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玉子
自己往常根本碰不得女子碰过的东西,可这个婢女贴身存放着的香囊,自己拿在手里却没有任何的异常。
傅云饮眸子一闪再闪,愣是没有将眸光从香囊上移开。
莹雪只当恩公是在观赏自己的针线,自己绣的翠柏虽然还能看得过眼去,不过和恩公那日衣衫上绣着的翠柏比,就差得多了。
莹雪羞赧一笑,道:“我针线活不太好,恩公不要嫌弃。”
“很好。”傅云饮咽下喉咙口的涩意,朝着莹雪露出了个和善的笑意。
傅云饮本就生的唇红齿白,往常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眸子如今染上了些暖色,真挚的笑意也将他通身上下那股冷冽矜傲驱散了大半。
莹雪被这笑容惊得怔愣了好几秒,随即她便意识到自己望着恩公的目光有些过于放肆了些,她立时移开视线,嘴上说道:“恩公喜欢就好。”
傅云饮紧紧捏着香囊,以他的身量正巧那瞥见莹雪白皙滑腻的脖颈,他正欲开口道谢时,却听身后传来东昉火急火燎的声响。
“世……”
东昉剩下的两个字还没出口,便被回头的傅云饮狠狠地瞪了一眼,东昉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傅云饮如刀子般的寒厉目光令他如芒在背,东昉随即便停下了步子,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莹雪也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恰好傅云饮回头,二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傅云饮清了清嗓子,率先说道:“我叫世云,他是我的朋友。”说着,他便指了指东昉。
朋友?
莹雪有些疑惑,既是朋友,缘何那个男子会因恩公一个眼神吓成这副样子?
兴许里头有什么隐情在,恩公不想说,她便不该问才是。
莹雪知情知趣地点头,不再深究。
“既是恩公的朋友寻恩公有事,那小女子就不便多做叨扰了。”莹雪如此说完,便朝着前头的游廊走去。
傅云饮没有出声阻拦,目送着莹雪聘聘婷婷的背影离去后,方才将东昉唤了过来。
东昉一脸委屈,道:“爷,这女子我瞧着眼熟的很儿。”
傅云饮勾了勾嘴角,大手正把玩着莹雪赠于他的香囊,“她是刘婉晴的丫鬟。”
东昉这才拍了拍脑袋,说道:“是了,就是那日在咱们府上竹林里的那个丫鬟,世子爷还说她心肠毒辣呢。”
傅云饮一怔,随即便屈了手指敲了敲东昉的脑袋,说道:“你家世子爷也是人,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东昉捂住自己的额头,却也瞧出来了世子爷今日心情甚佳,整个人如沐春风般和煦。
世子爷已许久没有这般喜形于色了。
“爷,为何你不告诉那丫鬟您的身份,那丫鬟可连行礼都没行呢。”东昉又忍不住出声抱怨道。
傅云饮自个儿也回答不上来,也不知为何自己对这个丫鬟没有任何抵触之意,兴许是方才那丫鬟笑眼弯弯的样子太过赤诚,兴许是这丫鬟绣着香囊上的翠柏太过歪歪扭扭。
自己救了她,她感谢自己。
这样简单的事情,如果扯上地位身份,就没有意趣了。
第18章 梦到她了 “傅云饮不知一向清明自持的……
莹雪带着素斋回了刘婉晴歇息的厢房后,就听得刘婉晴与夏至说道:“将西窗关了,我要睡一会儿。”
夏至闻言便蹑手蹑脚地出了厢房,瞧见莹雪捧着一提食盒后,便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悄悄走至游廊的角落,夏至捡了两样食盒里的清淡素食吃了下去,她抬眼瞧见莹雪疑惑的眼神后,笑着说道:“只吃个几口,大小姐也发现不了。”
莹雪不语,只替夏至盯着游廊的另一头,若是马嬷嬷见了这一幕,夏至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夏至抬头瞧见莹雪姣美的侧颜后,只觉自己喉咙口卡着的什锦豆腐难以下咽,她便叹气道:“你是个心善的,将来也有飞黄腾达的日子。”
莹雪不解其意,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之感令她的心直往下坠,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马嬷嬷的高声呼唤打断。
“——小姐醒了,快来伺候吧。”
莹雪与夏至皆从扶栏上立了起来,进了厢房后,先是伺候刘婉晴起身净面,又服侍她吃完了食盒内的素斋。
吃饱喝足后,刘婉晴才抽空瞥了马嬷嬷一眼,马嬷嬷会意,便瞧了眼外头的日色,说道:“小姐,如今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去了。”
刘婉晴点点头,主仆一行人拜别了大国寺正堂内的主持后,就欲步行下山。
莹雪见大国寺门前不见了刘府的马车,颇有些疑惑,只是千尊玉贵的大小姐都欲徒步走下山去,她这个丫鬟还能置喙什么不成?
马嬷嬷搀着刘婉晴,一脸怜惜地称赞道:“还是大小姐知礼数,没学了那些柔弱女子的娇气,佛门圣地尚且不肯自个多走几步。”
莹雪这才恍然,步行下山原是为了在佛祖跟前聊表诚意。
主仆一行人有条不紊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周围来来往往的公子小姐也不在少数。
莹雪只顾着埋头走路,冷不丁听见马嬷嬷惊呼出声道:“这是哪儿来的玉佩?”
马嬷嬷将地上一块玉质剔透的环纹玉佩捡了起来,嘀咕了几句后,便指着前方长身玉立的男子身影说道:“定是那位公子不慎落了下来。”
刘婉晴便顺势道:“莹雪,快追上去,将这玉佩还给那位公子。”
莹雪自然不敢违拗,接过刘婉晴手里的玉佩后,提起自己繁复的裙摆后,小跑着走到了那公子身后,小声说道:“公子,这是你掉的玉佩吗?”
傅云饮恰在下山的路上走着,忽而听得后方传来一阵熟悉的清丽女声,他回头一瞧,正与鼻头上冒着细汗点点的莹雪四目相撞。
莹雪小跑了一段路,颇有些气喘吁吁,可瞧见那公子的长相后,她愈发惊讶,只喃喃道:“世云公子?”
傅云饮正欲应答,却见刘婉晴与几个丫鬟仆妇拥了上来,朝着他和柔温顺地行礼道:“婉晴见过世子爷。”
夏至并马嬷嬷等人更是屈膝行礼,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唯独莹雪一人,正怔愣在原地,脸上写着不知所措。
世子爷?
能让大小姐这般喜悦的必是镇国公家的世子。
镇国公世子就是自己的恩公?
正垂着头恭敬行礼的夏至连忙扯了一把身旁站立着的莹雪,示意她该对世子爷见礼才是。
莹雪这才后知后觉地动了动身子,朝着傅云饮奴颜屈膝地问好道:“奴婢见过镇国公世子。”
生疏且恭敬的话音入耳后,傅云饮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些烦躁之意,他眸色一暗,冷冷地盯着俯身屈膝的莹雪瞧了许久。
比起她如今这幅战战兢兢的卑微样子,傅云饮还是更喜欢方才她笑眼弯弯地将香囊递给自己时的率真模样。
傅云饮只在心内叹了口气,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浑,竟头一次觉得奴才与主子间的天堑地位有些碍事。
意兴阑珊下,傅云饮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朝着刘婉晴颔首示意后,也不说这玉佩究竟是不是他掉落下来的,迈着腿就大步离去。
刘婉晴脸上笑意一僵,却并未多说些什么,只让夏至、莹雪等人起身,旋即又继续往山脚下走去。
回了刘府后,刘婉晴由马嬷嬷搀扶着去了荣禧堂,黄氏近日火气上涌,请了个千金圣手调养身子,廊下时有小丫鬟在煽风煮药。
马嬷嬷识趣地接过小丫鬟的蒲扇,替黄氏煎起药来,刘婉晴则独身一人进了荣禧堂的正屋。
黄氏正靠在临窗大炕上休憩,明珠正立在一侧替她摇扇子。
刘婉晴撩开帘子后,明珠便放下扇子走了出去。
正屋内,只剩下黄氏与刘婉晴二人。
黄氏缓缓睁开眼,却瞧见一寸之外立着的刘婉晴红了眼眶,她立刻翻身从炕上走了下来,抓着刘婉晴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了?”
刘婉晴忍了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抽抽搭搭地说道:“我听母亲的…将莹雪好好打扮了番……世子爷见了她,果真移不开眼,母亲……我一点也不开心。”
黄氏如今也是明白了女儿对世子爷的一片痴心,可世上男儿有几个能忠贞不二的?女儿若再拧不过弯来,将来可有不少苦头吃。
黄氏只得不厌其烦地将那些为妻为贤的闺徳、闺训反复与刘婉晴说了几遍,刘婉晴这才止住了眼泪,只茫然地说道:“母亲,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黄氏爱怜地搂住了刘婉晴,说道:“你外祖母与镇国公老太太的交情非同一般,等你舅舅到了,他自是会去镇国公府上拜见老太太的,倒时便让他提一嘴亲事就是了。”
黄氏这话虽说的轻巧,可刘婉晴仍是心内不安,父亲被陛下当朝申斥,差事虽勉强保了下来,可还是失了圣心、大不如前。
舅舅虽是金陵黄家的嫡长子,且到底长久地远离了京城的权贵圈子,他的话能不能管用还未可知。
黄氏一瞧刘婉晴蹙起的柳眉,便知她心里作何想法,“你也宽宽心吧,你舅舅手里握着好几个盐引,还有鹿桐书院每年进学的十几个名额,还有些不能告诉你小人家的筹码在,他们镇国公府上如何会不答应?”
见黄氏说这话时如此胸有成竹,刘婉晴这才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
这几日,东昉只觉得自己的差事当的实在是太难了些。
那一日,世子爷按例去东葫芦巷瞧他的奶娘,东昉则负责坐在巷口的大石头上望风。
谁知世子爷却拖着昏迷不醒的刘府二少爷来了东昉跟前,还厉声吩咐他道:“替我狠狠打他一顿。”
东昉当然不敢不从,只以为这二少爷是冒犯了世子爷,当下便使了全力痛打了刘府二少爷一顿。
他累得够呛,世子爷却正襟危坐地在一旁欣赏着他暴打刘府二少爷。
一身清雅,如天上仙般矜贵非凡。
东昉不解地问道:“爷,这二少爷犯了什么事?”
傅云饮便随口敷衍道:“他虐待了只小猫。”
东昉顿觉委屈不已,不过是虐待了只小野猫罢了,世子爷明明自己也能收拾他,却怕脏了自己的手,愣是要自己做这等脏活。
这事便罢了,今日在大国寺中,世子爷遇到了那刘小姐身旁的小丫鬟后,心情本愉悦的不得了,待自己都如沐春风般和煦。
可在下山的路上见了那刘府大小姐后,世子爷的心情却一落千丈,铁青着脸不说,周身还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东昉只能默默叹气,自己这差事实在是当的太不容易了些。
而始作俑者傅云饮却浑然不知自己贴身小厮的纠葛内心,此刻他正在沈氏院子里请安问好。
沈氏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大丫鬟茯苓道:“我儿来的恰好,我正有件小事要与你说呢,上一回花宴那事,可是我们误会了刘大小姐。”
本坐在紫颤木椅子上出神的傅云饮听得“刘大小姐”四个字后,便提起了兴致,问道:“母亲请说。”
“上一回我就想与你说了,只是这么多事压着,总是不得空。”沈氏正色道:“茯苓闻了闻那茶水,并闻不出一点桃汁味,你可别误会了刘大小姐。”
傅云饮沉默了半晌,方才出言道:“那茶叶味道甚浓,兴许是盖住了那桃汁味。”
沈氏先是瞪了一眼傅云饮,嗔道:“你母亲难道是做事这般粗心的人?我早让茯苓尝过了,她与那安平侯嫡女一般都是吃不得桃子的人,她喝下那碗茶水后,一点事也没有。”
傅云饮一愣,整个人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就在沈氏以为傅云饮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得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是了,是我误会了她。”说到“她”时,傅云饮不禁加重了几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