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做你的丫鬟吗?”
“不,当然不,”曲红昭摇头,“侍奉人的事你什么都不会,做了我的丫鬟,我岂不是要反过来伺候你?”
尹幼蘅很勉强地勾了勾唇角:“陛下仁慈,没有对尹家满门抄斩。红昭,我想和其他女眷一起去流放。”
“为什么?”
“她们都被流放到边境,听说那里生活很苦,只有我逃过一劫,我会于心不安,”尹幼蘅低头,“就当我是去赎一份微薄的罪孽吧。”
“如果你真的想赎罪,我送你去你堂哥治下,你去把那些因为他而流离失所的可怜人一一救出来吧。”
尹幼蘅怔了怔:“你说得对,这才是真正的赎罪。”
“待此间事了,我们就出发。”
尹幼蘅眼里终于有了些光亮:“好。”
———
尹家倒台,朝中再无人敢挑衅陛下的权威,以往和敬国公走得稍稍近些的大臣,每场朝会上都恨不得缩着脖子以免被皇帝注意到。
皇帝说一不二,曾经那些被层层阻碍的政令,自此畅通无阻。
曲红昭看着他以雷霆手段一步步整饬朝堂,看着他迅速地成熟稳重起来,身上的跳脱之气越发收敛。
这天,她去御书房找陛下,正撞见小太监拿着什么东西要去扔掉。
曲红昭拦了一拦:“这是什么?”
“回将军,是陛下的假胡须。”
“他……不要这些了?”
“是。”
“好,我知道了。”
曲红昭来此不需通报,但她还是敲了敲御书房的门。
“红昭,你来了。”皇帝见了她就对她招手。
“陛下,您扔掉了假胡须?”曲红昭在他面前并不拐弯抹角。
“是啊,几乎都扔了,只保留了我们出门时那个络腮胡子,”皇帝拉开抽屉给她看,“这样以后我们还可以偷溜出去游湖。”
“陛下,”曲红昭有些不忍,“你是在逼自己长大吗?”
皇帝看起来有两分可怜兮兮:“你会不会更喜欢成熟的男人?”
“我心悦于你,与你成熟还是幼稚无关,”曲红昭走到他身边,“到底是怎么了?”
“朕也不知道,只是有太多事要去做,我想快点成长起来,”皇帝看着她,突然问,“红昭,关于杀人这件事,若杀得多了会对此变得麻木吗?”
“我没有,但我知道有人会,”曲红昭摇头,“出了什么事?”
皇帝沉默片刻,才开始坦诚以对:“那些参与谋逆的人被斩首之前,朕去牢里看了他们。听了他们的种种借口,我有一瞬间很……腻烦,只想不经审问立刻把他们拖出去斩了。然后我意识到我是皇帝,我的确有这个权力,没人再能阻碍我了。那一刻我心里居然觉得很痛快。”
“……”
“我被这个念头吓坏了,我怕我有朝一日真的变成那样随意定人生杀的人。”
“陛下,阴暗的念头人人都会有,有时候我也有冲动要拔剑砍了一些罪不至死的人,重要的是我们最终并没有这么做。”
“可是,一旦我变了,没有人能约束我,我已经彻底尝到了权力的好处,”皇帝看着她,“我怕有一天,因为我不想放弃权力,会连我对你一起浪迹天下的诺言都忘了,不,不是忘了,只是懒得去记起来了。”
“别怕,”曲红昭对他眨眨眼,“我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提醒你一次的。”
第145章 慕容傲天
御书房。
皇帝听了曲红昭的安慰, 眉宇间的沉重逐渐消减,他本就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
“对了,朕还有件事要对你说。”
“什么事?”
“我父母……朕是说宁王和宁王妃, 他们听说了敬国公谋逆案, 有些担心我, 就让我妹妹来京城探望朕。”
“陛下的妹妹, 是嘉阳郡主?”
“没错,朕刚登基时, 曾想过封她做公主的, 不过她觉得京城规矩多,不自在, 便留在了蜀地。”
曲红昭笑了笑:“你们两兄妹都有一样向往自由的灵魂。”
“是啊,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和她争着往外跑, 要离开蜀地出去玩, ”皇帝忆起往事,也微笑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身在蜀地时, 总想着往外跑, 如今我在京城,又开始想念蜀中。”
“总会有机会回去看看的。”
“嗯, 总要带你回去见见公婆才是。”
他看着曲红昭, 后者迟钝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你是等着看我脸红吗?”
皇帝略有些沮丧:“……是啊, 可脸红的是我,不信你摸摸,朕的脸还是烫的。”
曲红昭被他拉着手贴在脸颊上, 确实感受到一阵热意,忍俊不禁:“陛下脸红什么?”
“不知道,”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她,“说到公婆那个字眼时,突然就忍不住赧颜。”
“……相信我,陛下,”曲红昭无奈拍了拍他的肩,“你刚刚多虑了,你永远不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的。”
“虽然朕觉得受到了你的鄙视,但这话还是挺让人安心的。”
“那就好。”
“对了,说回刚刚的话题,嘉阳她和朕的感情很好,”皇帝犹豫着措辞,“不过,她是宁王府唯一的女孩儿,被宠的脾气略有些……暴躁。”
“什么程度的暴躁?我二妹那种程度?”
“那倒不至于,但也是相当暴躁了,”皇帝回忆,“她稍稍会点功夫,皮实得很,小时候至少打哭过我们三个表哥,两个堂弟。”
“陛下是怕我与嘉阳郡主起冲突?”
“她这个人,在家里霸道惯了,若知道你是她的……未来嫂嫂,”他的耳朵又红了,“多半会想办法捉弄你,朕会和她讲道理,但是,如果你想避免麻烦的话,我不会提起我们之间的事。”
说到要对家人瞒着两人之事,曲红昭仿佛看见他脑袋上翘起的发丝都耷拉了下去。
“放心吧,我很少遇到有哪个姑娘会讨厌我的。”
皇帝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那些后宫佳丽:“这一点朕似乎还真的无法反驳。”
———
几日后,待听说了嘉阳郡主要来京城,孙修仪居然是最紧张的那一个。
她连离宫的计划都暂时放缓了,拉着曲红昭给其出谋划策。
曲红昭分外茫然:“你在说什么?为什么看起来如临大敌?”
“你没听说过小姑子和嫂嫂的关系吗?”孙修仪反问,“姑嫂矛盾是除了婆媳关系之外最难处理的了!”
“为什么?”
“这让我怎么解释呢?”孙修仪惆怅,“就是小姑子难免会觉得自己哥哥很优秀,嫂嫂配不上他。或者觉得嫂嫂是个外人,再者就是认为嫂嫂分走了哥哥对自己的宠爱,诸如此类。”
曲红昭开始双眼发直。
“你……听懂了吗?”孙修仪试探着问,“你怎么想?”
“我觉得你多虑了,”曲红昭伸了个懒腰,“谢谢你担心我,但真的不需要准备……这些东西。”
眼前是孙修仪搬来的颜如归授课时用的道具,她正准备给曲红昭逐条分析应对之法。
“太夸张了吗?”孙修仪挠了挠头,“我也不想让你考虑这些家长里短,要我说,和陛下在一起就是麻烦。”
曲红昭失笑。
孙修仪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提议道:“你见她时带上我,好歹我也是陛下名义上的后妃,能给你分担一些敌视。”
曲红昭笑道:“这还没见到人呢,干嘛把人家想象得像是洪水猛兽一般?”
“因为我经历过啊,你是没见过我嫡兄娶妻那会儿,我嫡姐和嫂嫂整日打得不可开交,一直到嫡姐也嫁出去才作罢。”
“为什么打架?”
“原因太多了,今日嫡姐给哥嫂院子里送个机灵丫鬟,明日嫂嫂在媒人面前有意无意贬嫡姐一嘴,鸡飞狗跳的,我真不想回忆,”孙修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当然我嫡兄有很大问题,他总说什么女人之间的事他不好插手,从来不管,两人才越掐越激烈,陛下肯定不会和他一样。”
“那就别想这些了,”曲红昭安慰,“都过去了。”
“嗯,”孙修仪点点头,“都过去了,那些吵嘴斗气,回想起来,真的恍如隔世了。那时候,一想到我的未来,就心下绝望,如今却是一想到以后,便心生欢喜。”
曲红昭摸了摸她漂亮的长发:“对了,今天是殿试的日子,想不想过去看看?”
“我们可以靠近吗?”
“不靠近,就是远远看一看。”
“要去要去!”孙修仪登时兴奋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殿试是什么模样呢。”
曲红昭带着她飞身上楼顶的时候,她还在高兴地叽叽喳喳:“我们能看到李姐姐和颜姑娘吗?”
“也许可以。”曲红昭带着她稳稳地落在楼顶,放眼望去,果然在大殿之前的空地上看到了一片考生。
他们约有三百余人,有的奋笔疾书,有的停笔思索,有的抓耳挠腮。
周围有禁军看守,防止他们作弊。
一道明黄色的人影,坐在御座之上,正垂首貌似认真地看着他们,但曲红昭认出那是皇帝陛下发呆的眼神。
孙修仪遗憾地指了指正抓耳挠腮那一位:“我觉得他大概是中不了状元了。”
她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咦,那边似乎有位老伯,已经须发皆白了。可是这个年纪,就算中了进士,在翰林院也熬不起资历了,为何还会来参加殿试呢?”
“大概是因为心有不甘吧。”
孙修仪有些不解,看到曲红昭的神色,却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叹道:“希望我到了这个年纪时,还能有他这样的坚持。”
曲红昭指向一个背脊笔挺的背影:“那位想必就是颜姑娘了。”
孙修仪看到她持笔不动,十分护短:“虽然她也停了笔,但一定是因为心中有丘壑,和搔头抓耳那位可不一样。”
“还有那个,应该是李美人。”
“哇,李姐姐奋笔疾书,定然是下笔如有神,”孙修仪突然纠结起来,“我该希望她们两个谁中状元好呢?大楚史上有没有过并列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