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当夜, 将军府后门,停了一辆简陋的马车。
卫琅丝毫没有夸张,这马车的车厢的确小得可怜。曲红昭几人挤在里面, 肩挨着肩, 面面相觑。
“要不, 再多雇一辆?”春水小心提议。
“不用, ”曲红昭否决,“卫琅你出去。”
“……”卫琅敢怒不敢言, 只能小心翼翼地钻出了这辆他亲自雇来的马车, 和扮做车夫的金吾卫并肩坐在车辕上。
曲红昭也跟着跳出车厢,向来送他们的右龙武告别:“如果我们被绊住, 暂时无法与你们会合, 我会连续点燃两支烟花作为暗号。”
一支烟花是成功潜入, 两支烟花是不便会合。至于没有烟花, 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他们已经没办法放烟花了。
“将军一切小心。”
“你们也是。”
她们都已经换好衣服、上好了妆。
在春水的妙手和金吾卫的帮助下,曲红昭变成了一个背部微驼的黄脸丫鬟,卫琅则是一个面上生着麻子的猥琐龟公。
月色下, 两人对视一眼, 大概都觉得对方很辣眼睛,迅速移开视线。
曲红昭上了马车, 春水看向她:“将军……”
“暂时别叫我将军了, ”曲红昭对她笑了笑,“从现在开始, 叫我的丫鬟名字吧。”
“二……二花儿。”
这名字是春水起的,因为她在春满楼曾经有过一个小丫鬟就叫这名字,她叫起来比较习惯。但这名字和曲红昭的气质实在相差远矣, 导致春水每每叫她时都有几分心虚。
一听到春水叫她的名字,卫琅就在车辕上狂笑。
曲红昭不甘示弱:“柱儿啊,你笑什么呢?”
卫琅笑不出来了。
没错,曲红昭叫二花儿,卫琅叫铁柱,都是春水取的。
扮车夫的叫张二,扮婆子的女金吾卫则被称为余婆。
二花儿和铁柱难得一致对外,铁柱觉得车夫和婆子的称呼都比自己的正常些。
二花儿也觉得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很像那只常常在将军府门口晒太阳的狸花猫。
但到底春水习惯最重要,为免她到时一紧张在北戎人面前叫错了露出什么破绽,两人都咬牙认下了这个名字。
此时马车趁着夜色,缓缓驶出了城门,径直向着北戎的方向离去。
春水看起来有些紧张:“将、二花、我还是先叫您将军吧,我们要多久能到北戎边境?”
“按这马车的速度,可能要两、三个时辰,你累了就先睡一会儿。”
春水摇摇头:“我睡不着。”
“那我们聊聊天吧,”曲红昭有心缓解她的紧张,她看向一旁自上了马车后就没开过口的女枕龙卫,“姑娘,敢问高姓大名?”
“在下梅玉魄。”
“玉魄冰魂,总胜凡花。好名字,”曲红昭赞道,“等等,玉魄,余婆……”
梅玉魄笑着点了点头:“春水姑娘大概就是这样想的。”
春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几人随口聊着天,气氛不像是要去执行任务,倒像是要去春游。
卫琅甚至还随口哼着一支小曲儿。
虽然城里人都以为他是曲红昭的面首,但相处这短短时间,春水已经看出来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她此前便起了给卫琅做媒的心思,此时随口聊天,便提了起来:“小卫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曲红昭没能察觉她问话的意图,想到惠嫔的模样:“许是喜欢温柔的吧。”
“不是。”卫琅听到了她们的话,纠正道。
“不是?”
“我只喜欢过一个女子,她若温柔,我就是喜欢温柔的;她若泼辣,我就是喜欢泼辣的。”
春水怔了怔,登时打消了给他做媒的想法:“小卫大人真是深情,希望你和心爱的姑娘能够长相厮守。”
卫琅笑笑,没有接话。
春水最擅察言观色,没有追问。
马车在草原上慢悠悠地前进。
便宜的马车实在不怎么舒适,颠簸不已,车垫又硬。
曲红昭腰间垫了不少棉絮,垫出一份粗腰,此时就借着这些棉絮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贴在车壁上,勉强让自己舒服了些。
春水又起了个话题:“诸位此前曾去过北戎吗?”
“没有,我曾以为我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之日,会是率领大军攻破北戎王庭之时呢,”曲红昭顿了顿,又十分知足地道,“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至少我不是被当成俘虏押送过来的。”
“……您还挺容易满足的。”
其他人也都摇头表示没来过。
春水微笑:“那都和我一样,是第一次见识这片土地了。”
虽然都是第一次,但大家显然都没什么激动及好奇之色,若不是因为任务,他们都恨不得对此地敬而远之。
马车终于抵达边境时,他们远远地就看到了几座林立的岗哨。
这辆马车显然已经暴露在北戎人的视线中,大家都安静下来,曲红昭甚至能听到身边春水加速的心跳声。
又往前走了一段,众人便被一队身着北戎服色的士兵包围了起来。
他们都举着兵器,嘴里大呼小叫地嚷嚷着什么。
卫琅赔着笑,卑躬屈膝地说了一段北戎话,大意就是陪他们小姐来认亲的。
为首的北戎士兵大概是想到了刚刚传到这边的流言,露出个下流的笑:“让你们小姐出来给老子看看。”
“我们小姐到底是女儿家,几位军爷,能否通融……”卫琅话未说完,一位士兵的长矛已经怼到他脖子上,刺破了他的皮肤,流出几滴血,又顺着长矛流下去,渐渐凝成了冰。
卫琅看出长矛来势,知道他没打算杀人,才强自压抑自己的本能没去还手,装作被吓破胆的模样缩在一边。
车帘子被撩开,春水的脸露了出来:“谁要看我?”
月光下,她的面孔如皎月般干净漂亮,引得北戎士兵开起了一阵低级的玩笑。
“这女的就是乌大人强/奸了大楚女人生下的那个婊/子女儿?”
听他们提起母亲,春水用力握了握拳,指甲刺进掌心,曲红昭借着马车的遮挡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用指甲伤害自己。
“既知是我,还不快放我过去?!”
“人还没认回去,倒先摆上小姐的谱了,”有士兵哄笑起来,用手里的兵器将车帘掀开了些,“都给老子滚出来!”
五人在马车边一字排开,北戎士兵看着曲红昭和梅玉魄,在地上呸了一口:“想摆小姐的谱儿也不知道雇几个好的,这歪瓜裂枣,老的老,丑的丑,看着就倒胃口!”
车夫满脸堆笑,拿出一只钱袋塞给为首的北戎兵。
那人打开钱袋看了看,明显不怎么满意:“寒酸成这样?”
卫琅摆出一脸为难的模样:“这是我们小姐全部身家了。”
“行了行了,过去吧,要认亲不知道早点来,大半夜折腾人。”那北戎人骂骂咧咧地放了行。
“是怕白天出来被大楚人看见吧?”其他北戎兵笑道,“乌大人不认你,你还不是一样要灰溜溜回去?”
“这可不用,乌大人不认你,你就在北戎重操旧业,保证有人愿意光顾你,”有人哈哈大笑,“老子第一个乐意做你的客人。”
又是一阵哄笑声。
曲红昭不由手痒,这一次却是春水握住了她的手。
马车进入北戎边境,逐渐离开了那些人的视线。
曲红昭把春水抱在怀里,梅玉魄也凑过来安慰她。
“我没事,”春水摇头,“我早知道北戎人是什么德性,他们不是我的家人,大楚人才是,我才不在意他们说什么。”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正想着你哭鼻子要怎么安慰呢。”
春水笑了笑:“当初我和妈妈一起上城楼,听过不知多少次北戎人叫阵,他们骂起曲将军来,可比今天狠多了,也没见将军哭鼻子啊。”
“也许我躲起来偷偷哭呢。”
“我才不信,”春水嗔道,“说真的,将军您这样的人,定然完全不把这种恶心话放在心上。”
“我可没有那么坚强。”
春水怔了怔:“真的吗?那将军你是如何排解的?”
曲红昭直起腰杆:“说到这个,那我可就太有经验了。”
春水连忙洗耳恭听,连梅玉魄都好奇地竖起耳朵等着听她排遣情绪的方法。
曲红昭的方法非常直白且粗暴,她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把那些大放厥词之人砍了。”
“……”
“这个方法每次都会让我愉悦很多,无一例外,”曲红昭真诚地提着建议,“你也可以试试。”
“……”春水陷入沉默。
卫琅调侃道:“二花儿,您这个睚眦必报的主意,可别教坏了春水姑娘。”
“对北戎人算什么睚眦必报?我这叫快意恩仇,”曲红昭还口,“铁柱你还小,用错成语很正常。”
春水笑了笑:“将军,您这个主意,似乎对我不太适用。”
“我帮你,待我们回程的时候,有机会我一定把刚刚那些人都砍了。”
春水倚在她怀里叹气:“将军,你这个样子,不知要迷倒多少男男女女了。”
“……”
几人行至关押端王世子的那座城,又打算故技重施。
这座城的守卫听了春水的身份,却显得比边境处那些人客气很多,没有多加刁难就放人进城。
几人略有些疑惑,却也很高兴事情顺利,正要进城时,又听那守门的士兵道:“乌大人正在本城办事,也是几个时辰前刚刚到的,我这就给乌小姐引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