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碰李循,可是李循却误以为她想要触碰他,手掌一扬,就听“啪”的一声,沈虞连带着案几上的姜汤一道被推到了地上。
还冒着热气的姜汤尽数洒在了手腕上,烫起一大片红痕,瓷盏碎裂,沈虞的手掌按在破碎的瓷盏上,顷刻间便见了红,疼得她闷哼一声。
青竹在外头听见动静,慌忙跑进来。
她适才没在屋里,进来时便见沈虞倒在地上,主子费心熬的汤也洒了,碗也碎了,而旁边那个高高在上端坐着的男人不仅动也不动分毫,眉眼中更多的竟是不耐!
她咬着牙将地上的沈虞扶起来,声音带了点哭腔,“世子妃,您没事吧?”又看向李循,咬唇道:“世子你——”
“青竹。”
沈虞有气无力地打断青竹。在雨中站了半夜,又伤了手,此刻若不是还有青竹扶着,她当真是没了半分气力就要倒下去。
“是妾身疏忽。”她低了头,沉默地去捡地上的碎瓷。
青竹吞下泪水,帮她收拾残局。
“陈风。”李循朝外头吩咐了一声。
“哎!”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立刻应声走了进来,对沈虞恭敬道:“世子妃,您先回去吧,这里属下收拾就成。”
沈虞抬头看了一眼李循,李循的脸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冬日的寒霜,光是看一眼便叫人心里打个寒颤。
知道他不喜欢她,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讨厌,连碰他一下都令他觉得是最大的屈辱。
她苦笑了一声,“那便劳烦你了。”
“不敢。”陈风忙道。
沈虞与青竹走出正房时,雨声已停。
隐约听到房内传来一个柔媚的声音,“世子爷,可烫着您了?奴婢替您擦手……”
青竹去捧沈虞受伤的右手,小心的包上帕子,心疼道:“世子妃,伤的可是右手,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并道走出来,又听到院中婢女凑在廊庑下议论纷纷,“谁叫她自愿替嫁进来的,不是喜欢咱们世子爷么,舔着脸巴巴的进去,还不知咱们爷多不待见她!”
“哼,在庄子里养了五六年,能同她长姐比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见过牡丹的男人,还会稀罕朵狗尾巴草不成?”
青竹气得转头恼怒道:“再说,再说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众人立时作鸟兽散。
青竹又忍不住忿忿道:“世子太过无情了,新婚第三日就抛下新妇走了,一走就是四个月也便罢了,好容易回来了,您站在外头冒雨等他那样久,他却连正眼都不肯瞧您一眼!明明当初也是世子答应叫您嫁过来的,怎么现在反倒都成了您的错?真真是欺人太甚!”
沈虞没吭声。
她转头,透过薄薄窗纱,隐约看见屋内李循那高大的轮廓,烛光幽幽,将他的影子印在窗纱上,经月不见,男人的面容瘦削了些,黑了些,也愈发凌厉了些。
可是那双眼睛,却依旧是她日夜思念的熟悉模样。
……
回去后青竹替她将碎瓷片挑出来,简单包扎。
这夜沈虞没睡好。
早晨早早便醒了,开口就问李循,“世子呢?”
青竹正替她绞帕子,闻言闷声道:“世子一大早就入宫了,应当是去受赏的。”
沈虞用左手接过帕子擦了把脸,沉吟道:“想来卫王府的冤案马上便能昭雪了。”
“冤案?”青竹一愣。
第2章 是她自愿嫁进来的
明熙帝有六子,嫡子分别为长子静愍太子,次子孝仁太子,和唯一还在人世的卫王。
静愍太子十数年前便因巫蛊之祸被冤诛,后虽平反,然因其子嗣在冤案中被屠戮殆尽,因此明熙帝又册立了次子周王为太子,可惜周王在位仅五年便病逝了,明熙帝悲痛异常,又追封其为孝仁太子。
卫王乃明熙帝元后嫡出第三子,元后前些年病逝,按理说太子之位自然而然便落在了卫王头上。
可自孝仁太子病逝后数年间明熙帝一直未立太子,又颇为宠爱德妃之子,第四子赵王,引得朝野猜测纷纷。
赵王外又有韩王、吴王,均是赵王追随者,倒显得卫王孤苦伶仃。
一年前有人参奏卫王府意图谋反,并在卫王府乡下的庄子里搜出了不少的兵器,这事惹得明熙帝龙颜大怒,将卫王府一干人等都禁足在了王府中。
人人都说卫王将要失宠了,太子之位会落在赵王身上,这危机时是李循顶住了压力,揪出了幕后参奏诬陷卫王府的御史王演,并令其画押立下证词。
本来凭借着这份证词卫王府便可洗清冤屈,不曾想当夜那王演便自尽在了狱中。
有人说王演是被屈打成招,也有人说李循是杀人灭口。
只是人如今已死了,卫王府再怎么喊冤,这冤屈也难洗干净,明熙帝表面上没说什么,却逐渐冷落了卫王,连他素日里最看重疼爱的皇孙李循也一并抛之脑后。
也正因为此事,沈虞的堂姐才不愿再嫁过来。
毕竟,谁知道卫王府何时便会高楼塌,如那静愍太子一般的下场。
*
沈虞说的没错,到午后整个长安便传遍了,卫王世子李循找出了当时逼得御史王演自尽的罪魁祸首英国公杨义,杨义曾与卫王与龃龉,因此伪造证据暗害卫王。
如今罪人伏诛,卫王府冤案终得洗清。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封赏。
李循平叛有功,被明熙帝亲封为临淄郡王,需知只有太子嫡子才能得封郡王,明熙帝此举,可谓是狠狠打了曾经叫嚣卫王府失宠的赵王党人的脸。
卫王府一片喜庆,晦暗了整整一年的王府终于传出了欢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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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釜中的汤水渐渐沸腾,沈虞撇去浮沫,垫着巾子将茶釜从茶炉上取下,往茶盏中倒入茶汤,再放入茶末。
青嫩的茶末在水中舒展成一片片小小的叶子。
一室清香。
“……英国公为何要构陷父王?父王自来仁厚,难道还同他有何仇恨不成?卫王府失宠,谁能最大获益,谁便是罪魁祸首,那英国公也不过是另一只替罪羊罢了!”
李芙是一个时辰前来的卫王府,听说卫王府冤案的凶手是谁后,她气得大怒,就差指着赵王的名字骂了,沈虞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顺便替两人煎茶。
李芙说得口干了,正准备停下来喝口茶水润喉,却发现沈虞的右手上缠了一层纱布,不由蹙眉:“嫂嫂的手怎的受伤了?你快些放下,要婢女来就成。”
沈虞用左手将茶盏递过去,笑了笑,“小伤而已,县主不必担心。”
“这手是如何伤的?”李芙推开茶盏,去捉她的右手欲要仔细看。
“还不是因为世子爷……”
青竹刚想开口倒苦水,碰到沈虞的眼神只得闭上嘴巴。
沈虞将手往后藏了藏,“县主,真的没事,只是不小心洒了姜汤,被烫了一下。”
“还被碎碗扎伤了。”青竹小声嘟囔道。
沈虞有些无奈地看了青竹一眼。
李芙的面色就不大好看。
惠宁县主李芙是卫王府嫡出的大姑娘,李循的亲妹妹,两人一母同胞,皆为先卫王妃所出。
卫王蒙冤后,卫王府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当初沈家大房不愿将女儿嫁过来,这才去跟明熙帝请旨,说沈家大姑娘身子不好,沈家二姑娘思慕卫王世子已久,望陛下隆恩,准二姑娘替嫁。
当时明熙帝似并未在意,只道了句“全看世子心意”。
实则没那么简单。静愍太子与孝仁太子两位皇叔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箭在弦上,便是李循不想争,也不得不争,不争的下场便是静愍太子,遭小人以巫蛊诬陷也毫无招架之力,太子妃连带着李循最为敬重的那位大堂兄都被当成叛贼冤诛。
卫王府失了宠,说不准哪一日谋逆的罪名又卷土重来,到时候谁也保不住。
偏偏在这时,婚期将近。
沈家有两房,长子沈绍虽为庶出,却自小骁勇善战,后太后出巡,叛臣作乱,沈绍还曾以身体替太后挡了一刀,被明熙帝亲封为定国将军。
沈家大姑娘沈婼与李循的婚事是多年前便定下的,只等李循及冠两人便可成婚。
有了定国将军这道护身符,说不定明熙帝在下手时还能顾忌几分。
李循本不愿拖累未婚妻,可生死之际,卫王府几百口人的性命在他手中,他不敢赌,因为他不只是沈婼的未婚夫,更是卫王府的世子李循。
可就在这档口,沈家大房却是推三阻四,以沈婼重病为由拖延婚期。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两人还不是夫妻,只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如此拖了大半年,就在李循心灰意冷,欲要上门退婚之际,宫里忽然就传来了明熙帝的旨意,问他愿不愿意换娶沈家二房的嫡女,靖安侯之女沈虞。
*
晌午,李循下朝,换了常服从门外进来时,神色不见丝毫疲惫,全然瞧不出来他昨夜只歇息了一个时辰。
“芙儿也在。”
李循径自走到李芙对面坐下,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净手。
自他进来,沈虞的目光便一直痴痴地追随着他,可他却仿佛没看见她这个人似的,神色始终冷淡。
沈虞脸上没有旁的神情,只眸中含着的那片柔情蜜意和眷恋深情都能叫人看酥了,李芙觉着,若她是个男子,定然把持不住。
可对方偏偏是她兄长。
说来她这兄长,也是古怪得紧。
你说他不解风情吧,对着沈婼的时候,还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温柔。
可说他怜香惜玉吧,分明答应了这婚事,又不待见人家,她偷偷向陈风打听过,说是大婚之夜,李循却扇之后便去了书房,一直处理公务到天明。
这公务便这么香?
李芙是左思右想,也不知沈虞是哪里招惹了李循。
因此一等沈虞关上房门退出去,她便神色复杂地说道:“兄长,你待嫂嫂好些罢,靖安侯夫妇能将她嫁过来,可见并不甚疼爱,她又在乡下的庄子里住了好些年,想来是不容易的。”
“你这是拐着弯儿的讥讽兄长不中用,没人愿意嫁?”
李循喝了口茶,茶水酽酽的,不烫不冷,正是他喜欢的温度和口感。
“怎敢,如今兄长可真真是打了四皇叔和德妃的脸面,怕是连皇爷爷对你也是刮目相看呢。”
李芙嘴角勾着一道讥讽的笑:“便是当初不愿嫁进来的,如今,还不知搁哪儿哭呢。”
李循将茶盏重重隔在案上,淡淡道:“芙儿,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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