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225章

作者:希行 标签: 古代言情

  齐公公也松口气,虽然看起来还有些不安,但至少神魂归位了,不过接下来怎么办?他抬头,透过营帐能看到谢燕芳在外的身影。

  “难道不是援兵?”谢燕芳问将官。

  “确是援兵,但他们并没有进攻的意图。”将官低声说,“还将先前的兵马也召回,在城池外摆出了守阵,我们几次斥候先锋挑衅,都龟缩不出。”

  “适才甚至开始拔营后退了。”另一个将官低声说。

  后退?

  后退——

  谢燕芳眼神一凝:“继续进攻。”

  主将一怔,现在?

  “当然是现在。”谢燕芳道,“战事已经挑起,岂是他们退兵就能罢休?”

  此事决不能就此罢休。

  此战决不能不打!

  ……

  ……

  “此战不能打。”

  浓浓夜色,皇城中灯火通明,太傅殿内更是坐满了人,看邓弈拿着一封信打开,念出一句。

  皇帝御驾亲征,朝堂依旧。

  虽然很多官员喊着要陪同皇帝一起御驾亲征,但最终前去的没有多少。

  邓弈的人自然不会去跟谢燕芳壮声势,而谢燕芳的人也不会把朝堂丢给邓弈,玉玺和监国遗命在邓弈手里,说句不敬的话,皇帝在不在无所谓,邓弈稳坐朝堂。

  这些日子,朝堂熙熙攘攘,日夜忙碌,盯着陛下那边的消息,也没有忘记边军那边,自从楚后领兵围攻中山郡后,中山王自顾不暇,截断的驿站信报恢复了畅通。

  信件雪片一般飞来。

  太傅也不需要事事亲为,各有人处置,除了皇后的亲笔信。

  邓弈没有继续念信,对身边的人问:“皇后的信不是通过驿报送来的?”

  旁边一个年轻的官员点头:“驿兵营李都尉说,直接放到了他的案头,确认皇后印信无误,立刻给您送来了,但他们没有见到送信的人。”

  另一个年长几岁的官员猜测:“是不是中山王以皇后的名义给您送信?”又感叹,“中山王的人手真是无处不在。”

  皇后被中山王抓——信报传来的消息是,皇后自己走入中山王府,意图劝降。

  此举在世人眼里勇武,但实在是可笑,荒唐,幼稚,这是羊入虎口给朝廷添乱。

  所以,中山王是不是给邓弈写信来以皇后做要挟?

  “太傅。”有官员沉声说,“就算楚岺在世,遇到这种事,也应该大义灭亲。”

  更何况楚岺已经不在世了。

  “中山王敢害皇后,天下皆知其谋逆之心。”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这些话邓弈并不在意,他知道那女孩儿也不会在意,她进中山王王府,仪仗的也不是有朝廷对她呵护在意。

  而中山王要给他写信,通过宫里的太监就能递过来,中山王的人手的确无处不在——他扫了眼殿内,明亮灯火,小吏禁卫侍立,有太监们穿梭其间,捧来御膳房的茶点宵夜。

  其实,楚后的人手也无处不在啊,邓弈低头看信,为了不让信落入第二人之手,直接摆在李都尉案头——她甚至知道这个都尉是他邓弈的人。

  开头斩钉截铁的话也正是那女孩儿的习惯。

  只看到这一行字,邓弈恍若又看到那个站在宫城门下让他开门的女孩儿。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此战不可打。

第九十七章 夜谈

  殿内的官员们议论纷纷建议把皇后的信扔掉。

  邓弈笑了笑,制止大家议论:“还是先看看皇后说些什么。”

  她说她的,怎么做是他们的事。

  官员们停下议论,邓弈也没有因为皇后的给他的私信回避大家,一边看一边将内容念出来。

  从信上的描述可以看出来,这女孩儿的确是去劝降中山王,或者说,威胁。

  她抓了世子萧珣,威胁与中山王父子同归于尽,让中山王鸡飞蛋打一场空,中山王最终决定投降止战,但前提是不能鸡飞蛋打一场空,所以——

  “要赦免中山王父子之罪,除了世子入京为质,中山王不受任何束缚。”

  念到这里,邓弈失笑:“楚后是不是太客气了,应该再写让朝廷奖赏中山王?”

  官员们也都哗然。

  “真是好笑。”有官员端着茶杯嗤笑,“楚后是糊涂了吧。”

  中山王俯首,当然是定他的罪,贬为庶人,永绝后患——这个断了腿的王爷竟然养着这么多兵马,虽然现在还蒙着一层遮羞布,但意欲何为谁心里不清楚。

  另一个官员伸手捻起一块点心,说:“朝廷又不怕中山王,打了能把中山王连根拔除——唔。”

  他将点心吃了口,立刻称赞,招呼大家。

  “尝尝这杏花糕,新鲜的很。”

  旁边的官员便拂袖拿了一块,道:“此战朝廷胜算很大,怎能不打,更何谈放过中山王。”吃了杏花糕,点头称赞,又对邓弈说,“太傅,老夫人爱吃甜食,这个给老夫人送去尝尝。”

  如今那个瞎眼老妇的口味爱好都被人记在心头。

  邓弈淡淡一笑:“改天你们尝尝我府上厨娘的手艺,是张编修送的。”

  殿内散座的官员们都看向一个方向,那边一个面堂黑红的翰林院中年官员笑着举了举茶杯:“我家铺子上家传的手艺,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这张编修族中经营酒楼点心铺子,在京城乃至大夏都极其有名,一些独特的点心菜肴,皇宫御膳都没有。

  送礼有时候不在钱多钱少,在合心意,诸官们有人不屑有人嫉妒有人打趣,殿内热热闹闹。

  邓弈喝了口茶,轻咳一声,垂目看信,念那女孩儿写的字:“打,天下大乱,边郡危急,军心涣散,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打仗自来如此,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一个胡子花白的官员袖手闭目淡淡说:“楚后慈悲之心。”

  “妇人之仁。”另一官员补充一句。

  邓弈继续念:“纵然朝廷气势如虹,兵马充足,但中山王蓄力已久,另有西凉王撕咬不放,战事一起,天下大乱,甚至就此后,十年内都未能平定。”

  这女孩儿哪来的笃定,竟然断定大夏将乱世。

  虽然现在已经很乱了,但——

  “有太傅在,有谢氏在,有陛下在。”一个官员沉声说,“就算大夏有乱,一年两年三年,天下一定能平,但如果留着中山王,那可是永远不能平,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皇后娘娘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她当然知道,邓弈垂目看信:“但是,中山王有反心但没有反骨,打断他的一口气,接下来他步步迟疑,朝廷就能步步为赢,不战而屈人之兵。”

  又有官员笑,摇头:“说这些都没用,陛下已经御驾亲征,谢燕芳气势如虹,轰轰烈烈的铲除奸恶,陛下之威人人看得到。”

  不战屈人之兵,如同锦衣夜行,谢燕芳才不肯。

  而他们虽然不太想看到谢氏风光,但也不能阻止,毕竟事关国朝帝王天子之威。

  “陛下御驾亲征,我们在后方与中山王讲和,骂名可想而知。”

  更何况——

  他看邓弈。

  “太傅,谢燕芳本盯着你和中山王的旧事呢。”

  先前就要逼邓弈揭示被中山王收买的旧事,楚后的家人先跑了,做贼心虚不证自现,邓弈也不用再辅证。

  但现在要是按照楚后说的做,受了中山王的认罪,不罚不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邓弈真要背上中山王座下走狗的骂名了。

  “楚后她一人荒唐就让她自己荒唐去吧,您可不能。”

  邓弈倚着凭几,一手拿着信,一手接过随侍小吏递来的热茶,夜色里热气袅袅舞动,让他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

  他现在的确应该把这女孩儿胡言乱语的信扔进火盆里烧掉,不用再看下去。

  但——

  那女孩儿不讲这些大道理了,写了一笔。

  “乱世平天下有大功,但制止乱世让天下太平也是有大功,太傅,你是要当乱世里的太傅,还是当太平治世的太傅?”

  他邓弈出身低微,没有家世,没有深厚的旧友姻亲。

  他微微抬眼,看着满殿围座的官员们,如今身边拥者众多,听他号令,为他助力,出人出钱,让他邓弈盘踞朝堂,能和世族且有皇亲的谢氏分庭抗之,是因为他是先帝托孤,手握玉玺,监国辅政之权。

  他们依附的不是他邓弈,是他手中的权柄。

  乱世,是打出来的,就算为文臣之首手握玉玺,征战的时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轮不到他这个太傅指点江山。

  权柄不好用,就会越来越不好用。

  邓弈看着信,楚小姐出身平平,家世单薄,虽然有兵马,乱世中自知争不过谢燕芳,所以就来跟他当同病相怜人了。

  同病相怜人又写了一笔。

  “太傅如果不能助我,我便与中山王父子同归于尽,为太傅能尽快迎来太平尽一份力。”

  “虽然我想争取活着,但从未惧死。”

  “从我踏入中山王府那一刻,我就是奔死而去的。”

  “我这一死,于国于民于我自己,都没有遗憾,于邓大人来说,也没有遗憾。”

  “楚昭就此作别。”

  她说的没错,他若不助她,她就死定了。

  没有遗憾,还写那么多话做什么,小小年纪,坦诚又老练,自利又凛然,这难道不是用死来威胁他?

  他邓弈是在乎别人生死的人吗?

  邓弈放下信,看着手里的茶,这女孩儿似乎离开很久了,他都想不起来她的样子。

  “邓弈,你怎么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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