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那人瞄他一眼:“曲将军不讲理是有不讲理的实力的,不建议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模仿。”
“……”
那人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虽然功夫还过得去,但最好还是不要效仿,挨打的可能性太高。”
曲红昭一眼扫过去,那人登时噤声。
“今日见到我的事,不许对外声张。”
军中众人早习惯了军令如山,此时不问缘由,纷纷领命。
曲红昭让参与斗殴的两人自去领罚,又命那新兵领过罚后去将军府见她。
傍晚,此人便领命而来,曲红昭在书房见了他。
“功夫不错,新来的?”曲红昭端详着他的面孔,“怎么见你有些眼熟?”
那人行礼道:“卑职在京中曾有幸与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曲红昭试着回忆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
那男子笑了笑:“将军日理万机,不记得卑职也是常事。”
曲红昭似笑非笑看他:“别拍马屁,说正经的。”
“是,”男子拱手道,“几年前的花灯节,卑职曾与友人走散,是将军帮忙救回了她,此事卑职一直铭记于心。”
“是你?”曲红昭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么巧的事。
她这辈子只在花灯节救过一个人,那就是曾经的闻人姑娘,如今深宫之中的惠嫔娘娘。
男子笑了起来:“正是卑职。”
曲红昭围着他转了一圈,以丈母娘看女婿般的挑剔眼神将其打量了个遍。
此人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相貌周正,眉清目朗,眼神清正,看着也是位翩翩少年郎。
曲红昭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长大了。”此人便是惠嫔的青梅竹马了,当初见青梅走失,便急得要哭的小少年,如今已然长大成人了。
曲红昭当年救人时也不过才十五岁,那人听她用这般老成的语气说话,难免觉得有些好笑:“想不到将军还记得此事。”
“我不止记得,前段时日我才刚刚见过你的那位友人。”
他只说是友人,不说是姑娘,显然是为了保护她。
曲红昭便也用了友人这个代称。
眼前人显见是怔了一怔,沉默片刻才问道:“她……过得好吗?”
曲红昭不答反问:“你成亲了吗?”
她本想说,若你成亲了,就别再记挂着那人了。
“……没有。”
于是曲红昭答了他,却不说惠嫔过得好不好,只说她在宫里做过的事:“她很喜欢做各种美食,我吃过她煮的面,喝过她酿的酒,她是个很温暖的人,和大家关系都不错。她还在宫里开垦了一片菜园,因为她喜欢亲手种菜。对了,她说她最大的梦想是在宫外开一家小饭馆,希望来来往往的客人都喜欢她的手艺。”
“听起来她过得不错。”他偷偷拭去一滴泪,曲红昭假装没有看到。
“你觉得不错,那便是不错吧。”
“……”
“惠嫔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这个称呼让眼前男子把头垂了下去,于是曲红昭轻叹,转开话题,“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卑职姓卫,名琅。”
“卫琅,”曲红昭迟疑片刻,还是说道,“也许你会想知道,她没有怀疑过你。”
“什么?”
“她的继母和父亲伪造了你的信件,说是你主动要与她退婚。她不肯信,坚持要等你,她从没有怀疑过你,只是身不由己。”
“我就知道,她不会疑心我的,”他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去找她时,她父亲还说……算了,他说了什么不重要。她信我,就够了。”
“她若知道我遇见了你,一定很开心。”
“别……”卫琅声音颤了颤,“别让她知道了,她已经……何苦再平白让她……就让她忘了我吧。”
他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但曲红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好,此事我暂不会转告于她。”
“将军和她……关系很好?”卫琅试探着问,“我们之间的事,想来她是不会随便告诉其他人的。”
身为后妃,曾有一位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之事,除非绝对信任对方,谁会拿出去乱说?又不是嫌自己命长。
曲红昭颔首:“的确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卫琅笑道,“我还记得她曾经很后悔没能对将军亲口道谢,想必如今她已经寻到机会了。”
“别笑了,”曲红昭拍了拍他的肩,“我认得出强颜欢笑是什么模样。”
———
卫琅师出名门,功夫不俗。
曲红昭便暂时把他留在府中,做了亲兵,平日出入府邸,帮她经办些事情。
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直到某一日,军师大人幸灾乐祸地说:“将军,您知不知道,城中人人都在传,说是你在府里藏了个小白脸。”
曲红昭反问:“那你算什么?我藏在府里的老白脸?”
军师在外一直是以男子形象示人的,闻言便捧脸叹道:“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好好说话。”
邵军师笑了笑:“我可是来恭喜将军的,那卫琅的确聪明得力,长相俊秀。”
曲红昭没理她:“对你的计划有没有影响?”
“没事,”提起正经事,邵军师摇摇头,“北戎人一定认为是我们在故布疑阵,收个小白脸进府,以掩饰你不在边城的事实。”
“那就好。”
“毕竟在北戎人心目中,曲将军并不是个荒淫的人物。”
“……那还真是谢谢他们了,”曲红昭翻了个白眼,“城里都在传些什么?”
“放心吧,将军,大家都接受良好,还特别为你高兴,”军师从身后摸出个篮子,“我路过春满楼,那老鸨还非要我给你带一篮子红鸡蛋,恭喜你终于开窍。”
“……”曲红昭一世清名毁于一旦,仰天长叹一声,“今日午膳吃桂花蛋羹好了。”
“好嘞,”军师收起鸡蛋,叫人送去厨房,“将军莫不是还要对外解释一二?”
“当然,就算我自己无所谓,也别误了卫琅,”曲红昭摇头,“万一耽搁了人家成家呢?”
军师未雨绸缪,捋了捋她那并不存在的胡须:“我问过了,他说他不成亲。”
曲红昭微怔,想到他提起惠嫔时的神情,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那也要说清楚,他年纪轻轻,本事不错,何苦担个以色事人的名声?”
听到这句“以色事人”,军师突然开始狂笑,高冷的形象全然崩塌。
“……你笑什么?”曲红昭无奈,“我在这边城活得真是自由自在,不管做什么离谱的事情大家都能接受。”
“这算什么离谱?你就是边城最有权势的人物,大家都觉得,您养几个面首不过分,”军师道,“还有男子想自荐呢,被我拦下来了。”
“……拦得好,”曲红昭不解,“我不过是招了个亲兵,怎么大家都以为我想养面首呢?”
“大家显然都觉得,养个小白脸,比嫁人更适合你。”
“……”曲红昭无言以对,若被他们知道,她其实嫁过人,嫁的还是当今天子,不知大家又会作何感想。
第61章 此日当战
北戎人终于在这个初秋对边城发起了大举进攻。
邵军师所料不错, 他们终究舍不得错过这样的机会。
由于北戎此前的内乱,权力更迭,当权者换了一位, 连此次领兵的将领都换了人。
其中有一位复姓拓拔的女将, 在此次北戎内乱中, 新晋的当权者正是她的夫君九王子拓拔澈。
北戎与中原的规矩不同, 他们那里,同姓之间是可婚的。
这位九王子虽然还未正式登基, 但北戎王年纪老迈, 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北戎朝堂已经在拓拔澈的掌控之中了。
北戎民风彪悍善战, 包括皇室在内, 都是自小习马术、善刀兵的。
这次对大楚的进攻, 正是由拓拔澈夫妇二人共同领兵。
大军压境, 边城又被围了一回。
城里的百姓想是见惯了大场面,面上不见慌乱,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有帮忙搬运木石上城楼的, 有到医馆帮忙准备迎接伤员的, 连春满楼的老鸨都带着姑娘们上上下下给城中驻守的人送了几次饭食。
生在边关长在边关,这些都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北戎军的正式进攻开始于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 有北戎人操着一口大楚官话在城下叫阵。
边城百姓向来是不肯输了气势的, 每每这个时候便一定要围在城楼上骂回去。
常年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很多人都在战争中失去过朋友、家人, 对北戎人自是一腔怒火。
此时一开骂,有人用着大楚话,也有人特意学了些北戎骂人的话, 叫骂起来,十分不堪入耳。
北戎人在城下观察半晌,果然不见那身熟悉的金甲红袍,难免要喊话说让那缩头露尾的乌龟曲红昭出来速速跪拜她北戎大爷们,只要她肯出城给他们主将舔舔鞋子就饶她一命云云。
随即便有人开些荤笑话,北戎军中传出一阵阵笑声。
这种阵前喊话,曲红昭当年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脸皮比较薄,还羞恼过好一阵。
但现在,她已经不痛不痒,并时常怀疑自己脸皮越来越厚全是北戎军的功劳。
本来嘛,这种两军叫阵就是故意喊些难听话扰乱敌军情绪,谁认真谁就输了。
她正了正头上的金丝冠,在城楼的最高处遥望着战场。
城下,大楚军在城门前与北戎军对垒。
敌军正得意叫骂大楚主将是缩头乌龟之时,城门大开,众将士列队两边,让出中间一条路,一匹无人骑乘的白马从城门中冲了出来。
同一刻,有人手持长剑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红袍被疾速吹起,发出烈烈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