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无期
他们这种为了争夺权势而不择手段的人,谁能行得正坐得端?即便五皇子与南嘉没有私造兵器,可这罪名一出,皇帝必然会让人严查。
五皇子与南嘉并不知道二皇子是否将证据交给皇帝,只是那段时日,五皇子想要去政和殿请安,都被二皇子挡了回去。就连五皇子的生母舒妃想要在永定帝跟前伺候,都被容妃拦了回去。
五皇子焦躁难安,便听从了谋士建议,让人去暗杀二皇子。可谁知二皇子正提防着,暗杀意料之中失败了。
南嘉将他狠狠骂了一顿。可他们早已在同一条船上,一亡俱亡,一损俱损。
那种情况下,要想让二皇子失利,不得皇帝信任,甚至是永无翻身的可能,他们能做的,就是要让二皇子背负逆天大罪。
逼宫谋反,自然是罪无可赦的滔天大罪。
南嘉当机立断,让燕王抢先起兵逼宫。
即便那时宫中都是二皇子的人手,可宫外都是五皇子与定国公的人马,二皇子即便占据皇宫,又有永定帝在手,又有什么用?宫外所有人巴不得他趁机挟持永定帝,顺便再让永定帝死在这场“逼宫”中,好给他们“清君侧”的借口。
只是没想到,二皇子即便被逼到绝路,都没有动过政和殿中的永定帝。
很快,这场由五皇子与南嘉长公主联手缔造的“逼宫”尘埃落定,二皇子“逼宫”不成,于南宫门自裁身亡。
本来,这场“逼宫”该到此为止的。
可是,有人却将“逼宫”的真相,捅到了永定帝的面前。
夺嫡之争,自古以来便是成王败寇。二皇子已自裁,便注定是败者。可谁能想到,五皇子却并非这场争斗的胜者——
有人在他的身后悄悄推了一把,将他彻底推入万丈谷底。
无法翻身。
曾怀远闭上眼睛,面容憔悴,神情恍惚。“南嘉与我,一直觉得所有事情尽在我们掌握之中,可不曾想,我们所做的每一步,都正好踩中别人设好的陷阱。”
皎皎满面泪水,“父亲,对不起。是我引狼入室……”
曾怀远却摇了摇头,“皎皎此事与你无关。”
他这样说,皎皎却根本无法原谅自己。倘若不是她一意孤行,非要嫁给徐空月,他又怎么能接近长公主府,知晓他们的安排,处处布下陷阱?
曾怀远不知她所想,只是长叹一声,“从我与你母亲入狱当日,便知此事无法善了。”虽然他们确实是落入了他人陷阱,可诬陷二皇子逼宫谋反,又将其逼死,确实是他们所为。
他至今仍记得那日,二皇子满身血污,狼狈不堪。他被围困在千军万马之中,淡神色阴鸷,高声道:“今日是我输了。可我不是输给了赵垣熙,而是输给了时运。”说罢,横刀自刎。
——他是输了,可气节仍令人敬佩。
连南嘉也不由得感慨一句,“这孩子,可惜了。”
只是谁能想到,那时还以为稳操胜券的他们,竟然已经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
南嘉为皇权斗了一辈子,见过太多龌龊腌臜。她曾经力排众议将永定帝送上了皇位,如今即便被关进牢中,也始终不肯认输。她还在赌,赌永定帝念着当年的扶持之恩,默许了她如今的作为。
只是他们都不曾想到的是,永定帝始终不曾露面。而幕后黑手躲在暗中,竟借着审讯的手,将南嘉折磨至死!
而后将她还未僵硬的手,按在了那张由他们杜撰的供词上!
想到此处,堂堂七尺男儿,大庆赫赫威名的定国公,也不由得浑身颤抖来。
他们怎敢……怎敢如此对待南嘉?
皎皎紧紧抓着栅栏,如玉的手背青筋凸起。“父亲……”
曾怀远睁开眼睛望着她,眼底的仇怨憎恨彻底隐去,唇角的笑意镇定如初。他总是这样,从不再至亲之人面前显露半点颓唐与不甘。
“我与你母亲虽然是被人算计了,但逼迫二皇子,导致他自裁身亡,此事的确是我们做的。”说到这里,他的眼眸之中渐起浓重的哀伤。“如今这一切,是我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可是他多想告诉皎皎,南嘉身为长公主,如今却在有心人的运作下,落得这样一副凄惨下场。
他们确实罪有应得,可南嘉身为大庆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又有从龙之功,如果不是有人存心陷害,又怎么会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可是他不能。
南嘉已经身死,他们此生所图谋之事已再无可能,绝对不能再让手中这唯一一颗明珠身陷险境。
他对皎皎露出一抹笑,一如从前,温和宽厚。“你对此事毫不知情,也从未插手。”
皎皎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泪如雨下,一味摇着头,“父亲……”想阻拦他继续说下去。
“你已外嫁,想来陛下也不会继续追究。”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却又放下。“往后这种地方,你就不要来了。”说完,他背对着皎皎。
背影决绝,满是无情。
“走吧。”
第13章 她罪有应得!
泪水不断从面颊上滚落,可看着父亲决绝的态度,皎皎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段时日她所思所想,无不是将母亲与父亲救出牢笼。可今日父亲却告诉她,今日这一切,都是他与母亲的罪有应得。她如何甘心?
她抓着栅栏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泪水如雨,百般呼唤,却都换不来曾怀远的一丝心软。
他始终背对着她,不肯回头。那般决绝,那样无情。
皎皎流着眼泪走出去的时候,徐空月长身玉立站在拐角处。即便身处这样肮脏污秽之地,他依旧气质卓然,英挺不凡。
皎皎的目光只在他身上短促地停留一瞬,而后快速移开。仿佛多停留一瞬,就无法忍受心中不断翻涌的苦痛。
“带我去见我母亲。”脸上的泪水被她擦拭干净,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对狱卒说。
这本不该是一件为难的事,毕竟没有皇帝的旨意,她连父亲都见过了。可她没想到,狱卒却露出一副纠结为难、胆战心惊的神情。
甚至偷偷瞧了徐空月一眼。
他偷看的动作其实很小心——在天牢里混的,谁不是人精?可即便动作再小心,仍是被皎皎发现了。
被刻意忽略的事顷刻之间浮上心头,皎皎的眼眸湿润,却浸满愤恨与敌视。“我母亲究竟在何处?”
徐空月原本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就像皎皎见到曾怀远时,瞧见那位定国公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心中只有“痛快”二字。
可当皎皎用这样仇恨的眼神盯着他时,他才发现自己远远做不到无动于衷。
掩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攥着,他微微偏过头,避开了皎皎如刀如芒的仇恨目光。
可皎皎根本不肯善罢甘休,她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他:“你究竟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她已经知道母亲是被屈打致死的,可母亲究竟被打成了什么样,才会让这些人连让自己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皎皎几乎无法想象。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苦痛,不是剧痛,却让她疼到几乎无法呼吸。她紧紧攥着胸前的衣服,望着徐空月的眼眸不自觉浸满了泪水,却又倔强地不肯掉落下来。“我母亲……她在哪?”
嘴唇微动,徐空月却什么都回答不出来。他如何回答得出?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可皎皎如何得知?徐空月越是沉默,她便越是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想是正确的。
这个认知,几乎让她站都站不稳。
可她还是好好远在原地,用冷到掉渣的声音质问:“你究竟对我母亲做了什么,才让我连见一见她……都不敢?”
“我……”徐空月张了张嘴,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无数次期望听到南嘉长公主的死讯,可如今真的听到,却没有一点点真实感。甚至觉得无比荒诞。
他还记得,皇帝赐婚之后,南嘉长公主特地将他叫到长公主府,足足晾了他两个时辰后,才纡尊降贵见了他一面。
——明明是她要见他,却仿佛能够见她一面是什么天大的恩赐。
徐空月只觉得无比讽刺。他望着南嘉长公主那张趾高气扬的脸,满心厌烦憎恨。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掉头离去。而这样的忍耐,他足足撑了三年。
如今,那个位高权重、只手遮天的长公主,终于死在了天牢中。
他本该兴高采烈、欢呼雀跃的。可如今只觉得讽刺。
——堂堂长公主,竟死在了天牢中。多么可笑!
他的目光撞上了皎皎紧追不舍的逼迫,几乎下意识的,他露出一丝笑容——苍白空洞,残忍恶劣。
“她罪有应得。”
话音落地,站在面前的皎皎怆然泪下。
她猛然抬起手,狠狠扇了徐空月一巴掌。
脸被打得侧了过去,有血丝从嘴角缓缓流出。
徐空月有种畅快释然的感觉。他抹去唇角那一丝血色,在指尖碾开。“她做了那些事,这就是报应。”
语气轻描淡写,却说不出的恶毒。
皎皎浑身发抖。她想大声吼出,母亲父亲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嘴唇却颤抖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
那声音很轻,掺杂在咒骂与哀求声不断的天牢中,几不可闻。
可不知是不是心有所念,皎皎却听到了。
她猛地回头看了一眼。
可是牢门重重,只有不见天日,满目不堪。
她的反应太过突兀异常,连狱卒都有些有些不明所以,四下瞧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却也不敢出声。
倒是徐空月也如皎皎一般,朝着她刚来的方向望去。
下一瞬,皎皎再也顾不得什么,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徐空月只犹豫了一瞬,也提步跟在皎皎身后。他的步伐很快,健步如飞,几乎跟在皎皎身后。
可细看他的步伐,却能看出无以往截然不同的杂乱。
狱卒愣了愣,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飞快跟了上去。
皎皎心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回跑。可听到那声音的一刻,心中恍然有什么东西悄然流逝。
她希望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等到她真的来到曾怀远的牢房前,瞧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顿时狠狠揪起。
她朝还未走到的狱卒高声叫喊:“快开门!”声音里满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惶然无措,还有满满的焦躁不安。
徐空月站在她身后,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攥成拳。
狱卒手忙脚乱打开牢门,皎皎飞快钻了进去。
可刚一进去,她整个人便僵住了。
曾怀远倒在地上,不远处是一滩乌黑的血迹。而他嘴角,还有一抹缓缓流出的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