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朝朝
周妙宛动作一滞,她抬起头,眉目清明:“是。”
宿烟霞说:“哀家可以帮你。”
周妙宛相信她有能力可以帮到自己。
因为她身体不好,如今宫中庶务大半皆是由太后在处置,这个曾在北襄显贵一时的女人,重回中原皇宫,依旧是如鱼得水。
她和李文演的关系也保持在亲呢与不亲之间,周妙宛知道,这已是不易。
李文演对人对事防心一贯很重,他对于这个母亲,并非十分亲近。
但是,周妙宛道:“不知太后所图之事,臣妾不敢轻信。”
宿烟霞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欲望光芒,她说:“哀家,需要你腹中的孩儿。”
她压低了声音,和李文演低声说话时的嗓音有些微妙的相似。
其实李文演也长得很像她,纤薄的唇,上扬的眼尾。
周妙宛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为隐瞒这个孩子的存在,她已经赌气许久,不许人给她请脉了。
她给李文演的说辞是,她不想每天都知道自己身子越来越差,也不知道这个说辞能瞒多久。
她问道:“您已经是太后了,需要孩子做什么?”
宿烟霞但笑不语,眼睛却好像在问周妙宛,应或不应。
周妙宛好像隐隐猜到了一点什么,这个“半路出家”的太后,有的是野心和手段。
可是……周妙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理智上来说,她已经没有答应以外的选择了。
李文演那里瞒不了多久,一旦这一次她的选择被他所知,逃离这座樊笼的日子只会更加遥遥无期。
而且这一次不是乌龙,她有些狠不下心去做这件事情。
沉吟许久,周妙宛最终还是同意了。
宿烟霞看出了她内心所经历的阵痛,安抚道:“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确实得想清楚了,现在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前怕狼后怕虎,这个也割舍不得那个也割舍不下,那你的心愿将永无实现之日。”
“你没有办法在不辜负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不辜负所有人的同时,也不辜负自己。”
这话点醒了周妙宛。
她默然片刻,道:“有件事,需要太后帮臣妾一把。”
——
最近光景很好,朝中要忙的事情不多,李文演腾了两天出来,打算带周妙宛去京郊远一些的地方踏青。
他知道,近来因为身体不适,她的心情越发差了,连太医请脉也不愿,药一碗一碗地熬,她表面应下,实际上转身背过人就倒在花盆里。
她喝药喝多了,都闻不出那兰花一股药味,就以为他也不知道呢。
虽然她仍旧是那幅不咸不淡的性子,可李文演却没来由地觉得,她同自己亲近了不少。
整日呆在宫里,病更不见好,于是他总要找由头带周妙宛出去散心。
两人微服走在市井中时,李文演要她揽着他的胳膊。
此番也不例外,两人看起来,就像一对普通的夫妻,只不过生得比寻常人更打眼些。
李文演带梳了妇人发髻的周妙宛一起去了京郊的一处别院。
李文演先下了马车,正要扶周妙宛下来,就见她勾着背,目光停在了不远处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是一个穿着芽黄色襦裙的女孩儿,扎着双髻,小模样娇气极了。
她似乎正在磨自己的兄长,要她教他骑马。
“求求你了哥哥,你就……我也可以的……”
“胡闹什么,你连骑装都未换……”
隔了挺远的,这两兄妹的话音隐隐约约地飘来,周妙宛听得并不真切,可她看得却极入神。
小姑娘耍了个小花招,直接把勒马的僵绳从兄长手中抢了过来,随后哒哒哒地牵着马就跑,姿态不甚优雅地往马背上翻。
看起来她是学过一点马术的,只是不精罢了。
兄长无奈,追在马屁股后面一路跑。
两人越跑越远,逐渐消失在了周妙宛的眼中。
见她怔忪,李文演伸手在她面前:“先下来吧。”
他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温声道:“等我们养好身子,朕也日日带你去跑马。”
就像从前承诺过你的那样。
周妙宛内心酸涩,眼圈儿霎时就红了。
身子上的虚耗是实打实的,不是演出来的。
她现在连下车都需要人稳稳搀住,才不至于跌倒。
何况她的骑术是外公手把手教出来的,如今的她,又如何能像以前一样心无旁骛地骑在马背上?
无忧无虑、肆意而为的时光早已经过去了。
李文演瞧她脸色难看,以为她是路上受了累,赶忙扶她进院休息。
而周妙宛忽然开口:“有件事情,臣妾一直没来得及告诉您。”
李文演以为她要说什么不想吃药的琐事,便道:“那些庸医的药不吃也罢。子嗣并不重要,朕想明白了,只要皇后能陪在朕的身边,日后宗室中有好的苗子,过继来便好。”
无论是太医还是江湖郎中,已经有很多人委婉地同李文演说明了一件事情。
以皇后如今的身子骨,有孕极有可能是一尸两命。
听他言之凿凿,似乎早有准备,并不似说笑,周妙宛有些迷茫了。
她微歪了歪脑袋看向他。
“如果臣妾已经有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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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看小说哭到三点半,emo了
再有2~4章就跑,不是死遁,死遁不够虐(摸下巴
第43章 愿景
周妙宛歪着头, 却没如想象中那般看到李文演欣喜的表情。
相反的,他神情紧绷,紧握住她的手, 扶她坐下。
别院到底比不上宫里头东西详尽, 周妙宛刚要坐下,李文演又拦住了她的动作,去内室里拿了软垫,为她铺好。
“着不得凉, ”他说:“有多久了?”
周妙宛垂眸, 看着他始终交叠在她手背上的那一双手。
“估摸着,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李文演轻声念道。
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 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心知肚明,自己起初的想法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卑劣。
因为对于孩子, 他并无甚感触, 只不过想着女人大多慈母心肠,想以此为借口绊住周妙宛的手脚。
可后来,当她安静地坐在镜前梳妆, 而他起得早,已经坐在案前捧起本书卷在读,不经意回身时,看见了镜中他和她的脸。
是异域进贡来的琉璃镜, 人影清晰可鉴。
拂晓的阳光化作了淡淡的光晕, 将她秾纤合度的身影衬得极为温和。
在那时,他突然忍不住想, 她不只是他的妻子,以后, 还会是他孩子的母亲。
他和她的孩子,会像谁更多一点?
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周妙宛如释重负,她浅浅笑了。
不管她之后做出怎样的决定,至少这个孩子,是在期待之中诞生的。
她已经不再期望他做一个好丈夫,可她还是期望他能够做一个好父亲。
李文演说:“朕这就传太医来。”
周妙宛按住了他:“不必了,臣妾身上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难得偷闲,臣妾想在此好好休息休息。”
这怎么能行?李文演皱眉,正欲说什么,见她倦意已经浮上眉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在这人迹稀少的山间别院里,两人和普通夫妻过得别无二致。
李文演不知从哪弄来一套茶具,他饶有兴致地要为她亲手烹茶。
周妙宛静静看着他筛茶、煮水,他并不精于这些风雅之道,动作远称不上行云流水,忙起来还打翻了茶盏。
她看笑了,心下一阵涟漪。
她想过的生活,从来如是。
如果李文演他一直是那个翩翩有礼的端王,也许无权无势,但两人在封地的日子肯定也是衣食无忧。
冬来可以偎依在泥炉子前取暖,烤一把油栗子,夏至一起去山间采风,听蝉鸣蛙叫、泉水叮咚。
想重新开始的人,从来不止他一个。
她甚至希望过,他可以骗她一辈子。
左右演了这么多年,哪一层皮是他的真实面目,哪一层皮是他不得已的伪装,他自己或许都分不清楚了,不是吗?
可惜啊……
他手上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剑,这柄剑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