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每日最关心的莫过于拾翠楼哪个新来的姐儿最漂亮,这个月何时休沐、俸禄何时能发……
而颍州李衡那厢,却忽又断了音信。
前不久高纶将颍州的知州府拆了改造成了一座名为含章宫的宫室,还特意召集了众教徒请李衡过去观摩。
众人一听静愍太子的嫡长子李衡来了,纷纷伸长脖子兴奋地蹲在含章宫门前等着少主李衡过来。
直等了数个时辰,才远远地看见一青衣款款、飘逸若仙的青年前簇后拥、卤薄庄重地坐着御辇,浩浩荡荡自大街上走过。
当年巫蛊之乱,李衡在逃亡途中落下病根,其后身体一直病弱,高纶为了李衡能够静养身子便将其秘密安置在了一处幽静之所,故而李衡极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但今日一见,众人方知何为惊鸿一瞥。
有当年静愍太子的旧部认出李衡,发现青年依旧是幼时那温文尔雅的模样,当场哭得肝肠寸断。
这无异于坐实了李衡未死的流言。
多年前静愍太子推行仁政,虽与明熙帝相悖,却在大周上下深得民心,是以静愍太子虽已过世了这么多年,但不少的百姓依旧都记挂着他的恩情。
既然李衡还活着,那是不是卫王害死静愍太子的流言也是真的了?而今这位表面看起来仁慈宽厚的仁兴帝,难道真的还有另一幅心狠手辣的面孔?
一时天下哗然。
李循自然不可能束手待毙,明熙帝当年可是亲自为长子平的反,他不会承认是自己的多疑害死了长子,却听从他的建议夷了孙治等奸佞小人的九族,还特意在太极宫为静愍太子建了一座思望台来怀念嫡长子。
也就是说,巫蛊之案早有决断,罪魁祸首就是孙治等奸佞小人,而非卫王,高纶打着清君侧、为静愍太子平反的旗号在南地起兵,无异于谋反。
与此同时,李循还请出了静愍太子的姑姑宜安大长公主与孝仁太子的长女贞静郡主与他一道前往思望台祭拜两位太子。
静愍太子自幼便与宜安大长公主十分亲厚,宜安大长公主膝下无子,便将静愍太子视如己出,静愍太子出事之后,宜安大长公主几乎是哭瞎了双眼,自此后常居公主府,鲜少再露面,但大长公主素来德高望重,如今她既能跟随太子前往思望台,便说明静愍太子之死与仁兴帝和太子无关,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贞静郡主自不必说了,她是孝仁太子的爱女,孝仁太子本就患有隐疾,登上太子之位后忧患甚重,生怕自己同那大哥一般的下场,这才致使沉疴旧疾愈发沉重,最终药石无医,撒手人寰,阖宫上下皆是有目更睹。
更何况明熙帝素来猜忌,若孝仁太子之死当真与卫王有关,只怕卫王也不活到今日登基为帝。
不得不说李循这一步棋走对了。
被高纶带偏的局势很快逆转,再加上自明熙帝驾崩后仁兴帝与太子任用贤良、平反冤案,在各州因雪灾严重的州县继续减轻徭役降低税收,百姓生活吃饱穿暖安定富足了,自然就不会再想着今朝谁当皇帝的烦恼事。
但自那次含章宫前惊鸿一瞥后,李衡又再次销声匿迹。
渡善教虽暂时落了下风,但好在如今李衡在高纶手中,高纶继续接着李衡的名声召集昔年的东宫旧部,在屯占的四州招兵买马。
倏忽间五月初夏。
离登基大典还有数十日的光景,东宫、大明宫皆异常忙碌,准备仁兴帝与太子的登基、大婚的各类事宜。
东宫。
皇后跟前的婢女来了沈虞如今居住的宜春宫,对沈虞说道:“皇后娘娘下晌约了良娣在瑶英园赏花。”
皇后刚刚入主中宫,中宫事务繁琐,这会儿不该在大明宫忙着么?
沈虞没多想,以为皇后是又要劝她,便赏了婢女一把钱,应下了。
下晌的时候收拾妥当去了瑶英园。
现下天气转暖,皇后令尚衣局给沈虞新做了不少轻薄好看的衫子和褙子,贴身的婢女便从里头挑了一件浅金桃红间色的穿花掐腰比甲,下罩一条藕合色的如意纹软烟罗裙,只是这一身太敞亮,沈虞本欲换掉,恰逢皇后的婢女来催,只得歇了换的心思随那婢女去了。
瑶英园里种满了各类的奇花异草,风景甚好,沈虞随那婢女一路穿花拂柳,过了一座小拱桥,对面有座六角石亭,里头坐了个男人。
男人身上穿了件玄端服,侧对着沈虞。
他端坐在软榻之上,背影宽阔,身姿笔直挺拔如修竹高柏,面如刀刻,容仪俊美,然而却紧锁着眉头,神色严肃,看来似是在思索什么不愉快的事。
身边伺候的婢女要上茶,他抬手挥了挥,婢女便屏声退了下去,独留他一人在亭中一盏接着一盏的吃着石案上的茶。
他身形颀长,宽肩窄腰,那深衣将他衬得愈发冷冽威严,叫人不敢直视亲近,连空气中薰人的暖意都被他身上的冷意层层逼退。
“沈良娣?”
婢女走了两步,发现沈虞人没跟过来,扭头疑惑道:“您怎么了?”
沈虞说道:“我忽然想到我还有些事……”
“良娣如今闲居宜春宫,哪里会有什么急事呀!”那婢女笑着给沈虞推了一把,低声道:“殿下可就在前面等您呢,良娣可别辜负了皇后娘娘和惠宁公主的一片苦心呀!”
沈虞立马往后头一看,果然,青竹和阿槿早不知去了哪儿。
原来皇后是故意把她诓出来!
沈虞恍然,冷静了片刻,也不说话扭头就走。
第41章 将计就计
“哎哎……沈良娣, 您去哪儿啊,太子,太子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婢女见沈虞不肯过去, 灵机一动, 冲着六角石亭有意大喊了一声。
李循听着了动静, 果然便皱眉朝两人的方向看过来。
花枝掩映间, 少女窈窕而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线中。
是她?
李循捏着手中的琉璃盏,慢慢坐直了身子。
一个时辰之前, 妹妹李芙往东宫递来帖子,说是在瑶英园约他见一面,与他有要事相谈。
左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李循事务繁多,本不欲过来,不过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两人吵归吵,李循还是推了事务,来瑶英园见她。
现下他已坐了一会儿,李芙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李循心念微转, 便明了她是何意。
目光紧随着不远处的少女,手指却在石案上敲了敲,懒散道:“谁在那里?”
沈虞身子一僵。
婢女看事成了, 瞅准机会就推开沈虞的手跑了。
面前隔了不过一射之地的距离, 桃梨相间的花枝就挡在两人的面前, 微风抚过如落雪缤纷,花香四溢,对方高大的身影也影影绰绰, 沈虞瞥了眼李循模糊的面容,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低头转身就要走。
“你跑什么。”
男人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水“滋滋”入了茶盏中,紧接着他那声音就淡淡地传过来,“孤已看见你了。”
沈虞不想理他,步子顿了顿,继续走。
“沈、虞。”男人又道。
这会儿他的声音已明显含了怒,茶盏蓦地往石案上一砸,发出清脆的声响,滚烫的茶水如碎玉般四溅落地。
“孤让你过来,”他咬了咬后槽牙,冷笑道:“你是不是要孤亲自将你‘请’过来?”
沈虞就没再动了,她还是知晓轻重的。
须臾,李循瞧见她垂着脑袋一步步走上月阶,慢吞吞地挪到他面前,问:“殿下有何吩咐?”
李循眯了眯凤眼。
小姑娘乖巧柔顺地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琼鼻精致,两片朱唇不点自红,泛着令人遐想的圆润光泽,看来已是大好了,身上穿了件桃红色的比甲,衬得她乌发雪肤,眉目宛然,煞是好看。
“给孤斟茶。”
李循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语气稍稍缓和一些,将茶盏往沈虞那边一推。
这次沈虞倒是没推脱,将茶盏中原本的冷茶重新倒掉,手脚利落地给他倒了盏新茶,一双柔荑递过去。
李循喝了一口,剑眉忽地一皱,将余茶往地上泼去,“冷了,换热的去。”
“水是热的……”
“现在不想喝了,怎么,你在质疑孤?”
李循冷冷道:“来人,给沈良娣将茶釜搬上来。”
不等沈虞拒绝,便挥手叫两个内侍将一套完整的茶具端了上来。
小内侍两三步就到了跟前,两人还十分贴心地替沈虞将摆开在石案上,将茶釜点上了火。
当中一人将手中的茶勺不管不顾地就塞进沈虞手里,小声道:“沈良娣仔细烫手!”
说完两人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沈虞拒绝的话就堵在了嘴边,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她到底也没说什么,垂了眸子安静地给李循煮茶,兑水添末,姿态优雅,动作间露出一截纤细的白玉腕子,仿佛比前些时日还瘦了一圈。
水开后撇去茶釜中的浮沫,才将茶水舀入琉璃盏中,热气氤氲间,李循的目光不觉落在她素净不施粉黛的小脸上,两道细眉轻轻蹙着,眉目间也仿佛笼了几分白雾般朦胧。
他便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伸出手握住了她那截香软纤细的皓腕。
不远处的柳树下,垂下的柳枝也被人一把攥着了手中,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修剪地精致齐整,指尖却狠狠地捻着掌中的那截纤细娇嫩的柳枝。
“姑娘,您没事儿吧?”雪柳担忧地看着沈婼。
沈婼咬着唇,眼圈儿通红。
她没说话,径自掐断了手中的柳枝继续看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沈虞本有些心不在焉,一下子就回了神。
她抬头,发现李循在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素日里冷静黑黢的凤眸中涌动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试着抽了抽了手,抽不出来,男人的掌心温暖、干燥,指腹间的粗茧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
“别动。”察觉到她的动作,他低喝了一声。
两人离得很近,沈虞能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疲惫,他轻轻揉捏着她那只清凉而柔软的手,心底的烦躁竟奇异地的慢慢消退。
被他这样一喝,她当真也没再挣脱,只是轻轻地垂下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不再言语半分。
李循喜欢她这幅温柔懂事的模样,极为受用,他悄悄凑近了沈虞,又嗅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心中冷哼一声,暗暗想道,还算你这混账懂事,以后不许再那样使性子了,否则……否则?!
李循还在脑中兀自幻想着如何惩罚这没良心的白眼儿狼,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沈虞竟将自个儿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去!
李循错愕,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大手陷入迷惑。
怎么过去这么久了,她还在怄气?
适才被他打断,沈虞继续给他斟满茶。
茶水入了琉璃茶盏中,有馨香幽淡的雨前茶香,碧绿的翠叶吸足了热意,在茶盏中尽情舒展着,热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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