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离之后 第74章

作者:柳无期 标签: 古代言情

  唯有徐空月轻声道:“让我试一试,可好?”

  他没有再称呼“公主”,只是以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着。“我想能早一天重见光明。”也想再次亲眼看一看你的脸。

  皎皎抿着唇,却迟迟下不定决心。按理,她应该就此让徐空月瞎着,只有他什么都看不见,她的种种布局才能尽快进行。

  但如今西南战事已起,北魏虽然内乱,却仍在虎视眈眈,着实不是一个让他眼瞎的大好时机。

  可一想到这药存在风险,徐空月有可能一辈子都难以重见光明,她便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开。

  她在犹豫不决,徐空月却早早下定了决心。他轻声道:“我担心西南战事有异。”

  涉及大局,皎皎便无话可说,她最终还是选择让步。于是那药便敷在了徐空月的眼睛上。

  而今日,正是拆掉纱布的时候。

  皎皎并没有过来,徐空月心底溢满失落。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为他拆纱布的刘御医对他说道:“王爷要先闭着眼睛,等到纱布全部拆掉之后,再慢慢睁开。”

  他一边说着,却也没有影响手上的动作。眼前的布条被一圈圈拆掉下来。徐空月紧紧闭着眼,感受着眼前的束缚被拆掉。

  等到全部都拆完之后,饶是几位御医都紧张不已,轻声道:“王爷可以试着睁开眼睛了。”

  随着他的声音,徐空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87章 我早就不过生辰了(有修……

  刘御医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紧张地问:“王爷,您能看见了吗?”

  徐空月睁开的眼睛里,渐渐能感知到光亮, 以及面前模糊不清的人影。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视线依旧是模糊的,仿佛万物都蒙上了一层细纱,雾蒙蒙的, 看的不是很清晰。

  他唇角缓缓扬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可以看见。”不等几位御医松一口气, 又接着道:“只是很模糊。”

  刘御医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模糊?”

  徐空月点头,“就像是……”他抬起手,看着近在咫尺的手都仿佛出现了残影,“眼前依旧蒙着一块细纱,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

  一旁的章御医眉头紧蹙, 上前来仔细检查他的眼睛。

  等他检查完, 刘御医忙问道:“如何?”

  “看来毒素仍未消退干净。”章御医一边净手,一边道:“看来那药也不是很有效。”

  刘御医则有些不赞同:“怎么能说没效果呢?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与之前相比, 还是能看清一些,这不就证明那药不是完全没有用吗?”

  他说着, 又突然想到, “说不定多试几次, 就能将眼睛中的毒素化解干净……”

  他话还未说完,章御医就摇了摇头,“是药三分毒, 不可胡来。”

  “怎么是胡来?”这种时候,另一位御医也不满起来,“王爷不是说如今能看得见吗?”

  “可是你怎么知道,再次使用的药效就是叠加?万一产生什么副作用呢?”

  “能产生什么副作用?我们用药本就谨慎,几乎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伤害……”

  几位御医说起来便没完没了,似乎定要争论个高低。看着争论不休的几位御医,徐空月的情绪却没什么波澜。于他而言,能再次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间,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他原本以为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看见。

  窗外雨势减少,却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他侧目而望,视野模糊不清,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带有重影。哪怕他极力睁大眼睛,也无法将眼前的重影消散。

  可即便这样,对于经历过黑暗的他来说,对光明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贪恋。所以哪怕视野依旧模糊不清,此刻他的心田仍然充满激动与喜悦。

  他再也不必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寻着声音将无望的目光投注过去;他再不需要在旁人的搀扶下,才能去往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将仍陷在争论中的几位御医抛在身后,缓步走进雨里。雨点淅淅沥沥落下,落在他的头发上、身上。他微微仰起脸,感受着雨水沾湿脸颊。

  屋里,争论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耳边只闻雨点打掉枝叶的声音。少顷,章御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王爷,即便是春雨细如丝,淋久了也会伤身。”

  徐空月从沉醉之中回过神来,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紧张迷惘,仿佛是在担忧眼前的一切皆是梦境。“我只是……”他微微笑了一下,笑意仍带着丝丝苦涩。“许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这一刻,章御医有了前所未有的愧疚感。医者,本就是治病救人,可他们这几位宫廷御医聚集在一起,却没能让他的眼睛彻底好起来。往日习惯叫嚣的老御医仿佛被内疚压弯了腰,他脸上显出之前从未有过的疲态,却仍是郑重向徐空月保证:“老臣一定会倾尽全力,治好您的眼睛。”

  这是对他自己的要求,亦是对徐空月的承诺。

  徐空月听了,却没说什么,只是朝着他缓缓行了揖手礼。

  ***

  窗外雨势渐小,细密的雨丝仿佛织就了一张硕大无比的网,从云层垂落到地上,将天地万物笼罩。远处群山呈现出一片青黛之色,粉色的桃花,嫩绿的杨柳,都笼罩在这张无边的巨网中。

  近处的地面上,雨点一滴一串地掉落在雨水汇聚而成的水洼上,再荡起阵阵縠纹。

  有雨不便出门,皎皎便倚在倚靠在贵妃榻上,听着暗卫禀报小皇帝为大军践行的种种细节。

  她似乎听得很认真,只是眼睛却跳过地面的水洼,望向医所的方向。她知道今日是徐空月拆掉眼睛上纱布的日子,她本应该过去守着的。毕竟徐空月是为了她才受伤,于情于理,她都该过去一趟。

  但是她却没有过去。说是逃避也好,说她胆怯也罢,她只是不想让自己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暗卫禀报之后就退下了,可皎皎的目光仍然望着窗外,迟迟没有收回。

  窗外细雨依旧,她却忍不住想,徐空月当年亲手将她母亲父亲关进天牢时,究竟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他可曾顾念过他们的提携相护之恩?可曾有过半点悔意?

  细雨如织,思绪散乱。皎皎淡漠的眉眼轻抬,竟恍惚看见了当年芝兰玉树的少年将军。他撑着一把二十四骨节的油纸伞,伞面梅花随着雨丝缓缓盛开,仿佛一副泼墨写就的水墨画,又好似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那人在窗户外站定,好看的眉眼溢满柔和温切的暖意,定定望着她。

  这一刻,仿佛前尘尽忘,皎皎眨了眨眼睛,不自觉望进他眼里。“你怎么来了?”

  窗外的人对她露出一个浅淡却柔和的笑意,“你没来看我,我便过来看你。”

  皎皎下意识随着他的笑意,展露出一丝笑意容,“我只是……不敢去看你。”

  窗外的人仍含着笑意,却落寞与孤寂缠身。他轻声问:“为什么不敢来看我?”

  “因为……”皎皎默默垂下眼帘。

  她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王爷?”身后,细柳的声音及时出现,让如坠梦境的皎皎恍然回神。“怎么在外站着?”

  皎皎抬眼看向依旧站在窗外的徐空月,他的眼睛清明依旧,仿佛先前的失明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徐空月察觉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眼睛上,仍缠着绷带的右手下意识抬起,想要摸一摸自己的眼睛。可手才抬起,又忽的垂下。

  他对皎皎露出一点浅淡笑意,“用过药后,已经能够看见了。”他的笑容如春日的阳光,和曦柔暖。连绵不绝的细雨所带来的阴冷,在他的笑容之下,好似立即被驱散了。

  皎皎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抬眼望着窗外。眼眸深处,依旧倒映着窗外人的身影。可她已经从梦中醒来,先前的种种眨眼间便已忘却。“那就好。”

  细柳将徐空月请进来,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裳被雨丝沾湿了。她又连忙着人拿了毛巾热水,为他清洗擦拭。

  眼前这一幕太过熟悉,仿佛曾经在徐府的情景再现。那时她总是等在他的清苑,等他不定期归来。有时窗外的雨下得大了,她会让人准备好毛巾与热水,以应对他的随时归来。

  和光虽然做事细心,但某些小事上容易疏忽。她不止一次看见他头发仍沾着水珠,可和光却对此视而不见。

  于是她会拿着毛巾,为他将那沾湿的发丝细细擦干。

  而徐空月会对伺候他的下人温和道谢,却总是吝于对她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往事如烟,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将之忘却,却又总是在某个特定场景之下想起。

  她端起一旁的冒着热气的茶杯,掩饰性地小抿了一口。

  收拾妥当的徐空月在她跟前坐下。如今的他仿佛一扫从前的冷淡,整个人变得温和热忱了起来。连他看过来的目光都惹上了暖意,驱散了记忆里的冰冷。

  “公主可是要继续留在行宫养伤?”他说着话,目光缓缓垂落在了皎皎的左腿上。夹板已去,但她仍是行动不便。曾经摔过一次的骨头似乎格外脆弱,就连御医都再三叮嘱,要好好修养。

  她将目光从腿脚上收回,素手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原本就是打算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只是格外对不起如云,她本是为了她的安危,想要将她好好安置在南山附近的庄园里,却无端惹得她受了惊吓。

  那日,她在李忧之的护送之下来到行宫,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如云扑上来,却在看到她身上的血迹时,满脸担忧害怕变成了惶恐无措。她想抱紧她,却又不知道她哪里伤到了,只能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而下。

  愧疚感如洪水袭来,皎皎只能轻声安慰她,“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可如云依旧满怀恐慌,仿佛是她的缘故,才害得皎皎如此。

  可明明布局做下这一切的,是她自己。

  “那公主便留在此处好好养伤,微臣眼睛既然能看见了,也是时候返回长安了。”徐空月的声音忽的响起,将皎皎自回忆里幻醒。

  “这么快?”她下意识反问,而后才觉得自己问得过于急切了。端起茶杯,掩饰性的喝了一口,她又缓缓问,“不留在这里再修养一段时日吗?”

  徐空月摇了摇头,“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太长时间不在朝中露面,恐会惹人怀疑。”他如今右手已废,倘若人迟迟不露面,即便北魏局势将乱,恐怕也会腾出手来,再次对大庆开战。

  而如今西南那边的战事还未解决,大庆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战乱。

  皎皎却迟疑,“可是你的手……”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右手上,那里仍缠着厚厚的纱布。虽然有着纱布阻挡看不见里面的伤口,但她依稀记得那伤口深可见骨,是几乎将手掌削断的重伤。

  那样的重伤,即便短时间能骗过外人,可时间长了又该如何是好?

  徐空月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上,他知道她心中的担忧,细密的眼睫垂下,将眼眸遮掩。“只是废了右手而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如何不是大问题?那是他拿刀握剑的右手,没有了那只手,他往后甚至连弓都拉不开。

  可徐空月却并未再说什么。他的指尖摩挲着茶杯壁,眼眸低垂,不知再想着什么。

  一片静默之中,他伸手去拿放置在桌上的茶杯。只是伸出的手擦着杯壁而过,握了个空。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但随即又若无其事一般拿住杯子。

  他虽然表现的毫不在意,却不知这一幕已经落在了皎皎眼前。她冷不丁问了一句:“你的眼睛……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复吧?”

  虽然是问话,但她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

  徐空月知道,这种事只要她招来御医一问便知,所以也没有想过要瞒着她。只是他本以为,皎皎不会这么快发现。

  他之所以要尽快离开行宫,也不外乎是担忧皎皎得知此事后,会平白生出愧疚。他已经欠了她那么多,不想她再陷入愧疚之中。可如今她既然已经猜出,他便不打算瞒着她。

  他微微低垂着目光,轻轻笑着:“虽然还是有些模糊,但是相较于之前什么都看不见,已经好很多了。”

  可正常的眼睛与模糊不清的视线,明明相差了那么多。皎皎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她只能沉默着。

  徐空月却忽的换了话题,对她道:“西南局势尚且不明,我回去之后,会尽快查明西南王反叛的原因。”西南一带对大庆而言至关重要,倘若能避免这一战最好。可倘若无法避免,他也务必要将此战的危害降到最低。

  皎皎知道他的担忧,如今大庆正值多事之秋,倘若只有小皇帝坐镇朝局,只怕有心人会妄动。尤其是北魏,即便自身处在动乱之中,也难免不会想来分一杯羹。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让西南平定,再趁机彻底搅乱北魏局势,才能暂保大庆安宁。

  因此,她最终还是点头应允,“好。”

  只是翌日离开的计划遭到几位御医的强烈反对。章御医一脸不赞同,“王爷伤势尚未痊愈,眼睛还不曾恢复,这时离开,只怕将来……”

  “可我个人身体与大庆安危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徐空月打断章御医的话,他眼底满是认真,不似仓促做出的决定。“眼下西南战事起,我却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寝食难安。”

  诚如他所说,个人利益与家国安危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几位御医尽管不赞同,却仍是无法继续劝阻。

  但在章御医的一再恳请之下,徐空月还是留在行宫又修养了两日。第三日,雨过天晴。阳光洒落在万物上,暖暖春意弥漫群山之间。

  徐空月本以为皎皎不会前来送行,可当他走出医所,却看到皎皎出现在门外。那一刻,说不清心底翻涌上来的究竟是怎样情绪。

  曾经他每一次外出,只要皎皎知道,都会出府相送。

  她对他的舍不得,几乎溢于言表。一再叮咛嘱咐,却仍是不放心,又要检查他所带的随身物品是否齐全。偶尔还会猛地想起他有什么东西忘了带,又会匆匆折返府中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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