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阿九点点头,看到楚岺的面容,对于这个卫将军少年成名,命运又急转直下这些事,他并不在意,也没有什么想法,唯有一个念头闪过,那个楚昭,跟她父亲挺像。
尤其是神韵,看起来挺温和无害,其实眉眼里凶巴巴——
“楚将军。”他施礼。
楚岺道:“小女与你同行一段,多谢照看了。”
阿九摇头:“谢就罢了,我们也不想带着楚小姐,是无奈被骗。”
楚岺失笑,这小子说话倒是干脆,这么看来他并不是——
他的念头刚起,阿九走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
“我是来替人送信的。”他说。
但话音刚落,就疾风袭来,阿九暗道一声不好,腰身一沉向后扭转,但还是慢了一步,砰的一声,撞在书架上,脖子被一只铁钳般得大手掐住。
“大哥?”门外钟副将听到声音,立刻大声询问。
楚岺声音温和:“无事,不用进来。”
钟副将的声音便消失了。
阿九觉得自己的气息也要消失了,掐住脖子的手稍微松了松,他一口气缓过来,急促地呼吸。
“年轻人,我不管你是谁家的,诱惑我的女儿做挡箭牌,只有死路一条。”楚岺看着少年,面容温和的说。
他接到消息后就有猜测,楚昭离开京城,绝不仅仅是因为跟梁家小姐打架,一定是被人算计了,此时此刻这个驿兵身份的少年拿出密信无疑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送女儿去京城,是为了避开即将到来的漩涡,那些人竟然对他的女儿下手——
他楚岺还没死呢。
看着眼前男人眼底越来越浓的凶狠,阿九声音从窒息的脖颈里挤出来:“楚将军,你猜错了,事实上,你女儿还用这封信,威胁我呢。”
楚岺微微笑:“是吗?她怎么威胁你呢?”
就像熟识的长辈询问晚辈的趣事,如果他的手能松开一些就更和蔼了,阿九虽然呼吸困难,但不忘挤出一声冷笑:“她发现了我的信,先是来偷,后被我发现,就要挟我把她送回边郡,否则就告诉大家我要给你送密信——楚将军,我是个送信人,但跟楚小姐相遇,是意外。”
楚岺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阿九靠着书架大口大口的呼吸,发出几声咳嗽。
手里的信被楚岺抽走了,他随意的拆开看了眼:“东阳谢氏,你是谢家的人?”
阿九嗯了声。
楚岺笑了笑:“这封信,是太子的意思,还是太子妃的意思?”
太子妃出身东阳谢氏,谢氏游离在京城权贵之外,太子妃年轻,跟前皇后出身的杨氏,正得宠的贵妃赵氏两族相比,行事低调。
当然,这果然是假象而已。
在杨氏,赵氏,甚至太子,三皇子等等没有任何一封信,一个人来的时候,谢氏的信已经到了他这里。
谢氏竟然能想到对他这个被遗忘的人写信示好,不简单啊。
阿九说:“是谢三公子的意思。”
谢三公子,楚岺微微挑眉,看了眼落款,谢燕芳。
如今太子妃的叔父,谢氏族长的长子,族中行三的公子。
对于这位谢三公子,楚岺地处偏远也有所耳闻,是个温润如玉才德兼备的翩翩贵公子。
谢三公子自己的意思?
谢三公子倒也没写什么,只说了久仰他的大名,表达倾慕与结交之意。
“信我送到了,他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内容我也不知道。”阿九说,咳嗽一声,沙哑的声音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只是来送信,送完了,就任务结束了。”
楚岺看着他:“我这里商旅贯通,这云中郡上官遍地,要送信容易得很,驿兵,反而有点扎眼。”
阿九笑了笑:“说了将军可能不信,给你送信,是对我的惩罚。”说着摆摆手,“无所谓了,随便你怎么想,我可以走了吗?我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否则,被人发现了,不用将军动手,我也是死路一条。”
惩罚?楚岺打量他一眼:“小伙子,你在家中不讨喜吧?”
阿九神情懒懒:“将军有什么想知道的,问谢三公子就行了,你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
楚岺问:“你喜欢我家阿昭吗?”
刚呼吸顺畅的阿九如同陡然被掐住脖子,呛口咳嗽几声,瞪眼看着楚岺:“喂,你们父女怎么回事?怎么都喜欢污人清白!以为这样就能要挟我吗?”
楚岺哈哈大笑。
笑声回荡在室内,传出门外。
堵着门等着随时一声令下进去灭口的钟副将有些惊讶,怎么就笑了?还笑得这样畅快?将军很久没有这样大笑过了——
念头闪过,紧闭的房门打开,少年大步走出来,沉着脸很不高兴,也不理会钟副将诡异的眼神,越过他向外走去。
钟副将也不理会他,忙进内去问。
厅内响起低低地说话声,阿九听不清,也懒得去听,大步向外走,但不知道为什么步伐越来越慢,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不应该啊,他就是来送信的,送完了就了事了。
阿九咬牙重重地迈步。
别的事,与他无关!
一步两步三步,往外走,走出去,骑上马,回云中郡去。
他看向前方,黑夜浓浓,火把腾起点点星,隐隐勾勒出一个女孩儿的面容,她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真是烦死了!
院子里的兵卫盯着少年看,不太明白这少年怎么走出苦大仇深得样子,下一刻,就见那少年抬起的脚重重落地,身子一转,又走过来。
“楚将军!”
阿九大步迈进厅内。
正在说话的楚岺和钟副将惊讶地看过来。
“丢东西了?”钟副将瞪眼问,“又回来干什么?”
“还有件事。”阿九一脸不耐烦,“楚将军,你什么时候接你女儿回来?”
钟副将眼睛瞪圆,所以说,这小子来,果然是跟阿昭有关!
楚岺微微怔了怔,看着这少年,笑了,旋即又有些怅然。
连一个陌生人都惦记阿昭,他这个当爹怎能不惦记?
他的阿昭啊,现在怎么样?
第三十章 无力
楚昭现在感觉很不好。
坐在结实的车厢里,也能感受到地面的颤动。
她的心也跟着急促地跳动。
阿乐掀起车帘,远处浓黑的夜色似乎燃烧起来,人声马嘶鸣也随着夜风灌进来。
“快放下帘子。”缩在车厢最里面的楚柯惊恐地喊,“你这贱婢,干什么掀帘子。”
“你喊什么!”楚昭呵斥他,“匪贼真打过来,一张帘子能挡住吗?”
当然不能,别说帘子,这厚实的马车,还有原本觉得很可靠的邓弈等兵差,在凶悍的匪贼面前什么都不是,楚柯裹紧了斗篷,少年的双眼都红了,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匪贼。
楚昭深吸几口气,声音放柔和一些:“你要这样想,我们遇上的是官兵围剿匪贼,不是匪贼肆虐,那才是真险境呢。”
楚柯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
“出动了那么多官兵围剿匪贼,可见这些匪贼多厉害。”他喃喃说,“万一有漏网冲出来——”
他们就惨了!
“这都怪你!”楚柯红着眼呵斥,“要不是你,怎会遇到这么多危险!”
他本是京城里读书的文雅少年郎,再看看如今,形容狼狈不堪,面临生死威胁。
“你和你爹一样,都只会给家里惹祸。”
楚昭原本不想跟受到惊吓的少年太计较,但听到这里抬脚就踹,楚柯猝不及防撞在车厢板上,发出砰的声响。
他抱着肚子惨叫。
这还没完,下一刻又被楚昭揪住,小手钳子一般掐着他按在车厢上。
楚柯叫都叫不出来,脸变成了紫红色。
楚昭冷冷说:“遇到麻烦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你自己,谁让你投胎做楚家的儿子,又当了老大,否则也轮不到你来,楚柯,这是你自己命不好,再敢说我爹一句不是,我打断你的腿——”
楚柯瞪眼看着她,发出咳咳的声音,似乎要说什么。
“你说我不敢吗?”楚昭一只手按住楚柯的头,贴近他,“我已经差点要了梁小姐的命,不在乎多你一条腿,反正到时候我爹会向皇帝求情,一条罪是免,两条罪也是免,就算我要住牢狱,你这条腿也回不来了,我倒霉,你这辈子也别想好过。”
女孩儿声音和面容都平和,但一双眼深潭一般,黑黝黝泛着骇人的光。
她不是在说谎,她真敢,而且看起来她真想杀人。
楚柯瞪圆的眼满是恐惧。
楚昭怎么这么可怕?以前可没有发现——以前他也没有注意过这个堂妹,见了也是高高在上不屑多看一眼。
楚昭说完收回手坐直了身子:“阿乐,给大公子裹好斗篷,别着凉了。”
阿乐应声是,圆圆淳朴的脸看着楚柯,伸出胖乎乎的手将他的斗篷用力的拍了拍。
楚柯按着脖颈发出剧烈的咳嗽,疯子,楚昭是个疯子,她婢女也是个疯子,她爹,楚岺更是个疯子,二房一家都是疯子!
他没敢再说话,跟疯子不能讲道理。
楚昭也没有再理会他,也知道楚柯心里必然还在狂骂她和父亲,人心里怎么想她不过问,但以后谁也别当着她的面肆意诋毁她父亲。
想到这里她心痛又惭愧,上一世,她其实跟楚柯没什么分别,她也一直在埋怨父亲,听着伯父一家抱怨,不仅不维护父亲,反而跟着生气抱怨。
抱怨父亲毁掉了那么好的前程,累害她身份地位低,抱怨父亲和母亲无媒苟合,累害她被人嘲笑,埋怨父亲这么晚才送她进京,如果一开始就让祖母养着自己,自己必然也是个端庄的贵族小姐——
总之只要她日子过得不顺,就都是父亲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