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谢燕芳伸手轻轻抚了抚孩童的肩头,站起身来,看着楚昭,小声问:“陛下——”
楚昭摇摇头,轻声说:“贵妃多年给陛下下毒。”
谢燕芳垂目:“赵氏当诛九族。”
楚昭轻叹一声。
两人在后低声说话,龙床那边的邓弈转过身来。
“让大家都进来吧。”他说道。
太监们应声是,立刻去外边传话,楚昭和谢燕芳也不说话了,在龙床附近站定,外边的官员们蜂拥而入,每个人神情悲戚,不少人眼泪已经流下来。
“陛下——”他们声音更咽,“臣等无能——”
皇帝在龙床上半坐,靠着厚厚的垫子,面色带着红晕,看起来精神奕奕,就像很多年前上朝时候那样。
在场的官员们看到这样的皇帝,曾经的过往涌上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假哭的人变成了真哭,真哭哭得更是悲痛。
“好了,不要哭了。”皇帝制止官员们,“朕没时间了,有些事吩咐你们。”
室内诸人皆跪下来。
皇帝要吩咐的事也很简单,指着萧羽说太子立刻登基,指着楚昭说,帝后大婚同时进行,再指着邓弈,太傅护国辅佐。
“朕知道你们有诸多不满,有诸多臣有本奏,但朕今日一言九鼎,不容反驳。”皇帝一字一顿,“朕再最后一次做昏君了。”
诸官们跪地大哭“陛下圣明。”
皇帝哈哈笑,笑着笑着人滑下去,太监太医们惊呼着涌上前,将皇帝放好在床上,只这短短一瞬间,皇帝也不复先前的精神,肉眼可见地枯萎。
“都,退下。”皇帝哑声喘气说,“朕,朕不要你们,看着——”
官员们哭得不能起身,还是邓弈让诸人退下。
“陛下,让太子殿下留在这里——”邓弈又道。
皇帝似乎没有力气说话了,摇头。
邓弈立刻不再多说,请楚昭和萧羽也退出去。
皇帝忽的抬手:“来,来——”
邓弈忙上前。
“钟,钟——”皇帝说,不知是气力不足,还是不知道人名,有些艰难地说。
邓弈一时不太明白。
楚昭一怔,脱口道:“陛下是要见钟副将吗?”
皇帝慢慢地点头,嘴边露出一丝笑。
诸官们有些不解,钟副将是什么人?
邓弈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吩咐太监:“请钟副将。”
……
……
退到殿外的诸人看着一个面生又带着刀疤的将官走了进去,神情疑惑,面面相觑。
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人是谁。
不管他是谁,陛下弥留之际,连小殿下都不让在身边,都不多看一眼,反而要见此人。
真是太奇怪了。
楚昭目送钟副将的身影,她大概知道为什么,陛下想见的,是父亲吧。
……
……
钟副将呆呆站在龙床前,似乎有很多念头,但又什么都没有,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应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皇帝看着他,说:“朕,见不到,楚岺最后一面了。”
看着神情涣散的皇帝,钟副将眼一酸,单膝跪下,声音更咽:“陛下莫急,将军,很快就,追随陛下去。”
皇帝哈的笑了:“是了,他也要死了。”
皇帝的视线越过跪地的钟副将,穿过阔朗深深的大殿,看向外边。
“朕,想要,看一次,火焰令。”
火焰令?
钟副将抬起头,动了动嘴唇,蹦出一句:“陛下,将军说过,火焰令不是,玩的。”
皇帝再次笑了,因为笑让他更加喘不上气。
“别怕。”他说,“等他死了,朕见了他,不许他,罚你,他要骂,就对着朕骂吧。”
第十一章 交替
皇帝寝宫外,烟火在空中炸裂。
站在殿外的官员们仰头看着天空,神情沉沉又惊疑不定。
那个钟副将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也不看诸人,走到殿前忽的燃放了两个烟花。
这是做什么?陛下想要看烟花?
大多数人不解,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虽然白日的天空将烟花吞噬一多半,但依旧可以看出形状。
“那天晚上。”一个官员低声喃喃,“后半夜,就有这个烟花。”
当时躲在家里也猜测又是什么鬼耍花样。
原来是,陛下这边啊。
楚昭,邓弈,谢燕芳,以及前朝那边的官员们,守在城门的谢燕来,此时此刻也都仰头看着天空,有触动有面无表情。
随着烟花的炸裂,地面隐隐震动,似乎有无数人向这边涌来。
“陛下——陛下驾崩了。”
寝殿里齐公公声音颤抖地喊。
望着天空的诸人瞬时惊回神,跪倒在地,俯首呜咽。
……
……
空中的烟花很快散去,皇帝驾崩的消息也送出去。
京城所有寺庙丧钟齐鸣。
尚未从皇子动乱中安定的民众再次惊恐,虽然皇帝十多年如同不存在,但毕竟有皇帝在,现在皇子们死的死罪的罪,连皇帝都死了,大夏可怎么办。
但随着皇帝死讯传来的还有皇长孙登基,楚岺之女楚昭为册封皇后,太傅邓弈监国,东阳名士谢燕芳入朝等等一系列后续。
惶惶不安的民众又安定下来,国朝还在,虽然这个新太傅没听过,但东阳谢氏是皇长孙的亲舅舅,有他在一定会稳固朝堂,而且,皇长孙还有了皇后,算是成家又立业——虽然才六岁,但也总是让人安心。
至于这个皇后楚昭,先前皇帝诏书册封太子妃的时候,就引起了热议,此时又再次被翻起来,毕竟太子妃跟皇后还是差了一等,当了太子妃也不一定能当皇后,参照那位死去的太子妃。
民众们也没有想到皇帝会死,想着还有很久,皇帝教养皇长孙,待皇长孙长大——
时间还长,一切皆有可能。
但皇帝突然驾崩了,皇长孙成了皇帝,太子妃楚昭立刻就成皇后了。
“这,这,不合适啊。”
“不说天下多少名门望族知书达理的小姐们,就说京城,这楚昭算——”
“这楚昭怎么了?别忘了这楚昭是谁的女儿,楚岺当年可是陛下最信赖的将官,楚岺更是战功赫赫,如今还驻守边郡,定海神针一般,为了安定边郡,十几年不回京城。”
因为皇帝的丧礼,天下穿素服,禁舞乐酒宴祭祀婚假,这给了大家更多时间闲聊。
听到这种话,人们都有一些晃神。
楚岺十多年不回京,是因为这个吗?
好像不是吧!
“他楚岺是罪——”
“罪什么罪!陛下可有定罪?楚岺可有入牢?人可是堂堂云中郡卫将军!”
这也是事实,被反驳的人无话可说,反驳的人还不肯罢休。
“诏书上都说了,这次皇长孙能脱险,就是楚小姐的功劳,这是虎父无犬女。”
“先有楚岺为陛下定邦安国,现在又有楚岺之女为陛下保住大夏血脉。”
“她没资格当皇后,谁有?”
谁知道谁有,这时候说谁有,就是把谁架火上烤,聚众的人们顿时都不说话了,反驳的男人这才一甩袖走开了。
聚众的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低声询问:“这人谁啊?”
没人知道他是谁,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
先前被反驳的人哼了声:“一看就是故意吹捧楚氏女的。”
是楚家的人吧。
“我看是。”有人赞同,“现在这样的话越来越多,很明显,是有人操纵的——”
“没错,若不然以前谁说楚氏女——”先前的人更赞同了,忙点头。
但话音落,又有声音传来。
“以前谁说楚氏女?你这人,哪个山沟里来的?”
这次不是男声,是娇俏的女声。
这边的人们忙转头看,见茶楼的二楼上一群女孩子正走下来,其中一个竖眉瞪眼,满面讥嘲。
“前一段楚园文会没听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