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赵栋命人将所有的马蹄子都包上厚棉花。然后一路前往铁面军主营附近探查。
果然发现他们突然急匆匆地开始拔营起寨,显然听到了什么风声。
直到一队人马突然朝着梁州方向进发的时候,赵栋这才带人开始跟上,却发现那人带着独特的铁面具……似乎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铁面军首领。
在此之前,他只以为韩临风是暗中通敌罢了。
就在方才,他远远借着月光看见那个战场上见了无数次的铁面战神骑马入了树林,可出来的却是……身穿大魏兵服的韩临风!
他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不容人错辨!
那一刻,赵栋真是醍醐灌顶,全都理顺明白了!
他怎么早没有发现,那个铁面战神的身量跟韩临风……特别肖似呢!
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竟然被个年纪轻轻的小子玩弄在股掌之间!
赵栋的愤懑之情简直要炸裂胸口。他不再远远跟踪,而是催马上前,拦住了这虚伪小子的去路!
聪明人之间不打诳语,韩临风也懒得撒谎遮掩,只是跟身后的庆阳一个眼神,便冲着赵栋将军抱拳道:“上将军好心机,在下自愧弗如……”
赵栋咬牙切齿道:“韩世子,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解释一番?”
韩临风坦然道:“那要看立在我眼前的是心怀天下,热血平敌的赵栋,还是位高权重的上将军了?”
赵栋没想到他到了眼下的地步居然还振振有词,不由得瞪圆了铜铃眼道:“这有何区别?”
韩临风继续道:“若是热血男儿赵栋,我所作之事为何缘由,无需解释,他自然知。可若是陛下的驸马,金贵的将军,以荣华为重,我这么做的理由也就无关紧要无需多言了。”
赵栋的铜铃大眼终于开始微微眯起,最后竟然是仰天长叹:“亏我一直看好你,你既然有这般才华,为何不用在正途?难道……你有谋反之心?”
就在这时,韩临风身后的一个侍从道:“我们世子若有反心,岂会一次次手下留情,放了你们这些只知道窝里横的酒囊饭袋?你们这些京城富贵子弟,压根就不是我们北地人!岂知这里的百姓们过的是怎样颠沛流离的日子?杀退欺负百姓的盗匪都不是正途?难道在京城里喝大酒,玩女人就是正途了?”
这一番话,竟然说得上将军一时面堂暗红,哑口无言?
韩临风申斥了属下不得多言,然后道:“将军若要与我兵戎相见,在下绝不会束手就擒,自当奉陪。可是将军应该也要想一想,此时北地若再无铁面军,那铁弗人会不会老老实实地与大魏和谈,到时候局势又会怎样?”
方才,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庆阳已经偷偷溜下马,从山坡下的侧道回转了。
这里离还没有完全撤退的主营很近,周遭巡视的侦察骑兵也会三五不时侦察。庆阳应该走不了多远就能碰上,到时候援军随后就到,他倒是不惧怕赵栋能拿住他。
不过如此一来,自己的身份揭露,势必要在朝廷中掀起轩然大波。
不到万不得已,韩临风也不想事情进行到那一步,所以在援军赶来前,他倒是想跟赵栋好好谈一谈。
可惜赵栋也不傻,自然扫到了韩临风身后的侍卫少了一人。
他冷笑开口道:“你找了援军,我也不是无准备而来,我的身后,还有大批的主力在随时候命!”
韩临风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么将军是否愿意在生死局前,听我谈谈我接下来的用兵计划?”
赵栋紧盯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青年,虽然被他识破,可是这个青年英俊的脸上丝毫不见慌张。
他就是个天生带着帅才气场的男人,可叹自己在京城时,竟然毫无觉察,竟然将鲲鹏当成了养傻的家雀……
赵栋定定看了一会,实在按压不住惜才之情,决定下马,与这小子恳谈一番,看看能不能劝动他悬崖勒马,就此收手。
如果他能及时悔悟,那么自己也愿意网开一面,给他和北镇王府留存生机。
毕竟这事如果被陛下知道,北镇王府满府都是被抄家斩首的罪过,就连儿子新娶的小郡主,也是不能幸免!
如此想定,他突然翻身下马,握住腰间佩刀,朝着韩临风走了几步。
而韩临风也欣然下马,甚至将自己佩刀解下,扔给了身后的侍卫,然后手无寸铁,坦然走了过来。
就在这片林旁,是滚滚流淌的黑河水。二人面朝大河,顶着明月并肩而立。
韩临风至此也毫不隐瞒,诉说了自己年少时游历北地,背着父亲投身义军,组建了当时让铁弗人闻风丧胆的铁面军的往事。
赵栋觉得,自己在京城听书都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事情。这个小子……胆子真是奇大!
韩家到了这一代,居然出了这么一个人物出来!当真是让人惊诧无比!
在震惊之余,赵栋更多的其实是遗憾——如此人物,若不是生在偏宗之门,哪怕他是一介清流寒门也能毫无忌惮地发挥更好的作用。
可他偏偏是圣德先帝的子孙,如今手里又有一支不容小觑的义军。赵栋最是清楚那铁面军如今的战力。
一旦这偏门宗亲心里生变,那么在边疆揭竿而起,便是谁也按压不住的洪水猛兽!
所以赵栋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听世子说话。
韩临风简单介绍了自己跟曹盛的渊源之后,又道:“当年圣德先祖被困丘台,就此魏宣帝为了逼迫圣德陛下禅让,主动与铁弗议和,割地赔款,顺利禅位。当今陛下的皇位,可以说就是用这北地二十州换来的。”
赵栋岂不知这段典故?他咬牙道:“所以你这么做,就是为了夺回皇位?”
韩临风坦荡一笑:“那皇位有什么好争抢的?如果天下太平,我宁愿在家陪着妻子,养育儿女,过舒心日子!可是现在北地的百姓有好日子吗?若是不能安然度日,人都要自救,将军以为呢?”
赵栋拧眉道:“若是世子也有抗击铁弗之心,也可向朝廷表奏……”
上将军自己说到这,都有些说不下去了。若是请奏朝廷又会是什么下场,他的心里最清楚。
韩临风也苦笑了一下,扬声道:“大丈夫生于世,当砥砺前行。更要自知何为可为。眼下,是千载难逢的收复故土的机会。铁弗政权更迭,新王的掌控也并不安稳。而与大魏相斗,他们内部的声音也不一致。现在铁面军正势如破竹,收复二十州不再是梦……将军,您在朝中的主张,不也是不与铁弗虎狼谋皮吗?为何到了北地,您却变得畏手畏脚,不再像我以前认识的赵将军了?”
赵栋被韩临风说得眉头紧缩在了一处。
若说心里话,这个年轻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在梦里做过千百回的。可是如今,他却要一脸正色申斥一个皇室子孙为何胆敢筹建义军,驱除入侵者……
想想都是万分的虚伪讽刺!
而韩临风说起铁面军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时,赵栋更是听得沉默。
还有什么比一直的志向理想就在眼前,可自己偏偏要残忍亲手打碎它,更加叫人痛苦的?
这个一直韬光隐晦的北镇世子,简直就是活成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活成的样子!
就在这时,远处火把闪烁,马蹄声阵阵。很显然铁面军的援军已至。
按照常理,文招过后,便是武斗。接下来就是一场实力生死的较量。
赵栋心念转动时,手里的佩刀比脑子都快,一下子便架在了韩临风的脖颈上。
韩临风没有躲闪,只是坦然接受,不过他最后倒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世人之目光,容易受世俗局限,不过百年之后,若是有人评判大魏北地的风云历史,将军以为,您是被人夸赞忠君爱国的良臣,还是罔顾百姓疆土的千古罪人?
哪里需要百年之后的评判?现在大魏军营寨门前,就有堆积如山,被投掷的粪土石块。
光是眼看着村落被烧,不去救助百姓,就已经足够遗臭万年的了!
赵栋不是读书人,他从小是听说书长大的!
听了韩临风说完,这几日来被陛下连环下旨咒骂的愤懑也一股脑地翻涌上来。
他此时固然可以砍下铁面军真正头目的脑袋回去交差!
可是……这是他真正想要的吗?就像韩临风所言,以后他会不会每当想起这夜,就会懊悔国之疆土因为自己愚钝之故,就此收不回来?
第104章
“……你一直伪装本真的自己,如此苦心经营,究竟是只想收复疆土,还是存着谋反之心?”赵栋突然开口又问。
韩临风挑眉道:“身为圣德的子孙,若是一味彰显,恐怕不得圣心,带累家人。既然是自保,何来苦心经营?至于我与曹盛,本是一股热血义气相交,想要帮助义军招安归正。可是朝廷却对他们赶尽杀绝,我自要替他们想一条出路。至于以后,若是朝廷忌惮,肯容下他们自是最好。若不被逼到山穷水尽,何人会反?不过我现在只想完成圣德先祖遗愿,抓住这天赐良机,收复二十州。至于其他的,不作他想……”
赵栋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却迟迟没有砍下,心里也是天人交战。
他何尝不知,眼前这个青年若是真有反心,早就应该如裘振那般,攻城陷阵,刀枪对内了!
可是韩临风并没有,之前几次遭遇战也是尽量避开了魏军锋芒。
此时,两人对视,看着这个英俊青年眼中的磊落坦荡,赵栋的刀怎么也压不下去!
赵栋的目中几次显露杀机,又几次按压下来,到了最后竟然“咣当”一声,将自己手里的宝刀扔在了地上。
他仰天长叹了片刻,然后道:“你走吧,今晚跟我来的都是我心腹,我会让他们不要声张……只当不知你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韩临风郑重抱拳,却并没有立刻走,只是道:“虽然北地战局扭转,可是想要彻底收复失地,还是须得将军配合。只有将铁弗王庭驱赶万里,那么北地边疆的安定才指日可待!”
赵栋没想到韩临风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竟然得寸进尺,还妄想着大魏的王师与他个匪军配合?
于是他不由得瞪大眼睛,满地找寻方才扔下的刀。
韩临风笑了一声,主动帮将军把刀捡起来递过去,然后抱拳道:“今日之恩,韩某铭记在胸,定然不会辜负将军之期许,成就一番边关大业!”
说完,他翻身上马,带着部下迎着疾驰而来的援军匆匆而去,
赵栋望着韩临风的背影,心里一时竟然觉得松懈了很多。
他也没想到,在发觉了韩临风的秘密之后,他却重拿轻放,而且心里又是这么的轻松坦荡。
就好像长久以来,他终于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一样。
再说韩临风,这次倒是真的回到了梁州王府。
落云倒是也习惯了他深夜归来,于是早就跟他说好了,下次晚归,就走王府选买送菜的后门,她在后门偏房处安排好了门房。那里往落云的院子走也近些。
这样,就算韩临风深夜回来,也不必惊扰全府了。
韩临风匆匆回来时,已经觉得满身疲惫,可是一看到灯下美人披散长发,素净着脸儿倚在门前,心底所有的乏累顷刻间便消散了许多。
落云轻声道:“怎么又这么晚回来,陛下不会是又下和亲的旨意了吧?”
韩临风伸手搂着她纤薄的肩膀道:“咱么府上也就韩逍未婚了,若是陛下派他去和亲,我倒也不拦着了。让他带着他的酸诗,将铁弗人都给酸倒了才好!”
落云听他这么说,顿时想起小叔子在任何闲聊的话题里,都能往琴棋书画靠拢的本事,忍不住又是噗嗤一笑。
韩临风还没吃饭,正好今日府里杀了两只农庄上送来的鸡,熬煮的鸡汤正浓,加些蘑菇青菜,再泡饭吃正好。
落云看着韩临风吃得甚急的样子,也猜到了他吃的不应食,连忙又剥了两只卤蛋放入他的碗里。
等韩临风吃完了,她帮他擦了脸,韩临风嗅问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香,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脸颊。
落云被他亲得发痒,一边笑躲着,一边摸着他下巴新长的胡茬子道:“现在北地各个州县,都在说着铁面战神的故事,那说书先生说那位战神当是兰陵王一般的俊秀人物,大约不够英伟,震慑不住敌人,这才用铁面遮脸。许多听书的姑娘都入迷了,直嚷嚷嫁人便应该嫁这等真正的英雄豪杰呢!谁又能知这位豪杰,正如吃奶的娃娃一般缠人呢……哎呀!”
她调侃的话还没说完,韩临风已经将她一把抱起道:“你不提醒,我都不知自己没有吃饱,既然如此,余下的你且得好好喂了我。”
一时间,在两人的嬉笑声里,床幔也翩然落下,荡漾起水纹涟漪。
虽然二人不是新婚,可是每次长久些的别离之后,这男人都不知怠足,仿佛洪荒猛兽。
一场欢愉下来,落云的额头布满了细汗,可是相聚时刻甚短,就算她觉得疲累了,也舍不得睡去。
因为第二日天不亮,这男人就会悄然离去,都来不及说声平安归来。
所以此时夜深人静时,就算烛光熄灭,两个人也要再说一会话。
落云说起自己最近购买船只,方便香料采购的事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