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添香 第74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苏鸿蒙听了谢氏的话,做父亲的恻隐之心又升出了些:“这……那彩笺以后岂不是无依无靠,任着丁家欺负了?”

  关于这点,谢氏也想好了:“你做父亲的心疼女儿,给她厚重些的嫁妆就是了,我看你那位前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然也会维护女儿。说起来,这知根知底的表亲,倒是比嫁入两眼一抹黑的人家要好。”

  正所谓,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若是做继母的为人方正,心存慈悲,对待继子继女并无偏差,自然是一家子其乐融融。

  可若这继母存着刻意偏私之心,难免带着男人也跟着歪心肠。

  以前苏鸿蒙跟着丁佩,歪了心眼薄待落云姐弟。现在他新娶了谢氏,不免又开始偏了心眼,只打算起自己的小算盘,全然忘了以前是如何偏爱彩笺这个二女儿的。

  苏鸿蒙原本就厌恶丁家,听了谢氏的话,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彩笺的肚里怀里孽种,再大就遮掩不住了。

  她不肯听自己的话,居然私下里跟丁氏来往,还被丁氏给引到丁家,这才被人占了便宜!留着这么个缺心眼的在家,指不定以后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丁家的大儿子再怎么不成材,跟彩笺也是年龄相当,更何况是亲上加亲,想必丁家也不会薄待她。

  从此以后,他只当没了这个女儿,就此跟她一刀两断!

  于是苏鸿蒙便照了谢氏的话,如此操办起来,现在请示了族叔,以忤逆不孝的名头,将彩笺从家谱里剔除干净,然后再另外在县城里给彩笺租了房子,连同他给彩笺置办的一笔不算丰厚的嫁妆,外加婢女一起都送了过去,再命令丁家人择吉日迎娶了彩笺。

  毕竟苏鸿蒙握着丁家的把柄,若是儿子不想见官,就得老实些对彩笺负责。

  那彩笺也不知是不是又得了丁氏的授意,出嫁前又跑到青鱼巷子阻拦落云的车马,让彩笺哭诉,换得姐姐的心软可怜。

  苏落云看着妹妹拦车,倒是笑了。

  整个苏家,也就是她的那位前继母最了解她嘴硬心软的弱点了。

  彩笺扑过来后又是老生常谈,求着姐姐为她想出路。

  苏落云听了,连骂都懒得骂了。

  当初她被彩笺推倒,落得眼瞎,彩笺私下里哭哭啼啼述说自己的不小心与懊悔之情,让落云心软不再刨根问底的追究。

  彩笺要跟自己争抢陆家的婚约,她也没有多计较,让给妹妹好了。

  后来种种件件,彩笺哪次不是以自己无心之过搪塞?

  可是这世道并不是谁弱谁有理。

  彩笺被丁家无赖糟蹋了固然可怜。当初若是径直找她这个长姐主持公道,自己一定会心软,替她想个正经的出路。

  但是彩笺并没有,而是将算盘打到了自己姐夫的头上,甚至打算给她这个长姐捏鼻子喂屎。

  人蠢点倒没什么,就是怕又坏又蠢。

  她对彩笺不是没有半点姐妹情谊,可惜这点情谊彩笺并不珍惜。

  再说了,她当时在苏家,也是陈明了厉害,指出告官这条正路,也唯有这般,才能免得自己嫁入丁家那样的火坑。

  可惜她的提议,无人肯应,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菩萨心肠泛滥?

  所以就算彩笺拦马车哭得凄惨,落云也没有让人停下来。

  彩笺这次来,还真不是丁氏的指示,而是她对于父亲的安排实在是绝望了,每次想到丁顾才那张恶心的脸,她都反胃得想吐。

  无计可施下只能想法子骗过家里的婆子,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求姐姐。

  从小到大,这家里最靠谱,最维护弟妹的就是这个长姐了。

  曾经的彩笺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做姐姐的就应该让着妹妹。

  可是现在看着长姐竟然都不愿意见她,彩笺的心彻底慌了,只能扑在轿子后面哭喊:“姐姐,我真的错了。你从小就疼我。小时候去老家,我们去郊田玩,田庄的孩子欺负我,还往我的裙子上扔泥巴,是你举着大石头追了那孩子半里地,硬是将他砸躺在地,回去却你被父亲责罚,不给晚饭吃……我半夜偷偷爬起来,从厨房给你偷吃的……这些我都记得。姐姐是我糊涂,不该听了母亲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你,姐姐,你倒是理理我啊……”

  眼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彩笺扑倒在地,脸上的灰尘混着泪水,抹花了脸,哽咽得不能自已,她坐在地上抱着双腿哭了好一会。

  曾经,她仗着父母宠爱,觉得抢了姐姐的也理所应当。当初她跟姐姐争抢陆公子时,也没见姐姐如此生气,只是风轻云淡地让给她了。

  怎知这次,她还没有成事,就被姐姐抓了现行。当她被姐姐审的时候,看着姐姐冒着寒气的脸,真是怕极了,也后悔极了。

  原来,姐姐以前不在意,是因为她争抢的,都是姐姐不想要的。

  可是她若碰了姐姐真正在意的东西,姐姐会如母虎一般亮出獠牙,不许人碰……

  就在她抽泣着爬起的时候,却发现田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她虎着脸瞪着彩笺,冷声道:“大姑娘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可知脚上的泡,都是自己磨出来的。你对大姑娘犯下的那些事儿,也是蠢坏透了!”

  彩笺跪着抱着田妈妈的腿:“姐姐是不是肯救我了?我真不能嫁给丁顾才那样的男人!”

  田妈妈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了她,说出了落云让捎带的话;“大姑娘说了,人这辈子关键是要自救。她不曾将自己的眼瞎全怪罪于你,所以她努力自救后半生,并未怨天尤人。现在,你深陷泥潭,也要学会自救,路就在你自己的脚下,前方如何,谁也不知,端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彩笺赶紧打开那张纸,却是落云帮她亲笔写的诉状。

  诉状里一五一十陈明了丁顾才的罪状,在请官府替她伸冤定罪的同时,还陈明了银款赔偿,以及秘审顾全名声的请求。

  这案子有人证,就算丁家不肯认,还有喜鹊为证,更有她腹内的胎儿为铁证。再加上丁顾才的乡间风评,很容易办成铁案。

  到时候,彩笺自然不必嫁给此等罪犯,而她得了丁家大笔赔偿银子,就算苏家不认她,她也可以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选买薄田宅院安身立命。

  若是运气不错,找个品行好的乡间贫寒的男子不介意她的过往,便可招赘入门,也可太太平平地度过后半生。

  那一纸诉状,是落云作为姐姐,能为彩笺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做的最后一点事。

  彩笺有些傻眼,因为这和她原来设想的援手大相径庭。

  为何姐姐非要她诉诸公堂?落云嫁的男人可是皇亲国戚,若是私自解决,岂不是更好?

  可田妈妈听了她的话,连冷笑都有些懒得笑了:“大姑娘说了,她能想到的法子只有这个。你若信她,便自照做。若是不信,就自想法子吧。”

  说完,田妈妈便用力甩脱了她,转身回去了。

  苏落云也没有再派人去苏家过问这些事儿。

  她给彩笺出的方子,并非要报复,害她名声尽毁的下策。若是她自己也遭遇此等恶心事,大约也会如此,甚至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跟那种禽兽共度一生。

  父亲总骂她铁石心肠,岂不知,她在苏家才更像是那个掌事的大家长,瞻前顾后,样样都放不下。

  看落云惆怅,韩临风从背后抱住了她。关于自己那个蠢货小姨子的闹剧,他后来也知道一些,自然也猜到了苏落云不开心的原因。

  落云顺势靠入他的胸膛,缓缓地说了自己的心事,末了苦笑道:“你说,我是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心肠还是不够狠?”

  韩临风慢慢搂紧了她,低声道:“你不一向如此吗?明明有一群糟糕到极点的家人,却一直努力拉拽着他们。也正是这样的你,才让我心动心疼……”

  犹记得她父亲倒卖御供闯祸时,这个女子也是前一刻伤心落泪,下一刻又是擦干泪水,努力想着解决的法子。

  他自知自己绝对做不到落云的这点。

  表面温和的他,其实有着硬冷到极点的心肠。可是他希望自己的身旁站着这样一个内心柔软的女人,也可以像包容家人那样,无限包容没有那么美好的他。

  这个女人身上的一切,都仿佛为他量身定制,让他渐渐迷醉甘之如饴……唉,只是他要离京时,这个女人到底会不会也把他当成不离不弃的家人,始终坚守在他的身边呢?

  落云一直没有等来府尹的伸冤鼓咚咚作响,倒是苏家悄咪咪地开始张罗苏彩笺的婚事,准备从租来的院子里抬走嫁人。

  显然,彩笺还是没有勇气走出那一步,还是听了父亲的话,准备嫁给了自己的大表哥。

  当彩笺要成婚的前两日,谢氏专程来世子府,跟苏落云说起这事儿。

  苏落云只是淡淡道:“父亲倒是没变,永远将自己的名声利益排在儿女之前。若是父亲和大夫人你觉得将彩笺嫁给丁家是好的,我这个嫁出去的外人自然也没话说……不过有件事,我得跟大夫人你先说好,我弟弟归雁的亲事,以后不劳父亲操心,毕竟他常年经商,认识的人脉有限。最近世子已经为他寻了几户人家,正在斟酌着验看八字。我父亲一向耳根软,他若听了别人的煽动,给归雁配了不相宜的亲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横竖也不能让别人顺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说得是真的,因为苏彩笺的事情,也给她提了醒,她要早点给弟弟定亲,免得父亲起幺蛾子。

  世子告诉她,说是过些日子,朝廷要外放出去一批官员,若是有李大人保举,弟弟也会在其列。

  等他定了亲,外放立府,自可过自己的清净日子。她爹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弟弟的宅院立了。

  这话听得谢氏脸儿微微发紧。因为她这两天正琢磨着要将自己的侄女给苏归雁相看呢。

  毕竟这么年轻的翰林编修,前途不可限量,谁家不是争抢着定下?

  可是苏落云这么说,就是绝了父母之命,指明了她这个当姐姐的要做主了弟弟的婚事。

  若是以前,谢氏只怕要当场笑出来,教训苏落云不懂礼节,越俎代庖。

  可是这谢氏嫁过来也有些日子里,多少了解这位大姑娘才是家里真正的话事人。尤其是她将苏彩笺母女,还有丁氏一家捆来的那一出,着实是铁腕手段。

  她说的“横竖不能让别人顺心”可不是气话。所以谢氏也懒得再参和继子的婚事,只陪笑着应下。

  谢氏讪笑着一一应下后,便借故离去。

  谢氏走后,落云立刻让人将谢氏用过的杯碗统统扔掉。

  她最清楚,被父亲和后母抛弃是什么样的滋味。

  因为她和弟弟也曾经陷入这样无望的泥潭。

  幸好在一片漆黑里,她带着弟弟挣扎着爬出来了……

  彩笺甚至努力一下都不愿意,只是惯性接受别人安排摆布。只怕是那烂泥刚没过脖子,更凄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不过彩笺上轿子成婚那日,到底是发生了意外。

  前来接亲的喜婆入屋的时候,突然发现彩笺不见了。

  等丁家人家里家外的找时,没找到新娘子,却等来官府的衙役。原来那彩笺穿着一身红衣,在两个丫鬟的帮衬下,一路跑到了衙门口,敲鼓鸣冤,将姐姐给她写的诉状给呈递上去了。

  那状纸陈情恳切,条理清楚,甚至触犯的法条都标注详细,府尹倒也省事,只要验明所诉之事为真,便可当堂审判了。

  苏鸿蒙借口着苏彩笺已经从族谱除名,并非他的族事,压根不想来人,奈何府尹传唤,必须到场。

  待一干人等到齐,自然又是一阵扯皮。

  最可恨的是那丁氏,为了以后在丁家好过,居然当场翻供,替丁顾才做起了伪证,只一口咬定了女儿跟表哥私通,犯下此等丑事。

  彩笺起初还对她的娘亲抱持希望,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颠倒黑白,一时也是万念俱灰,竟然突然站起,直直朝着堂柱子撞去。

  苏鸿蒙看的心惊,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若是死在眼前,心里岂能过意得去?

  而且,他特别迷信风水——这一身的红衣,若是当堂撞死,岂不成了冤魂厉鬼,怕是死也要缠死两家!

  就在他有些动摇,想着要不要翻供之际,世子府的世子妃却送来了按了手印的供词一张。

  这是她当初派人捉了丁氏夫妇,还有丁顾才时,独独审问了丁顾才,让他按下手印的供词。

  原本是给父亲的准备的,没想到父亲只想和稀泥,却在这时用上了。

  丁顾才想要反悔,说世子妃是屈打成招。可惜府尹又不是傻子,眼前这情形怎么看不出来。

  若是两情相悦亲上加亲,为何苏家要将女儿除名?若是两个私相授受,为何彩笺穿着嫁衣拼死也要告状?

  像丁顾才这样的奸猾之人,府尹看得多了,只扔下刑讯的板子,按住丁顾才打。结果没打两下,丁顾才便全招了,只说自己已经知道悔过,不是要娶了苏彩笺成全了名声吗!

  可惜苏彩笺却不愿嫁。

  苏鸿蒙倒是想要私了,可惜他将苏彩笺除名了族谱,做不了彩笺的主了。

  至于那丁氏,乃是跟丁顾才有亲眷关系,所以她的主张,府尹也不采纳。

  这个官司最后,端看彩笺自己的意思。彩笺虽然愚钝,可是身边的喜鹊和鸣蝉倒是早就替她拿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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