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此花与汝
长宜就握住她的手,劝了好久,木槿才眼含热泪应下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动静,双杏打着帘子进来回禀,说是四爷回来了。
长宜看了一眼漏刻,这才不到巳正,徐衍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她穿上缎鞋下了炕,走到庑廊下看到月洞门前停了一辆马车,徐衍刚从马车上下来,身上却换了一件素绸袍子。
长宜有些奇怪,以前马车都是停在大门前徐衍就下来了,这回却停在了院子里。
第72章 马车怎么就翻了呢?
万春指挥着两个刚留了头的小厮把马车上的行李搬到书房, 长宜看到很是吃惊,这些都是她亲自收拾,给徐衍带去内阁值班用的衣物被褥。
没等她来得及问, 徐衍却对她说:“长宜,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跟我来。”
长宜觉得徐衍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唇色也有些发白, 以前他休息不好的时候也不会这样疲累。
长宜心中骤然一紧, 她跟在徐衍的身后进了暖阁, 案几上还放着绣绷和笸箩。徐衍让长宜坐到炕上, 长宜才看到他的右手一直藏在袖子里, 动作有些不自然。
长宜不由皱眉,问道:“四爷, 你是不是受伤了?”
外面已经传开,这件事本就瞒不过去, 倒不如自己先和她说了,以免她听信了外面的传言, 更要担心他的伤势。
徐衍道:“通州受霜雪之灾, 奏报说南仓房屋多有塌陷,皇上命我陪同皇太孙去通州访查……路上马车不慎翻进了沟渠中,好在都没什么大碍。”
他轻描淡写的说完, 长宜听着却心惊, 马车都翻了, 竟然告诉她没什么大碍。
长宜手都是颤抖的,强作镇定的去翻徐衍的衣袖,看到他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细棉布,包扎的严严实实的, 看不出伤口的深浅。
昨天傍晚万春从京城回来的时候眼睛微红,她当时以为是冷风吹的,都没放在心上。说什么昨天代杨学士值班,只怕也是诓她的,都不能回来,肯定是伤的很严重了。
长宜有些怨怪自己,她应该早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可她偏偏没有。
长宜握着他的手,难过的道:“你怎么能瞒着我呢……”
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她却不在他的身边,什么都不知道。
徐衍看到长宜眼眶通红,到底还是吓到她了,他叹息了一口,将她抱在怀中安慰:“划了个口子而已,你不要担心,太医都说了没什么事。”
长宜不说话,拉着徐衍进了内室,默默的解开他身上的衣袍,马车翻到沟渠里,那得受到多大的冲撞,伤口肯定不止这一处。
长宜脱掉他的外衣搭在衣架上,又去解中衣上的系带,徐衍哭笑不得的捉住她的手:“长宜,这可是白天,你这样可不好。”
长宜却还是什么都不说,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徐衍一向是见不得她流泪的,只好由着她把他身上的中衣脱下来,露出精壮的上身。
幸好他只是伤到了胳膊,身上的伤倒不是很重,也看不出来什么。“这下可放心了?”徐衍笑着问她。
这样□□的相对,长宜还是有些羞赧,别过头不去看他,小心的替他重新穿上衣服,刚刚系好系带,听到外面有小丫头进来回禀:“太夫人过来了。”
徐太夫人是刚从黄夫人口中听说的,黄大人任太常寺少卿,一早就从宫里听到了传言,说是徐衍和皇长孙去了通州,雪太大,马车掉落了悬崖。
徐太夫人听后脸上都没有血色了,听报信的小厮说徐衍从京城刚回来,带着丫头婆子匆忙就来了猗园。
长宜和徐衍连忙去了东次间见徐太夫人,徐太夫人看到儿子眼泪就掉了下来:“伤到哪里了,你让娘看看你的伤。”
徐太夫人得知四子只是伤到了胳膊,还是不放心,怕他有所隐瞒,又把他身边的小厮叫过来问话,严厉的道:“你可不要连同你主子一块瞒我,等我知道了定要揭了你的皮。”
万春脸色一白,跪下道:“太夫人饶命,四爷真就胳膊上这一处外伤,小的不敢瞒您。”
长宜也替万春说话:“母亲,四爷身上倒没什么伤。”
徐太夫人才让他起来了,万春擦了擦头上的汗,回来的路上四爷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他说出来昏迷过去的事,他哪里敢说,好在蒙混了过去,蹑手蹑脚的的站到了人群的最后。
徐太夫人问起去通州的路上,皱眉道:“马车怎么就翻了呢,皇长孙的伤势如何?”
徐衍便解释:“路上风雪重,走到中途车轱辘掉了下来,马车翻到了路边的沟渠里,皇长孙身上有些擦伤,没什么大碍。”
至于外面所传的马车掉进了悬崖,倒真的是夸大其词了。
徐太夫人听了不由皱眉,随行的另外几个官员马车都没事,独皇长孙的马车掉了车轱辘,怎么会这样凑巧呢。
徐太夫人看了一眼崔嬷嬷,崔嬷嬷立即会意,带着丫头婆子出去了,这才小声的道:“会不会是……”她没有说的很明白,长宜却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太子病弱,膝下就只有皇长孙一个独子,若是皇长孙性命攸关,这最得益的就是赵王一党了,赵王可是有四个嫡子,出于对子嗣的考量,皇上也会立赵王为太子。
可赵王也太明目张胆了些,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动这样的心思……还是说他已经肆无忌惮了。
徐衍摇头:“如今倒还不好说,不过这些事必然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会水落石出的。”
徐太夫人叹了口气,她还是更心疼四子的伤势,听他说的这样的若无其事,可当中的凶险又有谁知。
长宜送了徐太夫人出去,走到庑廊下徐太夫人却不让她再送了,摆手道:“你回去吧。”长宜目送着徐太夫人出了猗园,方进了屋。
徐衍已经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他实则撞到了头部,昨儿没能回来是因为昏迷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胳膊上的口子上了药还在往外渗血,看上去十分的吓人,他害怕吓到长宜才在文渊阁值房住了一夜。
没过一会徐二爷也来了猗园,徐衍去了书房和徐二爷说话,长宜就去了小厨房,她看到徐衍的嘴唇都是发白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她亲自看着炖了一盅红枣乳鸽汤。
端着送去了书房,徐二爷已经回去了,徐衍正坐在书案前面沉思,长宜端着汤盅放到炕几上。
徐衍微微挑了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红枣乳鸽汤,是补气血的。”长宜盛了一碗汤,又挑了几块肉放进去,想到他胳膊受了伤,说道:“还是我来喂你吧。”
徐衍笑道:“我只是伤到了胳膊,手没有受伤,还是能拿碗筷的,何况还有左手呢。”
他伸出手,长宜却不给他汤匙,舀了汤水送到他嘴边,徐衍只好张开嘴,她的动作很轻柔,却也很娴熟,倒像是经常伺候人似的,想到她从前在家的时候要照顾沈氏。
“……不过你确定鸽子汤是补气血的?”徐衍淡笑着问道。
长宜点头:“如今邱妈妈三五日的给我炖鸽子汤喝,她说这就是补气血的,还有乌鸡汤,不过厨房今日只买了乳鸽。”
徐衍笑了笑,继续低头喝汤,好像被喂汤也是一件乐事,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下午长宜让青竺把笸箩和绣绷搬到了书房,她坐在炕上做针线,一整天都陪着徐衍,即使不说话,却也不觉得腻烦,反倒看到他的身影她就很安心。
次日一早,宫里面的冯中官带了太医来给徐衍换伤药,说是皇上的旨意,长宜还是第一次见到中官,和徐太夫人一块见了礼。
冯中官是皇上跟前的人,穿着深灰色的道袍,看起来倒像是读书人。长宜听说过这些十二监的中官都是由翰林院的大学士亲自授课的。
太医把徐衍胳膊上缠着的细布条拆了,露出伤口的面目,尽管已经不流血了,长宜看到那翻扯的泛白的肉,伤得这么重,还是在右胳膊上,他提笔写字的手,若是伤到了筋骨,她想都不敢想……
长宜心中像是被针扎一样,揪的细细的疼,对那个始作俑者暗暗生恨,怎么会这么心狠呢。
她眼中噙着泪,又怕被别人看到了,躲过脸去拿帕子擦了擦。
等冯中官和太医走后,徐衍就朝长宜招了招手,让她坐过来,她刚哭过,眼睛还是通红的,徐衍轻柔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笑着道:“怎么又哭了,已经没事了。”
长宜心里面难过的不行,沉闷的抓着他的手,过了好一会才说:“四爷,你疼不疼?”
那么深的一个伤口,怎么会不疼呢,长宜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肯定是很疼很疼的吧,他却什么都不说,在她跟前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徐衍看她哭得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他就是怕她这个样子,所以昨天没有回来,早知刚才换药的时候就应该避着她些了,只好又轻声哄她:“这点疼我也是能承受的,何况现在已经不怎么不疼了。”
长宜就说他“骗人”:“你躺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厨房给你炖汤。”
她吩咐了万春进来伺候,却看到徐大爷往这里走了过来,徐大爷昨天不在家中,今儿一早回来才听说了,长宜连忙拿帕子擦掉脸上的眼泪。
徐大爷进了书房,看到徐衍正坐在临窗的炕上看书,脸色凝重的道:“我瞧四弟妹都哭了,你这是伤的很重?”
徐衍无奈的笑了下,说:“她年纪小,看到伤口深了些难免受不住,却也没什么。”
徐大爷笑着摇头:“既是如此,你也该当保重,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
第73章 “你要是喜欢小孩子,咱们就……
徐衍把和徐太夫人所说的话又和徐大爷说了一遍, 徐大爷忙着打理外院和族田,还有徐家的生意来往,平日里不大过问徐衍仕途上的事, 听后蹙了蹙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一句:“你如今还是多小心行事。”
他想到刚才在清心堂见到老三, 正想问老三有没有过来探望,却听徐衍道:“大哥, 你有没有想过从旁支中过继子嗣?”
徐大爷一愣, 没有作声。
虽然是亲兄弟, 说起来这件事也未免尴尬, 徐衍端起茶盏慢悠悠的拨了拨上面的浮沫, 静静地等着徐大爷说话。
过了一会徐大爷才说:“是老二过来找你的吧。”
徐衍点了点头:“二哥的确找过我。”
徐大爷道:“过继的事就算了,你也不必劝我, 我这样倒也挺好。”他笑着道:“你要是有心,就和弟妹多生几个, 若是你们管教不过来,就抱到我那里去, 我帮你们管。”
徐衍低下头笑了, 说:“这也要看长宜的意思,她身子骨弱,我倒不想让她多生……”他顿了顿, 又说道:“过继的事, 大哥还是再想想吧。”
长宜在厨房忙活了一阵, 端了汤盅过来,万春和徐大爷的小厮侯在门外,看到长宜过来拱手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夫人”。
长宜进了书房, 徐大爷就打了招呼回去了,徐衍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道袍,看起来倒是很悠闲的样子。
长宜看了他一眼,把汤盅打开,浓浓的猪骨的香气散发出来,看样子这次熬的是猪骨汤。徐衍不由失笑,长宜还真的把他当成了病人,她还怀着身孕,还要服侍她,也太辛苦了。
他低下头,看到长宜微微隆起的小腹,好像比前几日大了些。把手放在肚子上摸了摸,一只手揽过长宜坐在他腿上,问道:“孩子还乖吗?”
过了正月,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就有四个月了,前几日徐太夫人请了大夫过来给她把脉,说脉象很稳。
长宜点头道:“他一向都很乖的。”
就是腊月里折腾了她大半个月不能吃饭,如今倒是一点不适都没了,除了日益隆起的肚子,和平日里也没什么两样。
长宜害怕碰到徐衍胳膊上的伤口,想从他身上起来,徐衍却轻松的钳住她的腰,不让她动。“我这样没法喂你。”长宜道,她被他环着,一点都不方便。
徐衍抱了她一会才松开了,长宜盛着汤,随口问道:“刚才我听到你和大哥说过继的事,大哥是要过继嗣子吗?”
徐大爷年逾四十,却一直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都嫁了出去,如今身边虽还有年轻的姨娘服侍,可肚子里却都没有动静。
徐衍摇头道:“大哥一直都不想过继,是二哥让我劝劝他的。”
长宜想了想说:“大哥应该还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吧。”
她也觉得徐大爷年纪还不算太大,倒也说不定哪一日姨娘就有身孕了,虽说是庶出,可到底是亲生的孩子,总是比过继过来的孩子要亲近。
“如果能有就更好了……”徐衍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随即道:“大哥倒是让我们两个多生几个,还说我们要是管不了,就送到他那里去。”
他笑着说:“长宜,你觉得我们生几个孩子好?”
长宜羞得满脸通红,嗔了徐衍一眼:“这种事哪有说得准的。”而且,她自己生的孩子,才舍不得送给别人呢。
她收拾了碗筷,让小丫头撤下去,端了茶水给徐衍漱口,却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是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四婶婶,四叔父。”
长宜挑了帘子出去,看到梳着丫髻的徐元蓁竟然跑到了猗园里来,跟着她的是个面生的小丫头,却不是徐元蓁的乳娘和她身边的大丫头瑞香。
长宜让青竺把穿的团子似的徐元蓁带过来,她有着身孕不能抱她,牵着她的手俯身问道:“蓁姐儿,谁带你过来的?”
徐元蓁指了指后面跟着她的小丫头说:“小翠带我来的,四婶婶,我听说四叔父流血了,蓁儿过来看四叔父。”她伸开攥着的手心,手里面还握着两颗松子糖,皱着秀气的眉头说:“四婶婶,这是松子糖,四叔父吃了糖就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