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玉子
如今莹雪无恙,他便也不顾身旁的奴仆丫鬟,只上前将她揽入了怀中,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没事了。”
刘婉晴眼瞧着床榻上那一对紧紧相拥的璧人,心中的酸涩与难堪化作了深深的妒恨之意,烧的她的五脏六腑皆疼痛不已。
为了维持自己世子夫人的体面,刘婉晴便笑着出声道:“莹雪妹妹没事便最好了,夫君您也该爱惜爱惜自己的身子,省得母亲祖母担忧。”
傅云饮却恍若未闻,只专心与怀中的莹雪柔声说话。
刘婉晴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可她知晓若是她就这样讪讪地离开,明日满府便会将她敌不过莹雪一事传的沸沸扬扬。
可她的确是觉得自己多处在西厢房一秒,胸腔内那股憋闷的窒息感便会越来越盛。
刘婉晴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沈氏带着一群仆妇遥遥而来。
刘婉晴从未觉得沈氏这般顺眼过,立时便迎了上去,与沈氏行礼过后,便红着眼圈意有所指道:“夫君受了些伤,莹雪也真是的,也不晓得顾念着些夫君。”
沈氏冷哼一声,也不去搭理刘婉晴,径直走进了西厢房内。
一进西厢房内,沈氏一打眼便瞧见了床榻上耳鬓厮磨的傅云饮与莹雪,又瞥见傅云饮衣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山嬷嬷,带世子爷去我院子里,御医在正堂里候着。”沈氏突然出声道。
莹雪却是被突然出现的沈氏吓了一跳,随即便避开了傅云饮的触碰,挣扎着便要下榻去与沈氏行礼。
沈氏却连正眼都没往她身上瞧去,只目光灼灼地望向傅云饮,眼里三分担忧七分威胁。
傅云饮知晓沈氏的手段,一时也不敢贸然地触怒了她,便轻声安抚了几句莹雪,这才跟着山嬷嬷与沈氏一同离开了西厢房。
离去前,他路过刘婉晴身旁时,不忘说道:“莹雪若有事,你也不必活了。”话里的杀意根本不加掩饰。
沈氏也是一惊,刘婉晴更是被吓得脸色苍白无比,只到底仆妇丫鬟都眼睁睁地瞧着,沈氏也不想在下人跟前训斥儿子,瞪了傅云饮一眼后,便往自己的院里走去。
到了沈氏的院子后,太医便替傅云饮处理了伤口,又写下了一剂药方后,方欲离去。
傅云饮却叫住了他,只说:“劳烦太医略等一等。”
沈氏瞧着儿子这副伤势颇重的样子,训斥之语也生生咽了下去,只得与山嬷嬷说道:“带着太医去瞧瞧那个叫莹雪的丫鬟吧。”
山嬷嬷应是,便带着太医往端方院走去。
傅云饮这时才觉出手臂、胸膛处传来的痛意,他额上冷汗密布,可仍是觉得心里极不舒服。
母亲嘴里的那“丫鬟”二字,令他心烦无比。
沈氏见他剑眉高高蹙起,整张脸上又阴郁密布,只以为是伤口太疼了的缘故,便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地说道:“自己受了这样重的伤,却一门心思只顾着那丫鬟。”
傅云饮只从团凳上起身,仓促间便要屈膝行礼,道:“母亲,儿子有件事求你。”这般动作不慎扯到了伤口。
沈氏又气又急,连忙说道:“还行什么礼,都伤成这样了,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母亲答应你就是了。”
傅云饮便道:“母亲,儿子想纳莹雪为姨娘。”
沈氏已猜到了傅云饮会向自己提出这般要求,她本想拿乔,可瞧见儿子身上的伤势后,心肠便又软了下来。
思来想去之下,沈氏便艰难地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当真喜欢那个丫鬟,要抬姨娘便抬吧,只记得不要做出些宠妾灭妻的蠢事来,也不许给婉晴脸子瞧。”
傅云饮得偿所愿,连身上的伤势也顾不得了,只对着沈氏拱手作揖道:“儿子谢过母亲体恤。”
沈氏叹了口气,只吩咐傅云饮这几日好生在家休息,不可再与莹雪那丫鬟腻歪到一块儿去。
傅云饮点头应了,正欲离去时,却听得正屋外响起一阵男子嘹亮的嗓音。
下一瞬,镇国公傅善匀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正堂内。
沈氏立时便从座椅上起身,欣喜不已地迎了上去,话里满是缱绻的思念之意:“国公爷,您怎得回来了?”
傅善匀一进正堂便瞧见了满身是伤的长子,便气恼地说道:“你方才与你母亲说了什么?要抬谁为姨娘?”
第39章 挨打 “无论如何,我都抬莹雪为姨娘。……
傅云饮只觉荒唐无比, 他与生身父亲阔别一年方才见面,自己带着一身的伤,可父亲并不在意, 只迫不及待地彰显自己为父的威严。
傅云饮早已习惯了这等冰冷窒息的父子间相处氛围,他垂下眼皮,恭敬地答道:“父亲,是我最近中意的一个女子,名叫莹雪。”
傅云饮的态度令傅善匀心中略微熨帖一些,他接过沈氏递上来的软帕, 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后, 便说道:“她可是良家子?我依稀记得你成婚尚且不足两个月, 为何就要纳妾了,难道是媳妇不合你心意?”
傅云饮并未直接作答,只端着身子坐于傅善匀下首, 还是沈氏出声打了圆场:“云饮为了救那平宁县主伤势颇重, 老爷许久未见他,何必一见面就这般苛责?”
傅善匀向来吃软不吃硬,闻言便收起了那副威严且板正的模样, 只与沈氏说道:“这一回, 陛下定会允我在京修养一段时日, 我也能好生陪一陪夫人你了。”
沈氏自是含羞带怯地应了, 年逾四十尚且怀着些少女的娇憨之态, 傅善匀很是受用, 连带着对傅云饮的态度也软和了许多。
他道:“即是要纳妾,也要纳个良家子才好,那奴婢出身卑贱,没得污了你的名声。”
傅云饮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沈氏不想让这两父子一见面就剑拨弩张, 便帮着傅云饮含糊其词道:“老爷不必担心,云饮如今做事沉稳的很儿,纳妾一事定是深思熟虑过的,那莹雪也是个性子娴静的好孩子。”
傅善匀听得沈氏如此说,心里的抗拒也消散了些,只嘴上仍说道:“奴才秧子,能好到哪儿去?”
沈氏听他口风便知此事已是定下了七分,便笑着转移了话题。
谁知坐在下首默不吭声的傅云饮却突然说道:“林姨娘、付姨娘不也是奴才秧子?”说这话时,他璨若曜石的眸子丝毫不惧地直视着傅善匀,这个从前在他心里如山般高大的父亲。
傅善匀从未设想过素来万事皆顺着他的傅云饮会这般不驯,出言顶撞自己便罢了,竟还有本事数落起了自己。
盛怒之下,他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指着傅云饮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这竖子,胆敢再说一遍?”声音之大,已是到了怒火高涨的时候。
沈氏见自家夫君动怒,连忙给傅云饮使眼色,只示意他不要再继续激怒傅善匀。
谁知傅云饮却像犯了邪心左性一般,竟大着胆子驳斥了回去:“难道父亲房里的那两位姨娘不是奴才秧子?父亲既如此瞧不起奴才秧子,何必要纳这两位姨娘?”
这般火上浇油的狂妄之言,连沈氏听了都怔在了一边,好似不明白为什么傅云饮会有胆子如此忤逆傅善匀。
他不害怕吗?
傅云饮端坐在紫檀木椅子上,心里也不是不害怕,可比起这点害怕,他更厌恶父亲口中对莹雪的轻蔑鄙夷。
傅善匀也被傅云饮的话气得心口直颤,也不顾沈氏的阻拦,硬是要往傅云饮的胸膛处踹上一脚。
“你是疯了不成?竟敢这样对你老子说话?”
傅云饮闪身躲过了傅善匀的动作,忍不住在心内自嘲一笑,兴许自己当真是疯了吧。
傅善匀没想到傅云饮还有胆子去躲,心中的怒火愈发不可自抑,只连声吩咐候在外头的亲卫,要他们搬个长椅来,他要亲手鞭笞这个不孝子。
亲卫们素来只听傅善匀一人的命令,当下便冲着傅云饮奔了过去。
沈氏阻拦不及,转眼间,傅云饮已被那些亲卫按在了地上。
傅善匀发了狠,将腰间别着的鞭子抽了出来,一下下地便往傅云饮身上招呼去。
傅云饮身上本就带了伤,如今后背处又因鞭子的抽打而生出了些火辣辣的疼痛,只他不肯服软,便咬着牙强撑了下去。
沈氏瞧着儿子这副脸色煞白、强忍着疼痛的模样,一时又惊又怒,苦劝不动傅善匀,便扑到了傅云饮的身上,硬是为他挨了两鞭子。
嘴里还不忘说道:“老爷喜怒,云饮身上还有伤。”
傅善匀一时没收住力道,竟不慎鞭打到了沈氏,他悔恨不已,便把鞭子扔到了地上。
*
莹雪得知傅云饮被镇国公痛打了一顿的消息时,已是翌日的清晨。
东昉面有难色地与她说道:“世子爷这回被打的狠了,如今正养在太太的院子里。”
莹雪便问道:“可知是为了什么?”
东昉摇摇头,只道:“当时并没有奴仆在旁伺候,谁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莹雪只不解,这镇国公便是生自己儿子的气,也不该在他身负重伤的时候责打他才是。
“爷让我来告诉姑娘你,让姑娘待在西厢房里不要出去,下月初九便抬姑娘你为姨娘。”东昉又说道。
莹雪却没想到傅云饮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想着给自己抬姨娘一事,一时心内也有些慨叹,便听她道:“世子爷可要紧?我能不能去太太院里瞧一瞧他。”
东昉连忙制止:“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将养几日便好了,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去触太太的眉头才是。”
莹雪这才作罢,只那双灵透的杏眸里染上了些担忧之意:“劳烦东昉小哥您,好好照顾世子爷。”
东昉应是,便又马不停蹄地往沈氏的院子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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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婉晴知晓了这个消息后,自然也去了沈氏的院子里。
沈氏待她也算和善,只是语气里总裹挟着些似有似无的埋怨:“我总想着,老爷如何会知道云饮要纳妾一事?对莹雪那奴婢的身份也了如指掌,这当真是有些奇怪。”
刘婉晴却作出一副全然不知晓其中隐情的懵懂样子来:“母亲说的很是,这事倒是出了奇。”
沈氏精明的眸子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刘婉晴的面容上,见她仍是面不改色,索性也不继续追问下去,只道:“老爷鞭子都打断了,仍是阻不了云饮的心意,既如此,便把那莹雪抬为姨娘吧,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三。”
刘婉晴捏着茶碗的手骤然收紧,面上却仍是一派平和:“是,儿媳这就去安排。”
沈氏又瞧了刘婉晴一眼,似是对她的平静有些意外,“云饮已睡了,况且他心情不佳也不想见人,你便回去吧。”
刘婉晴也没有多做纠缠,干脆地应了后便出了沈氏的院子里。
她走后,沈氏对着正屋门槛下亮堂的日光出起了神,直到山嬷嬷走近她身边后,她方才回过了神。
“太太,大奶奶可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山嬷嬷由衷赞叹道。
沈氏也叹了口气:“也不知为什么,云饮竟一点也不喜欢她,连她房里也不去,既如此,那时又为何执意要求娶她?”
山嬷嬷见沈氏烦忧,便道:“太太宽心吧,夫妻有夫妻间的缘法,这也是强求不来的事儿。”说着,便给沈氏递上了一杯热茶。
沈氏便顺着山嬷嬷的手抿了一口茶,一阵甘甜的清香涌入唇舌间,她方才觉得自己心内的郁气消散了不少:“从前我总以为云饮这孩子对我的敬爱并不如对冯琴音那贱婢,可经过了昨日那事,便知在云饮心里,我这个娘亲的份量也是极重的。”
山嬷嬷见沈氏开怀,便说道:“太太说的什么话?世子爷不敬爱疼他养他的生母,还能去敬爱谁?”
沈氏听了这话后,心内愈发受用,一时便想起了从前傅善匀刚纳了那两个姨娘时,自己以泪洗面的日子,那时云饮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罢了,他竟已瞧瞧记在了心间。
压抑在心里久了,昨日他竟敢对着他父亲发泄了出来。
沈氏心情舒爽,连带着对莹雪的偏见也少了许多,她便对山嬷嬷说道:“过几日你便把莹雪那孩子带过来,我要细细嘱咐她一番才是。”
山嬷嬷自是眉开眼笑地应了,前段时日沈氏总存心与世子爷过不去,可急得她夜里都睡不安稳,如今太太拧过神来了,她自是欢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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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婉晴回了自己的正屋后,便一脸阴沉地与马嬷嬷算起了日子。
离莹雪被抬姨娘的日子不过十余日罢了,她不能坐以待毙,要好好想想法子阻拦了此事才好。
马嬷嬷便道:“大奶奶,不妨我们去求一求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