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七彩
卫夫人顺势就看向昌平郡主,发现她竟然脸色骤变,被自己摔碎的酒杯吓得浑身一哆嗦。
昌平郡主从震惊中回神儿后,就慌忙起身,欲给萧晏磕头请罪。
萧晏先她一步拱手,对众人道:“在下顾晏,见过诸位。今日与叶娘子有要事议定,叨扰诸位的雅兴了。”
昌平郡主刚要弯曲的腿立刻绷直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叶初棠醉了,此刻的她完全被萧晏头上的金光所吸引,没注意到昌平郡主的异常。
“他便是女郎九年前在岭南的时候帮助过的少年。”
在熙春的小声提醒下,叶初棠终于想起顾晏是谁了。
九年前,她在岭南外祖母家暂住,曾出手救助过一位极其困窘落魄的少年,便就是顾晏。
那天正是中午,天气燥热,阳光刺得人眼睛疼。十五岁的顾晏在路边被教坊的人殴打得满脸青紫,泼了一身屎尿,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狼狈不堪,但他单薄的脊背却挺得很直。
叶初棠没忍心,出手帮了他一下。等他梳洗干净来树下见自己的时候,叶初棠才注意到顾晏头上有淡淡的金光。
叶初棠从小就能看到有些人的头上有金光,起初她只是以为自己的眼睛与别人不同,出了点问题。
后来她七岁时,在街上偶然出手相助过一位头有金光但囊中羞涩中年男子。两月后,这名中年男人登门拜谢,身份竟是刚上任的本州刺史。从此叶家便与其结交,一直颇受他的拂照,在本地士族中渐渐显赫。
叶初棠自这之后就开始揣摩起金光的作用了,去观察身边那几位有金光的人,发现他们要么本来就有厉害的身份,要么当下过得窘迫但过段时日就会有所成就。
简言之,这些头有金光的人都是贵人,即便现在不够显达,有朝一日也必定会成为人中龙凤。倘若及早结交下他们,对自己或家族都可能会有助益。
与顾晏相遇之时,叶初棠早已经知晓了金光的作用。虽然她并不知道将来的顾晏会在哪一方面厉害,也不确定他在未来会不会帮到自己。但随手结下善缘,种下一种可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岭南的三年,叶初棠对顾晏一直照顾有加。后来顾晏来跟她辞别,说要回到他家族所在的地方报仇雪恨,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叶初棠便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都给了顾晏,支持他的决定。
那时候的叶初棠对顾晏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救济了,三年的相处,让他们二人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她真心希望顾晏能够翻身,实现他的心愿,未来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但没有想到,自那之后,顾晏音讯全无。
叶初棠一直生活富足,每天有吃有乐,对此倒也并不介怀。
四年前,叶初棠偶然想起过一次顾晏,就按照他曾经所述,托人去他的老家江州打听情况,当时江州没人知晓顾晏这个人。
身边人都说顾晏骗了叶初棠,说他忘恩负义。叶初棠却不这么想,她只觉得顾晏是还未到发迹的时候。她了解顾晏的性子,他看似寡言冷性,实则很重情义,且骨子里极有傲气,所以叶初棠猜测他大概因为没有成事,过于内疚,觉得没脸面对自己,才一直没联系自己。
再后来,叶初棠的小日子过得更加丰富多彩了,就彻底把顾晏这个人给忘了。
“你可还记得我?”
萧晏面色沉冷,对上叶初棠的双眼。
在来之前,他曾无比确定叶初棠定会一眼认出自己,她会很激动、很开心、很高兴,但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
“当然记得,你是阿晏!”
叶初棠扶桌起身,快步迎到了萧晏跟前,清澈的杏目里含着笑意,满脸开心。
“阿晏,真的是你!你终于来看我了?我都惊呆了,差点不敢相信!”
叶初棠认真端详起萧晏的变化。六年不见,当年青涩的少年已经是沉稳成熟的男人了,俊眉修目,气度朗朗。容貌较之从前更加萧疏冷峻,个头也长得更高,更加修长结实,浑身都有非凡的气派。
当然,变化最大的还是他头顶的金光,居然从当年淡淡的金色光晕变成了她有史以来见过最灿烂耀眼的光,有点像神君下凡。
一直站立难安的昌平郡主,暗暗偷瞄一眼萧晏,又看一眼叶初棠。虽不明白二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她已然深深感觉到这其中的厉害了。
显然叶初棠不知萧晏真正的身份,而萧晏现在似乎也不想在叶初棠面前暴露他皇帝的身份。
自新帝登基以来,昌平郡主只参加过一次宫宴,见过萧晏一次面,便亲眼见证了萧晏当场要了三名老臣脑袋的血腥场面。
她现在如果不机灵点,识趣点,立刻扶额头疼表示自己要回家,她脖子上顶着的就不是脑袋了,而是比碗口还大的血窟窿!
昌平郡主逃命归逃命,但还是讲义气的,随便托词一个“不想一个人晚归要人陪”的借口,把卫夫人和王夫人都拉走了。
卫夫人和王夫人见这男郎英俊,颇有想留下来看热闹的意思,但拗不过昌平郡主身份尊贵,只得遵从其意。
屋内两名弹琴的伶人,昌平郡主也给带走了。她为姐妹能做的事就只有这一点点了,剩下的只能看她叶初棠自己的造化了。
对于昌平郡主的告辞,叶初棠没多想,只以为好姐妹是因为识趣,才故意腾出地方给她和顾晏叙旧。
反正场子已经被闹散了,与其无意义地追究顾晏的失礼,倒不如说点有用的话缓解尴尬。
叶初棠移步侧厅,请萧晏喝樱桃茶。
“这樱桃是去年我自己采下做成了酱,埋在了桃花树下。如今取出来,添了甘草、枸杞煮茶,味儿好,解渴又养身。我不知你从何处来,但找到我这里必然不易,一路劳顿肯口渴了吧?你先尝尝看,咱们有话慢慢说。”
叶初棠亲自端茶到萧晏面前,她眼睛水灵灵得明亮,笑容清甜可人,说出的话更是熨帖到人心坎里去。
原本因叶初棠那几句惊骇之言,萧晏心中生出了不悦和怒火,现在又因叶初棠的这几句话,怒火被轻松地平息了大半下去。
萧晏喝了一口樱桃茶,口中泛甜,清新的樱桃果香饶过他的舌尖滑过喉咙,叫他不禁回忆起当年在岭南叶初棠照顾他的日子,残留一半的不悦和怒火又再度减半。
“在我进门之前,你说的那些话——”
“姐妹间玩乐的戏言罢了,你可不许说出去!”叶初棠立刻做“嘘”的手势,小声跟萧晏解释,“我那三位姐妹们都在守寡,我只有说那些话才不讨人嫌呀。再说了,我到了年岁一直未嫁,不知被多少人笑话,就过过嘴瘾,吹一下牛皮嘛,给自己找点面子回来。”
这话刚好戳了萧晏的心窝,思及叶初棠这些年为了等他一直未嫁,不知受过多少奚落和嘲笑,他便觉得心中苦涩,更感动不已,心里仅残留的那点火气彻底消散了。
至于叶初棠为何会请伶官来跟姐妹同乐,萧晏已经自己在心中找好了解释。她心地善良,必然是为了照顾她守寡姐妹们的情绪,想让她们快乐些。她向来乐善好施,很会替别人着想。
萧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声音低哑:“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
叶初棠以为萧晏为自己刚才失礼的质问道歉,笑着表示没事。
“阿晏的大仇得报了吗?”
“嗯,刚稳住了脚便立刻来找你,”萧晏目光幽深地看着叶初棠,“然而时间还是太久了些,过了六年了。”
叶初棠拍手称快道:“那太好了,只要问题解决了就行,恭喜你!我就知道你一直不联系我必然有苦衷,看来你此番回去,遇到了不少凶险和困难。那帮人既然跟前皇后的族人有关联,必然势力极大。”
“的确势大,早些年与他们对抗,如刀山之上走钢丝。”
萧晏和母亲被驱赶至岭南之后,被逼改了姓氏,被当成普通罪奴一样驱使。为了不给叶初棠带来麻烦,萧晏一直没有直接坦白自己的身世,只说自己是江州没落士族的遗孤,因为得罪了权贵才被迫害至那般地步。
叶初棠琢磨着士族没落,想东山再起很不容易。她早就打量过萧晏今天的衣着,并没有很富贵。
她委婉询问:“那你现在是不是还有很多难处?”
萧晏敛目,点了下头。尽管他现在坐稳了帝位,但朝中仍有几股暗势力在蠢蠢欲动,尤其是那两位从大门阀士族出身的老臣,居功自傲,越位抓权,非一朝一夕可以扳倒。
叶初棠马上安慰萧晏道:“没关系,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的能耐,那些难处对你来说肯定都不难!你要是缺钱的话,我这里有很多,我这些年自己偷偷做生意,赚了不少呢。”
他头上强烈的金光告诉她,他很快就能出人头地了,多投入准没错!
萧晏在听到这话后,眼中的寒冰消融,尽数化成了柔情。叶初棠一点都没有变,还和当初一样那么善良可人,永远理解他,相信他,并给与他最大的支持和鼓励。
“多谢,如今已经不需要你的接济了。”萧晏深情凝视叶初棠的双眸,“我今日来,其实是为了兑现当初对你的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叶初棠有点发懵地看向萧晏。
她不禁用手拉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想让自己凉快些。今日的酒不光上头,还让她觉得格外燥热。本以为忍一会儿就会过去了,谁知现在越来越热了。
萧晏看到叶初棠露出的白皙锁骨,喉结微动:“来娶你。”
第3章 嬿婉及良时 提前新婚夜
叶初棠惊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
六年前她在送别顾晏的时候,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突然抱住了她,说等他大仇得报之时定会来娶她,他发誓会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因为当时已经要分别了,顾晏刚刚亡母,离开的背影很孤单寂寥,叶初棠怕直接拒绝会打击到他的志气,就对他大声喊“我等你”。
“我等你”其实可以有很多含义:我等你回来找我,我等你大仇得报……她纯粹是为了给他鼓劲,反正等过了两年之后,他很可能已经不记得这个承诺了。即便他大仇得报真的回来找她,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可怜人了。叶初棠当时就想,等到那时再拒绝他会比现在要好些。
想不到在今天,她就要把那时做出的假设变为现实了。
拒人求娶这种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已然轻车熟路。
叶初棠迅速在心中斟酌出一番言辞后,就温柔地笑看着萧晏。
正要开口说出之际,忽然,她感觉体内有一股邪火在乱窜。
叶初棠用帕子拭掉额头上的细汗,饮了一大口樱桃汁,却丝毫不觉解渴。
她沉下眼眸,吩咐熙春立刻去端碗冰饮来。
“你不舒服?”萧晏察觉到叶初棠脸色有异,关切问她。
“大概酒喝多了,觉得口干热燥。”叶初棠依旧维持着优雅的仪态,对萧晏笑着表示没事。
“阿晏家中如今可还有其他亲人同住?”叶初棠问萧晏,“这些年你身边可曾有过贴心人?”
“不曾有过。”萧晏见叶初棠没有直接回应自己求娶的话,不禁握住叶初棠的手,“但今后有你在了,我便不会再是孤家寡人了。”
秦路一直在旁侧静立垂首,不敢窥视天子的言行。但他堵不住自己的耳朵,当听到素来严酷恣睢的陛下居然对这位民间女子如此小意温柔后,他大感震撼。
这一幕要是被朝堂上那些大臣们瞧见了,肯定会怀疑到抠出自己的眼睛!
萧晏的大手干燥粗糙,有些冰凉。叶初棠手小而细嫩,热得烫人,被萧晏突然这样握住,竟莫名觉得舒服。
“这是什么?”叶初棠感觉到萧晏的掌心有凸起,她掰开萧晏的手,看到萧晏的掌心横亘着一条丑陋的疤痕。
“握刀时伤的。”
说得简单,正常人谁会用软乎乎的手掌去握冰冷尖锐的刀刃?若非情势所逼,没人会这样做。
叶初棠猜到他孤身回去拼搏会万事不易,但在没见到这疤痕前,她其实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去体会到他有多难。
叶初棠用食指顺着疤痕抚着,不禁想起当年在岭南的时候,有次她顽皮,闹着要去登山的事。
她当时偏要穿着漂亮的长裙大袖,结果山路不好走,被树枝刮了衣裙后,慌乱跌下了山坡。顾晏第一时间护住了她,把他自己垫在她身下。
回去的时候,顾晏一直背着他,等到了外祖母家,她从顾晏的背下来后,发现自己的裙摆上染了一大滩血,她还以为是自己流血过多,吓得哭了。后来才发现那血不是她的,是顾晏在护着她滚下山坡的时候,被尖锐的树根刺伤了后背。他失血过多,唇都没了血色,一路上背着她却不言不语,没喊过疼,甚至都没有过大声喘过气。
按理说他们俩这么多年不见,再见面了理该会觉得生疏,不复当年那样熟稔。
可如今几句浅聊下来之后,叶初棠发现顾晏还是当初的样子,现在的他身上处处可见当初的影子,他依旧寡言沉冷,受过那么多苦也不会抱怨一句,依旧长情记恩,所以六年了,还不忘来找她来兑现当初的诺言。
“女郎,冰雪梨饮。”熙春将冰饮端到叶初棠跟前。
叶初棠喝了一口冰饮后,稍觉得有一瞬间缓解,那股燥热就复起,像浇了油的火反而烧得更厉害。
叶初棠命人备晚饭给萧晏,请萧晏先用饭,她更衣后便来。
熙春跟着叶初棠回了寝房之后,见自家女郎面颊泛红,额头冒汗,就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竟滚烫得厉害。
熙春立刻想到了什么,震惊又气愤:“那个姓林的伶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给女郎的敬酒里下了药,我这就命人去通知昌平郡主,将他送去见官!”
叶初棠面色未改,在连喝了几口冰饮后,就脱掉了身上的衣裳,令婢女将她最喜欢的那件樱花色大袖拿出来给她换上。
上一篇:夫君篡位成功后她跑路了
下一篇:皇后她又美又作又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