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恰
至于这沈放,她是一方面同情,一方面觉得这孩子上不得台面。毁了容还伤过人,怕他再犯病,这才把人迁到了最远的院子里。
而沈应川,则是因为幼年时他为救落水的世子,险些丧命,之后犹如在她这挂了道免死金牌。
即便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凡不闹大,便会为他遮掩一二。
耳提面授后,沈应川也答应会改。
可如今非但没改还变本加厉,对沈放下这么重的手,还被林湘珺这个外人给碰上了。
碰上也就碰上了,寻个理由糊弄过去便是,可她偏偏还要管,这传出去,又得添不少的麻烦事。
正当耿氏头疼,该如何为沈应川找理由,就听林湘珺先说起了这事。
“我与五哥哥在白马寺有过一面之缘,我险些跌下石阶,是五哥哥救了我。正巧今日我胸闷去逛花园,碰见他受了伤,这才将他送回了院子。”
她早就打听过了,沈放确实会替老夫人上山,有了要报恩的这个理由在,以后她再去找沈放也没人拦着了。
反正‘出手相助’的那位现在昏迷不醒,而且他也不可能自己主动说,他没救过人吧。
有白占的便宜不占,那也太蠢了。
耿氏显然也有些诧异,沈放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而后打量了眼下首的小姑娘,芙蓉如面柳如眉,若遇险的是她,好像也能讲得通。
安妙语也适时说起,他在安家救了小孩的时,耿氏又更信了三分。
且听她没有说起沈应川伤人之事,心也跟着落下了。
“放儿这孩子实在是心地太过淳善,受了委屈也总是憋着,才会让下人欺负到头上去,我这便让嬷嬷重新挑几个听话的下人,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林湘珺有想过,要不要提沈应川,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提。
沈应川才是府上的地头蛇,她又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沈放,若是真的将他得罪了,吃亏的还是沈放和他生母。
有了她杀鸡儆猴,想必沈应川也会收敛些。
至于沈放何时被寻回宫,这都是命数,她不敢干涉,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他身世揭开之前,与他搞好关系。
这事最终,便以耿氏惩治了几个下人收了场。
而林湘珺刚威风完,一回去,便被安妙语给掐灭了。
“你每回撒谎便会红耳朵,那些话骗骗母亲也就罢了,休想骗过我。”
骗不过去了,林湘珺吐了吐舌头,只好把今日发生的事学了一遍,“表姐,这沈五哥哥也太可怜了,你没瞧见那沈三有多坏,真是往死里打呢。”
安妙语真是被她气得肚子发疼,一狠心正色道:“你去收拾东西,现在就回家去。”
“表姐,你这是干嘛呀?”林湘珺被她给吓到了,可怜巴巴地看她。
“那沈放是什么人,值得你如此冒险。若那沈三不停手,连你一并欺负可怎么办?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我听了都害怕,你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女人家怀着身孕,本就多愁善感些,安妙语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
林湘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家里人掉眼泪,瞬间便焉了,小心挨过去,扯着她的衣袖,轻轻地晃动。
“表姐,我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你别赶我走嘛,我真的好想和他们一起读书。”
“还有下回?”
“没了没了,我以后一定不多管闲事,瞧见这两兄弟就绕道走。”
安妙语见她乖巧答应,气才消了些,“不回去也行,你接下去都得乖乖待在屋里,哪儿也不许去,直到先生讲学。”
“那和在家有什么区别啊。”
“我会让清荷她们来陪你玩,你若不听话,那就只能送你回去了。”
“知道了,我哪儿都不去行了吧。”
安妙语知道这人鬼点子多,怕她又想出什么主意来,给她留下了两个嬷嬷四个婢女,盯着她哪儿都不许去,她才罢休。
但这点小困难如何困得住她,表姐只说她不能四处走动,又没说春喜不行。
她就天天让春喜过去探望,还不忘送上吃的用的,就算她人不到,关心也一定要到位。
如此装了三日乖巧,文先生总算是来了,不得不说他的课确实有趣,可林湘珺更在意的是,她终于不用禁足了。
等课一散,她便抱着书袋,以去给生病缺席的救命恩人送书为由,光明正大地去见沈放。
也不知是沈放的体质格外好,还是她的药管用,不过这么几天,沈放就能坐起来了。
她惊喜极了,心里止不住地想,难道这便是真龙之血?
一进门便笑盈盈地道:“五哥哥,我来给你送今日先生发的书册。”
坐在圈椅上的沈放,听到动静,抬起头朝她看来,在她走近之前,突得扬了扬嘴角:“我怎么不知道,我在白马寺救过人。”
林湘珺:……
原来这世上真有蠢蛋!
第14章
林湘珺闹了一通后,确实管用,耿氏立即派了五个粗使下人和两个婢女,专门照顾沈放的起居。
而沈放刚恢复意识睁开眼,看到屋内突然出现的生人,第一反应是去摸枕下的匕首,不顾撕裂的伤口,抵在了婢女的脖颈处。
“谁派你们来的。”
婢女被派来伺候他,本就胆战心惊,再一见刀子人都吓傻了,“郎君饶命郎君饶命。”
而后将林湘珺走后的事情,一一都说了,怕他不信,还将她说的话都给复述了一遍,“真是郡王妃派奴婢来照顾郎君的。”
沈放见逼问不出什么,才松开了匕首,心中疑虑却更深了。
他是每年会替祖母去白马寺,却从未遇见过什么林娘子,更别说救人性命。
此女必定令有所图。
这让他想起那日受伤,他虽然失血过多有些昏昏沉沉,但常年受折磨,使他的痛感比常人要轻许多,且不论在何等处境下,都能留有一丝警觉。
当林湘珺偷看他胸口胎记时,他强撑着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没急着动手,是想看看她的目的是什么。
从去年起,他就发现,有人在明里暗里地打探他的胎记。
且来者下手狠厉行事狡猾,瞧着便来头不小,既不像是耿氏的手笔,也不像沈应川能干出的事情。
他假借被沈应川逼迫,实则以此除去了好几波人的试探以及袭击。
沈放猜不出会是谁,他一个卑贱到尘土里的庶子,能有什么可被人图谋的。
最近半年,倒是没再有奇怪的人出现,可没想到林湘珺又来了。
她在安府为他解围时,他就发现她了,但以为只是巧合,却不想她竟追来了沈家。
他心中不屑,这幕后之人只怕是越发手上无人了,竟然会派个病秧子过来,也不怕她没能走到他跟前,就先昏过去。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竟来了几分兴致,不如看看这些人到底目的是什么。
更何况,还有人给他养伤,岂不是百利而无一害。
自那日后,沈放便安心地等着,既然她想要的没得到,肯定还会再来。
没想到的是,他的伤口大部分都结痂了,他甚至能下床自己用膳了,也不见林湘珺的身影。
说她全然消失了吧,也不是的。
每日都会有她的婢女过来,不是送药汤,便是送吃的用的,光是点心便堆满了案桌,除了送东西别的什么也没有,这反而叫他有些难以捉摸了。
难不成她来沈家也只是巧合,是他多想了,林湘珺真的只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泥菩萨?
不等他思忖出个结果,她便来了。
林湘珺最近撒谎撒多了,即便被沈放当面戳穿,也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扯谎。
“那许是五哥哥贵人多忘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哎呀,都是陈年旧事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我记得五哥哥便好。”
沈放见她嘴里没一句实话,不轻不重地哼笑了声。
也不知是在讥诮自己,心底那丝隐隐的期待,还是在笑她的谎话拙劣。
他早该知道的,他病了这么多日,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就连大哥都屈尊降贵地来探望过,唯独母亲却连派个人过来问一句都没有。
他又在这期待些什么呢,他从出生起便注定了不幸,所有人待他避之唯恐不及,偶有的目光也是施舍怜悯,以及利益目的。
沈放眼底的寒意愈深,也不说信与不信,只冷淡地道:“谎话连篇。”
耿氏给沈放换了两个婢女,正好进来给她送茶水点心,林湘珺下意识地多看了眼,想看看换了的下人还会不会怠慢他。
一走神便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回过神来,好奇地看向他:“五哥哥说什么?”
五哥哥?
这府上谁真的把他当成过沈五郎,她倒佯装得自然,沈放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她既是如此卖力,他便陪她演下去,看她能装到何时。
“书册呢?”
“哦,在这儿呢,书册是文先生自己编写的,今日教了第一篇文章,让我们回来抄写,并温习明日的文章。”
听课对林湘珺来说不新鲜,但与别人一同上课却很有趣。
尤其是文先生还设置了一个叫论述的环节,是让每个人说出对于文章的理解,但凡有不同意见者都可以进行驳斥推翻。
将繁化简,这对林湘珺这等不爱看书的人来说,特别的友好,在听别人说的过程,就能理解大意,还能发表自己的见解,既不会走神也很有趣。
最重要的是,沈应川告了假,看不到讨厌的人,真是心情都好了。
“我与文先生说了五哥哥养病的事,先生说无妨,可以让哥哥在家自学,等病好了再去。”
沈放捏着书卷,没有吭声,他也听说过这位文先生,知道他是个有大学问的。
这几年,府上也请过不少先生,但以他的身份,根本就不配去听学。
他甚至连沈应川的跟班都算不上,只能佝偻在角落里,为他写字写诗,将他营造出文采斐然的样子,至于他自己,则必须当个不善言语的废物。
沈放想起曾经在书堂窗外听学,被发现后,所受过的白眼与讥讽,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即便是这位文先生,如今说得冠冕堂皇,到时见了他,依旧不会免俗的。
但这些,他又何必要和个心怀不轨的病秧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