边的碎发,“不必了,你和阿槿从后角门出去,给守夜的妈妈塞几块儿银裸子,先不要惊动舅舅和舅母。”

  采薇觉着自家姑娘这么做应当是不想要老爷和夫人担心,自是乖巧应是。

  沈虞又看向阿槿,朱唇微启,“我……”

  “你放心,”阿槿说道:“我会将陈风带来。”

  说完瞥了一眼拔步床上的昏迷不醒的男人,心想这男人都病成只弱鸡了,她还担心什么,就是心中不忿罢了。

  而后两人各自离去。

  沈虞又出去重新换了盆热水,顺便问巡夜的婆子借了套宽大的男子衣衫,同样是用银钱搪塞过去。

  这衣衫还是婆子刚做给自家儿子的,看身形却仍旧有些紧窄,虽说和李循身上一年四季常着的锦衣华服差别云泥,可现下这种情况也暂时寻不到更适合的衣衫了。

  落下天青色暗织榴花带子纱帐,沈虞揭开被子,替李循把身上血迹斑斑的袍子给剥了,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他身上遍布大小伤口惊得头皮发麻,心尖一颤。

  有几处甚至皮肉翻飞,刀深见骨,血流成痂,凝结在原本匀称结实的肌理上。

  直过了好一会儿,沈虞才敢伸出另一只没被桎梏的手,轻轻抚在他的伤口上。

  幸好天气够冷,没有流脓,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牢牢地攥着她的右手,沈虞也没法拧水,她试着抽了抽,他顿时攥得更紧,口中焦灼地喃喃自语,“别走,虞儿,别走,别走,我不强迫你了,你别生气……”

  沈虞无奈,只得凑到他的耳边,“我不走,你放开手好不好,我给你擦身子?”

  她轻言细语,柔声抚慰,昏迷中的李循好像坠入了温柔乡,紧皱的眉头渐渐散开,手微松,沈虞总算是将手抽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些伤口,手却还是不停地颤,擦至手腕处,心神更是突地一震。

  腕下倒是没有什么骇人伤口,可是手腕以下两寸处却密密麻麻摆了五六道长约一指的伤疤!像是被刀刮开后没多久又愈合了,但这样整齐的疤口,又不像是他人所为……

  沈虞给他擦干净上身,饶是如此已花去了她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然而这个时候大夫和陈风还是没有请来。

  手落在男人素缎绸裤上,沈虞咬了咬牙,反正也不是没看过……她捏了腰带两侧扔到一边的衣槅上,给他慢慢地将绸裤褪下来。

  李循只觉睡梦中有一双柔软的手轻抚在他的身体上,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令他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渐趋平稳,像一只受了重伤的雄狮终于放心地收起了自己尖利可怖的獠牙,蜷缩回温暖的窝里。

  察觉到身旁人好像又要抛他而去,他突然身子乱动,睁开一双泛着血丝却又毫无焦距的凤眸,又警觉又委屈地大喊了一声,“虞儿!”

  沈虞见他睁开眼,只得又重新坐下,安抚他,“我不走……”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采薇有些急促的声音响起,“姑娘,奴婢将大夫请来了!”

  她怕寻常的大夫看不了太子殿下这病,还特意跑到城西的西市去请来了一位医术精湛的老大夫,被这脾气不甚好的老大夫骂骂咧咧了一路才将这尊大佛给请过来。

  老大夫见她竟还从角门将自己请进来,顿时脸色愈发沉下几分,他拎着药箱随采薇走到屋里,听到里屋传来女子低低温软的诱哄声,“你乖一些好不好,我不走……”

  连哄了几声才歉疚道:“烦请大夫您稍等一下。”

  沈虞匆匆给李循套上裤子,上衣就没穿,正好让人家大夫给瞧瞧伤口,这才唤采薇将老大夫给请进来,亲自下去迎接。

  老大夫本来憋了一肚子气,绕过屏风,见这屋中女子翠鬟云鬓,冰肌雪骨,又满面焦灼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哼哼两声,大步就往拔步床去了。

  到了床边定睛一看,咦,这梳着少女发髻的小姑娘闺房中居然躺了个男人!不禁暗暗地又吃了一惊。

  不过老大夫这把年纪了,什么事儿没见过,也没吱声,就神情淡定地上来揭开被子一看……嘶,顿时又不淡定了。

  “这是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不要命了吗!?”

  沈虞默默地没说话。

  阿槿没带陈风过来,她也不知道李循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从那日他一气之下离开周府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想是舅舅知晓她不爱听,也就没说罢。

  老大夫神情凝重地给李循检查了一遍伤口,又把脉,本想找个人过来给这男人裤子扒了他瞧瞧,又一向身后两个大姑娘似乎不合适,干脆自己给他把裤子三下五除二剥了,细细查看下半身的伤口。

  采薇早就悄悄退到了屏风后,沈虞见状也是神色尴尬,低下头去不敢瞧。

  这病人当的真是半点尊严都没有,若是太子殿下醒来之后知晓自己被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大夫扒了裤子,估计要气到跳脚发疯。

  老大夫终于看完了,被子一盖道:“伤势虽重,好在只是皮肉伤,没怎么伤及筋骨。”

  沈虞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下去,便听老大夫又肃声道:“但再好的身底子也禁不住糟蹋,这位郎君固有宿疾,伤及了心脉,再不治疗拖上几年,只怕寿数不永,活不过三十岁。”

  “什么宿疾?”沈虞一愣。

  “姑娘不知道?”

  好吧,这么个大男人患有宿疾,说出来也不太好听,老大夫说道:“咯血之症,身子不太康健。”

  又瞥了一眼眼前呆滞住的美貌少女,轻嗤道:“放心,都没伤及要害,还能人.道。”

  沈虞脸腾得就红了,将纸笔递过去道:“老大夫,我,我们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刚才老大夫在屏风外可瞧着这小娘子裤子都给人家换了,换得还相当利索,这男人生得又好看,甜言蜜语哄得小姑娘晕头转向,大半夜的将他私藏香闺,说没什么老大夫才不信呢。

  他就接过纸笔,笔走龙蛇,一边严肃训诫道:“小姑娘,看你年纪还小,这男人就算是满身伤口,也不该大半夜的躺在你的闺房里,你趁早将他弄出去,老头我好心,也就不告诉你爹娘了,省得你被责骂,可你自己得有数,莫要被个野男人耽误了终身……”

  沈虞叹气,也不能跟人家计较,一应应下,又交付银钱,这才将老大夫请了出去。

  采薇拿了药方子去抓药,沈虞便回到屋里坐着等阿槿。

  她坐到床边上,盯着男人的脸发呆。

  李循瘦了不少,脸颊两侧都凹陷了下去。

  纵然是如此,他依旧是那般的俊美,天庭饱满,剑眉入鬓,鼻若悬胆,睫毛却比女子的都要浓密修长,眉骨高高的,眼眸深邃,偏偏双目狭长,弧度柔和而优美。

  沈虞也不记得是听谁说过,眉骨高的人个性强脾气冲而锋芒毕露,想来这不是虚言。

  纤纤食指落在男人的瘦削的脸上,她凝视着男人的脸好一会儿,半是无奈半是头疼地轻叹了口气。

  “你就知道欺负我……”

  真是个冤家,怎么这辈子偏偏遇上你。

  你走便走了,又何苦还要回来,我们好聚好散不成么?

  老大夫走时留下一瓶消肿化瘀的药膏,她将药盒打开,一点点小心地给男人揉开涂在伤口上。

  采薇将煎过的药端过来,两人又手忙脚乱地给他喂药,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太困了,后来她眼睛实在睁不开了,便斜斜地靠在大迎枕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子已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男人的怀里,被人从身后拥着,她下意识地一挣,就听耳旁传来一声低低地轻嘶声。

  “你醒了?”她小心转过身去,正对上男人那双温柔而狭长的凤眸。

  眼睛里仍然泛着红血丝,却有了些许神彩,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沈虞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还是有些烫,她避开他的目光,“醒了就好,待会儿陈风过来,你便跟他回去吧。”

  她起身来,李循没说话,只默默地松开双手,看着她坐起来,理了理弄皱的衣衫。

  “虞儿,昨夜,是你帮我换的衣服?”他轻声问。

  沈虞的动作一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换个衣服怎么了……她没理会他,径自出去打开门,陈风和几个护卫就在外头廊庑下抱剑靠着,一听到门响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