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其他士兵都知道这些村民是为了什么被拉进军营的,平日就算不说排挤,至少也有防备。他们此前搬运粮草的时候更是有人看得紧,若想报复,其实也没什么机会。
曲红昭颔首,让他尽快安排这些人恢复劳作,便不再关注他们,顺路去存放粮草处转了一圈。
北戎军试图潜入军营烧掉他们的粮草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里的守卫极多极严。
曲红昭见他们丝毫未松懈,点了点头,又转路去了校场。
场中有几队人马正在训练,也有人坐在场边休息,三三两两地随口聊着天。
曲红昭从这些人身后经过时,偶然听到了几句。
并非她刻意偷听,实在是正说话那人是个大嗓门。
“我真的特别喜欢她,能把命都给她那种。我对那女的一片真心,又送香包又送帕子的,还总拉着同营的那些人去她老爹食摊上照顾生意,但她就是不肯答应嫁给我,我能怎么办啊?”
他的同伴出着馊主意:“你亲她一下试试。”
“她不同意,我还能硬亲啊?这不是耍流氓吗?”
“为啥不能?说不定她就是……那个词咋说来着?对了,欲拒还迎!”
“啊?真的啊?”
“试试又不亏,”同伴挤眉弄眼,“难道她还能因为你亲她一口就去报官不成?”
一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幽幽响起:“我帮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这个声音可就太熟悉了,两人悚然回头:“曲将军!”
被将军抓到在校场说闲话,他们都有些不安。
曲红昭倒没追究这个,只是难以置信道:“你们两个光棍,倒是一个敢教,一个敢信?”
两人都挺尴尬,低了头不说话。
曲红昭看向那位求助者:“给你一点小建议,如果你一直把她称为‘那女的’,你可能一辈子都娶不到心爱的姑娘了。”
“……为、为什么啊?”士兵虚心求教。
“你会在背后这么称呼我吗?”
“卑职不敢。”
“为什么?”
“卑职……怕将军听说了会打我。”
曲红昭拍了拍他的肩:“所以你就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人似乎是被她绕晕了,颇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
“还有你,”曲红昭又看向他的同伴,“你很危险啊小子,人家姑娘拒绝就是欲拒还迎?照这势头发展下去,是不是我下次想见你就得去牢里探监了?”
“不、不敢,”那人连忙叫屈,“回将军的话,卑职那都是说着玩儿的,当不得真。”
“说着玩儿的?如果……”
“不敢!卑职绝对不敢!”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大叫起来,神色堪称惊恐。
曲红昭沉默了一瞬:“你以为我要问你什么?”
“我、卑职以为,您要问我……若您是那姑娘,卑职敢不敢……”
“我没打算问这个。”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当然,尴尬的是士兵,不是曲红昭。
“不过……”她挑了挑眉,“换了我就不敢了?你这是挑软柿子捏?是不是全天下的姑娘都学了功夫,你才能分清她们到底是不是欲拒还迎?”
那人自知理亏,头垂得极低:“卑职不敢。”
“行了,下去跑二十圈!”
“是!”
曲红昭下到校场上,从兵器架上选了支□□,抡了一圈试试手感。
看到她,有几人跃跃欲试向她挑战。
曲红昭笑了笑:“一起上吧。”
她最精通的是曲家剑法,但□□是战场上最常见的兵器之一,她自然不可能一窍不通。
剑和枪不同,前者一般是单手持剑,而使□□却要双手并用。
此时,红缨枪在她手中舞得密不透风,挡掉了所有攻击。
切磋自是点到即止,她手中的枪尖悬停在对方胸口或颈间前一寸处不再刺下,便算是对方输了。
很快,几人都败下阵来。
曲红昭又在旁看了看其他几队人马的训练情况,才离开校场。
她的时间掐得很准,果然,再回到军帐时,军师和几位将军已经演练完毕,邵军师正一脸高深莫测地拱手道:“承让了。”
曲红昭笑了笑,没有打断她这谦虚的卖弄,待几位副将散去,才走上前:“快到晚膳时分了,你和我一道回将军府用膳,还是留在军营里解决?”
“没了闻人姑娘,在哪里都一样。”军师摇着头,和曲红昭一起回了城。
这个时辰,城中正冒起阵阵炊烟,站在街头一眼望去,特别有烟火气。
月色已上梢头,边城内一片安宁,任谁也看不出这里在百年间曾数次经过鲜血的洗礼。
两人在熟悉的摊子上买了一只烤红薯,一人一半捧在手里小口咬着。
“我少时可从没想过,如今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大概是这副人间烟火的气象特别容易让人心生感叹,军师突然叹道,“人生际遇果真奇妙得很。”
曲红昭点头:“是啊,当年又岂能预测到今朝。”
军师笑了起来:“也许下个十年,人生际遇又出现了奇妙的变化,到时,我们还会这样感叹上一回。”
曲红昭举着半只红薯和她做碰杯状:“我无法预测未来会有什么变化,那就希望我们下一个十年,仍然能活得无愧于心。”
“敬无愧于心。”
两人碰杯后,啃掉了各自的红薯,踏上了回将军府的路。
第108章 私奔的女子
边城。
一群小孩子在路边玩耍, 不远处的院子里有女子正高声喊着自家孩子回去用晚饭。
原是一派温馨气象,曲红昭却突然皱了皱眉。
“你听那孩子唱的童谣。”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种小孩子的东西感兴趣了?”军师驻足细听,一开始还想调侃曲红昭两句, 听着听着神色间却凝重起来。
这童谣唱得隐晦, 似乎是在唱一个警世寓言故事, 短短几句讲了一个商人世家遗腹第六子从旁支手中夺回掌家权的故事, 词曲编得颇有童趣,但军师怎么会听不出其中问题:“六子, 六子……败家的旁支和重振家业的第六子, 他们这是在影射今上和先帝的六皇子了。”
曲红昭微微闭目:“看来又是一场风波将至。”
“这童谣强调了正统才是最好,”军师摸了摸下巴上的假胡须, “当今陛下既然从先皇手中接过了传位圣旨, 那他即是正统。为何总是有人拎不清这个事实呢?”
曲红昭也烦躁得很:“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 整日瞎折腾什么呢?”
“居然拿六皇子做筏子, ”军师摇摇头,“那孩子也是可怜,也许某一日就悄无声息地夭折在深宫大内了。”
“不会的。”
军师笑了笑:“你对陛下的仁慈倒是信心十足。不过,若他是一位智慧的君王, 其实早就该把那孩子处理掉了。像现在这样留着六皇子, 也不会给他博得什么美名,反而会产生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应该也不是为了美名, ”曲红昭淡淡道, “派人去查一查这童谣是何时传入边城的。”
“好,”军师颔首, “不过既然已传到了这里,那很可能全天下都快传遍了。”
“你觉得这会是世家的手笔吗?”
“还能有谁呢?”军师反问,“北戎不是这个风格, 这么做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大楚目前似乎也没有哪位藩王有造反的能力。我押一注世家,我猜是他们在警示皇帝,内容无非就是若他不听话,他们随时可以扶持六皇子上位之类的。”
“这样的威胁,我猜陛下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
从新帝登基起,世家就处处擎肘,软硬兼施地加以威胁,曲红昭很怀疑,这样的胁迫到底能起到什么效果。
“你是不是在担心将来某一日,他们发现皇帝越来越脱离掌控时,会干脆来真的?”
“没错。”
“六皇子对世家而言的确会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傀儡,”军师轻声道,“所以我说,以防万一,陛下早该杀了那孩子。”
“稚子无辜。”
两人闲聊着,漫步走回了将军府。
接下来的日子,曲红昭发现军师一直在研究史书上那些关于宫变的章节。
“以前没仔细注意过,原来史上还有不少堪称儿戏的宫变,比我记得的还要多,将军可以放宽心,宫变失败的其实要比成功的多些,”军师给曲红昭指了指其中一节,“你看这个,纠集一小队人马就敢去埋伏出门打猎的皇帝,果然是权力惑人,不管能不能成事,大家都想赌上一把。”
“……但是你给我看的这个例子里,他们的确杀成了。”
军师耸耸肩:“所以说做皇帝,其实风险也挺大的。”
“……”说好的让我放宽心呢?
两人沉默对视间,有侍卫来报:“将军,卫大人和闻人姑娘回来了。”
军师眼神发亮,矜持地起身:“我这就去迎他们一迎。”
曲红昭眯起双眼看她:“我从京里回来的时候,都没见你去门口迎一迎我。”
“将军,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重要的,”军师诚恳道,“哪怕闻人姑娘会做藏书羊肉、胭脂鹅脯、螃蟹酿橙、玫瑰莲蓉……”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诚恳了,别报菜名了,”曲红昭打断她,“要迎就快来吧。”
将军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闻人婉和卫琅两人正站在车边,前者似乎在对里面的人轻声劝解着什么,后者则一脸的不耐烦。
曲红昭奇道:“你们带了什么人回来?”
她掀起车帘,看到里面有一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姑娘。
闻人婉在两人耳边轻声解释了几句,三言两语总结了这位宋姑娘的来历。
总之这位姑娘就是与人私奔,奔到一半后悔了,想回去,又担心就算回去了也会名节受损,犹豫再三不敢回京,遇到卫琅二人就顺势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