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朝朝
好不容易遇见了周妙宛,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凭什么她活得痛苦,而周妙宛却可以为一方人称道,活得快活自在?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痛苦中沉沦?
她没有回答周妙宛的问题,而是伸出了一双手臂。
谭娇捏着嗓子,有些可怜兮兮地对她说:“难得姐妹再见,表妹,姐姐想抱抱你。”
她的要求突然,周妙宛先是愣住了,既而笑道:“好。”
与人做妾总是辛苦的,表姐见到亲朋心生亲近也很正常。
这里是一处死胡同,鲜少人经过,安静极了。
谭娇抱住了周妙宛,她将脸埋在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妹妹,你若不来,我真不知该怎么熬下去了。”
她的手在周妙宛的背上摩挲,一点寒芒悄悄从她袖间闪现。
周妙宛不解,她下意识问:“什么?”
下一瞬,谭娇抚在她背脊的手慢慢抬起。
她掌中是一把小刀。
谭娇闭上眼,正要将刀落下,一颗不算圆润的石子儿从天而降,打中了她的手腕。她痛呼一声,小刀应声而落。
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让周妙宛浑身一激灵,她立马推开了谭娇。
谭娇被她推得一趔趄。
周妙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随后低头定睛一看,拾起了那被谭娇捂得温热的小刀。
刹那间,她仿佛被刀柄的热意烫了手似的,手一松,小刀再次坠地。
谭娇见状,正欲转身逃开,一旁民居的檐上恰有一个男子跳下,潇潇然堵在她面前。
谭娇惊慌后退,一时不妨被裙摆绊了脚,摔倒在地,遮丑的面纱也滑了下来。
李文演没有分眼神给她,直接一脚踩住了她方才拿刀的右手,让她动弹不得。
周妙宛轻抚自己的心口,她背后发凉,方才被谭娇碰过的地方一阵阵起着鸡皮疙瘩。
她问谭娇:“为什么?”
谭娇的眼泪已经垂至了腮边,她哭道:“放过我吧!我只是……我没想杀你……”
李文演没作声,用另一只腿将那把小刀踢得远远的。
周妙宛知道他是在反驳谭娇的话。
眼下她和他的烂账还不是理的时候,她深呼吸着,走到离谭娇更近的地方,低头看着她的蓄满了泪的眼睛。
周妙宛问:“那你想要做什么?”
谭娇哭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杀了我罢——总归我活着也无甚意思!”
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厌恶更多,周妙宛叹了口气。
她、谭娇,还有被牵涉到的许多人,都不过是争权夺势中的牺牲品罢了。
周妙宛平静地说:“无论如何,你不该恨我的。”
谭娇闻言,浑身发颤,不顾形象地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是的,谁对不起她,周妙宛也没有。
周妙宛没再多言,她重新拾起小刀,别在了自己的腰间,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骨骼断裂的闷响,既而便是李文演的脚步声。
周妙宛心里不痛快。
任谁被真心相帮的人反手一刀,都不会开心的。
李文演依旧跟着她,只是已经被她知道了,眼下他也不再隐藏自己的脚步,只不近不远地走在她的身后。
走出巷口后,周妙宛站在青砖的瓦房旁,等着李文演赶上来。
见她揣着手,似乎是在等他走过来,李文演脚步一顿。
她果然拦住了他。
周妙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脸。
看着他这张易容后的面皮。
北境民风开放,街头巷尾不缺携手并行的年轻夫妻,两人站在这儿,倒也不引人注目。
周妙宛开口道:“或许我应该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此话一出口,李文演便觉出了些微妙的不对劲。
不对,她的语气不对。
而周妙宛的视线一直没偏离他的漆黑的眼瞳。
他骗她太多了。
她忽然很想问他,今日之事有无他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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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文演:英雄救美,她一定很感动
周妙宛:英雄救美,他一定有阴谋
第55章 私心
李文演被她的冷眼扫得心尖一颤。
她的眼神如刀, 透穿他的面皮,直刺进他的心里去。
李文演头皮发麻,浑身上下比跪在龙头铡前的陈世美还要紧绷。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 等她点破。
等她手中的铡刀落下。
起风了, 她什么也没说。
李文演却读懂了她的表情。
寤寐思服的日子里,她的一颦一笑早刻入了他的肺腑。
他看出了周妙宛眼中不加掩饰的怀疑和打量。
周妙宛无言,收回了目光,走了, 只将自己的后脑勺留给了他。
站在热闹非凡的街巷中, 李文演只觉自己身上一阵阵的发寒,比在雪山上差点丢掉命的那一晚还冷。
他明白了, 她疑心方才这一出,是他的刻意谋划。
李文演并不意外她会如此想他。
无论有多少的苦衷和因由,他欺骗了她, 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拿出那微薄的真心来又如何, 被怀疑也是他应得的孽。
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他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孤寂中懂得,可心中却还是犹如被钝器不断重击,接连不停的闷痛缠绕在他的胸腔里, 勾得他心悸连连。
复发的痼疾让他在冷天霎那间出了一身虚汗。
他单手支在青砖墙的转角,指尖深深扣住了砖缝,整个人都依托在外物给他的这一点支撑上。
伤人的从来不是失去,而是失去了才发现自己从未珍惜。
纵拥万里江山又如何, 他还是一无所有。
七年间, 李文演无数次想过干脆抛下这一切去找她。
皇权霸业,他不在乎, 江山离乱,他也不在乎。
失去她的日日夜夜几欲叫他疯掉。
可他不能走。
她正在为他所掌的江山一隅, 倘若乱世起烽烟,她又如何能过得好?
那日周妙宛给他的响亮耳光,他从没忘。
她说,他还是这九州四境的皇帝。
她说,若他还当自己是这胤朝的皇帝,就应该想想自己该做什么。
她心有朗风明月,只会厌恶为一己之私置天下大乱的昏君。
所以那日放她离开后,他才以近乎自虐的姿态,将满腹心神投入了政务之中。
亲万机、励图治,积年操劳,哪怕熬出了心疾,也不再有一天懈怠。
他继位时,从先帝手中接过的是一把烂摊子,走后,留下的是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这样的时局,他才敢交予他的母亲和那黄口小儿。
他的身影落寞,独自在墙角捂着心口,实在是与年前欢快的气氛不合宜。过路的人瞧了,纷纷侧目。
李文演艰难敛了脸上的神色。
他心中还存有一丝晦暗的期待。
她早就将他抛到了脑后,如何又会察觉到他的出现?
或许……只是他想多了。
——
梓潼书斋前,周妙宛正巧遇上了从里面灰头土脸走出来的姜向晴和谭世白。
碰了个面,谭世白就先走了,他还有些旧友在这边,来了这一趟,恰好聚聚,晚些自己回去。
见周妙宛来,姜向晴一脸恹色地笑笑,说道:“抱歉,有事耽搁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