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他自认为待人一向宽厚,从未对谁发过怒。
“叮叮咚咚——”的声音响了一阵,太子实在不忍见她再如此抖下去,伸手避开了她的手指头,接过茶壶,再熟练地翻开了木几上的茶杯。
“潺潺——”几道茶水声入耳,唐韵感激地道了谢,“多谢殿下。”
太子抿了一口茶水。
温的。
茶壶是他才从橱柜上提下来的,太子的目光不由再次扫了一眼屋内,果然没有她的一件东西。
除了她手边上的那个包袱。
生下来太子便是一身富贵,从未落魄过,并不知道落魄的滋味如何,但如今来看,应该不是那么好受。
视线收回来时,太子便见到了木几上残留的一枚干梅花,想起适才母后手里拿着的香包,轻声问道,“香包是你做的。”
唐韵点头,“嗯。”
太子一笑,“多谢唐姑娘。”称呼到底是变了过来,但也还没熟络到去唤人家的名字。
“殿下怕是忘了,这梅花晒成花干的法子,还是殿下教我的呢。”唐韵接过话,声音虽还是很小心,却没了适才的恐慌,甚至多了一丝明朗。
太子抬头,眸子恰好落在了她浅浅的梨涡上,“是吗?”
唐韵点头,“嗯,那年我同殿下赛马,路过腊梅林子,殿下折了一只,随手搁在了东郊的南风阁,隔了一月再去,竟是被风吹成了花干......”
“嗯,那里风大。”
“光线也挺好,适合赛马。”
“冬季的风还是大了些。”
“嗯,若是在冬季赛马,还是西郊的峡谷好......”
屋外明公公和小顺子一直候着,眼见太阳一点点的落了西,主子还没从里出来,心头皆生了疑惑。
虽说以殿下的修养,撵人之事,确实难以开口,但也不该如此废舌。
且以唐家姑娘如今的身份,殿下实在是犯不着非得给她个说法。
明公公和小顺子都没想明白,一直候在天色麻麻黑了,才见太子从里走了出来,也没对两人有任何吩咐,径直回了正殿。
等夜里太子沐浴更衣完,打算歇息了,明公公才提醒了一句,“殿下,唐姑娘是继续留在静安殿?”
今日是躲过去了,等下回皇后娘娘再来,不一定就有这运气了。
明公公问完好一阵,也没见太子回答,这才疑惑地抬头,便见太子坐在软榻边,眉宇紧拧。
他忘了。
适才只顾着喝她的茶,回忆过去,什么赛马,看雪......
也不对,那茶壶从头到尾都在他手上......
太子烦躁地将手里的布巾丢到了跟前的屏障上。
——瞧把你给闲得。
第6章
翌日一早,不待明公公再去请示太子,该将唐姑娘藏去哪儿,阮嬷嬷便被皇后召了去。
过去给她晒桂花干。
前几日的一场大风,满枝桂花被吹得零零散散,皇后生怕再来一场雨,今年的桂花便什么都不剩了,想起昨儿东宫嬷嬷给她的梅花香包,一时起意要做几个桂花香包。
人是皇后娘娘主动要过去的,总不能赶了主子,留了人家奴才。
这一拖,便拖到了三日后的中秋祭月。
*
祭月一到,东宫忙得人仰马翻,哪里还顾得上唐韵。
历年祭月向来隆重,祭月前几日,各宫的主子们便开始折腾忙乎,到了当日皆是沐浴焚香,盛装出席。
太子也一样。
当夜一套墨黑配赤色的衮冕,冕上的玉珠将一张俊脸半遮半掩,衮服从袖口到肩,再从头到脚,金色细线紧紧相连,一身华贵。
祭月一开始,太子便跟着皇上的脚步祭拜,身形本就有七分像的两人,一前一后,连迈脚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皇上先点了香回头,突地一阵风袭来,见太子冕后的玉珠被绞在了一起,皇上便抬起手,顺手给他扒拉了下来。
这动作落入身后的云贵妃眼里,便觉刺目,故意落后了几步,挑起了事儿,“瞧,这才是父子俩,旁的算什么呀。”
那话说得虽轻,前头的皇后还是听到了。
得,又来。
皇后算是服了她了,一个机灵,赶紧两步跟上了队伍。
两人身后就是二皇子三皇子,今年祭月不同往年,太子一口|交代了礼部,按位份排位,三皇子的母妃林嫔,这会子排得都不见了人影。
为了这事,前儿还被吴贵嫔讽了一句,“生了儿子又如何,还不是白搭。”
今日她见林嫔,眼睛都是肿的。
身为贵妃她不化解便罢了,反而煽风点火,当着人家儿子的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合着就是一搅屎棍,再干净的心,也得被她搅脏。
皇后自来不喜欢勾心斗角。
她一个正主,不屑得同一杆子妾室去争。
可她不争,奈不住别人要挑事,祭月一结束,未等云贵妃再掀起风浪,皇后便让人将阮嬷嬷这几日所制的桂花香包拿了出来。
在场的人手一份。
一番发下去,席间的气氛也轻松了起来。
外围一个刚进宫不久的美人儿,拿了那桂花香包往鼻尖一嗅,眼里露出了几分惊喜,细声道,“娘娘这香包,能同当年扬州百香铺子里的相比了。”
皇后自来喜欢香包,听那美人一说,也想找个话题,堵住云贵妃的挑拨之心,一时接了话过来,“哪个百香铺子?本宫怎没听说过。”
美人被皇后一问,心头欢喜,起身走到了跟前,蹲身道,“回禀娘娘,六年前宁家开设的百香铺子,卖的香包曾风靡了整个扬州,姑娘几乎人手一个,只是后来不知怎的了,宁家接连遭劫,铺子也没能保下来。”
扬州宁家。
皇后倒是有些耳熟,好像是个富商。
“幸得臣妾也是个爱香的,抢在了宁家关门前,收集了一些,娘娘若是喜欢,臣妾明儿给娘娘拿过去瞧瞧。”那美人好不容易亲近到了六宫主子,自然不想放过机会。
皇后一笑,“有劳徐美人了。”
徐美人满意地退了下来。
云贵妃瞥了一眼,一脸的不屑,一个香包有何可稀罕的,御花园里一抓一大把的鲜花,她都没稀罕过,何况这干瘪瘪的东西。
要不是皇后此时还在身旁坐着,云贵妃早就将手里的香包给丢了。
去年祭月,好歹还一人给了个金猪手镯,合着今年就用这破玩意儿给打发了。
云贵妃实在是看不下去,抬头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问向皇后,“皇后可要去许愿?”
祭月许愿,也就是图个热闹,年轻人居多,皇后巴不得她能离自己远远地,“贵妃去吧,本宫就懒得动了。”
贵妃也没客气,起身拉了不远处的吴贵嫔,“妹妹陪本宫走一趟。”
两人刚走不久,那头皇上上完香,留住太子和几个皇子,问了些几人的近况,也一路缓缓地走到了宴席。
席上已经摆好了瓜果点心。
都是月圆形状,水果更是切成了莲花瓣。
见个个都没动筷,而是玩着手里的香包,低头娇笑成一团,皇上近日沉迷于征战的野心瞬间也松懈了不少。
别看他在外一身粗糙,从不讲究,实则尤其喜欢香喷喷的女人。
“皇后没给朕留?”皇上一屁股坐在了皇后身旁。
刚说完,皇后便从怀里拿出了两个香包,一个梅花,一个桂花,还体贴地给他挂在了腰际,在其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陛下今儿吃蒜了?”
皇上:......
有那么明显吗。
皇后见他吃瘪,笑了笑,给他系好了香包后,又回头让嬷嬷给太子和几位皇子送去。
明公公接过,递到了太子手里。
香包虽小,针线倒极好,绣的还是一朵君子兰,边角看不出任何赶工的痕迹。
太子的眉尾不觉一挑,抬目扫了一眼宴席,少说也有三五十个。
她到是真能拼......
*
皇上被皇后适才那一嫌弃,也不敢对着她说话了,看了一阵歌舞,目光便缓缓地移到了宴席上。
一群人里,唯独三皇子抬了头。
皇上的目光才从太子身上移开,再看三皇子。
哎,太瘦了。
也没太子好看。
皇上下意识地去寻三皇子的生母,这一寻,半天都没寻到人影,到底是回头冲皇后开了口,“老三的母妃呢?”
“陛下是说林嫔吗?”皇后仰起目光,也寻了好一阵,最后下巴一仰,看向了后边,“在那呢。”
皇上:......
“太子特意翻了祭祀的规矩,今儿的席位是按位份来坐。”皇后见他似乎不满意,赶紧解释,她儿子不过是按规矩办事,并没错。
过了好半晌,皇后才听他喃喃地问了一句,“她是嫔?”
皇后不说话了。
皇上讨了个没趣,转头吩咐魏公公,“去,让林嫔坐过来,挨着三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