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阵前官员们纷纷下跪,他们自报姓名,都是中山郡的府官,身后的兵将们亦是卸甲跪地,将手中的王冠王袍举高。
但谢燕芳一言不发,京兵密立如林将他们阻挡在外。
这些官员们唯有一遍遍重复请罪以及叩见陛下。
气氛逐渐凝重,那些跪地的将官们互相看,眼神凝重,放在地上的手都摸向身侧——
先前止战后退,这边依旧追杀攻击不停,现在缴械认罪,如果还要杀,那他们是不会真束手就擒的。
焦灼间,远处又有一个将官疾驰而来。
“这里是中山王的请罪书。”他手中举着卷轴,高声说,“皇后已经审阅,请陛下过目。”
皇后!主将一愣,还没回过神,身旁有童声大喊。
“楚姐姐!”
“是楚姐姐!”
主将转头看,看到原本呆呆的小皇帝一瞬间回魂。
皇帝还举起手指着那个将官,高声喊:“朕认识你,你是白校尉!”
楚姐姐身边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他都牢牢记在心里。
萧羽扔下手里的长刀,抓住缰绳,没有询问谢燕芳,自己急切催马,马嘶鸣一声向前冲去。
将官再无迟疑高声下令军阵让开。
谢燕芳没有再说话,将手中的长刀收起,耳边唯有萧羽的声音不停地回荡。
“白校尉,是楚姐姐打败了中山王吗?”
“白校尉,楚姐姐让你们来的吗?”
“楚姐姐现在在哪里?”
“楚姐姐她,有受伤吗?”
“她还好吗?”
……
……
萧珣从厅内走出来,他不想示弱,但视线还是一瞬间有些凝滞,就好像他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被关了一辈子,陡然看到外边的天地,不适应。
他没有被关一辈子,也不是暗无天日,他只是一时落败,不是一世!
“楚昭呢?”萧珣抬眼问。
官衙的院子里站了很多人,就如同他在厅内感知到的一样,只不过,气氛不同了。
将官们没有了愤怒,兵士们也没有凶气,神情都是茫然,似乎是他们被关了很久,不知世事。
听到楚昭两字,院子里另一批人走过来,为首的是个女孩儿。
“皇后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吗?”她哼声说。
萧珣看向她,他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儿,但似乎又不陌生,大概是因为在她的脸上能看到楚昭的样子。
旁边有人咚咚跑过去,扑向那女孩儿“小曼姐姐!”
那个杀了他的大将,制住铁英,叫小兔的恶童。
恶童没能跳到那个女孩儿身上,被那女孩儿抬脚一踹,落在站在一旁嘻嘻笑。
都是楚昭的人。
萧珣冷冷问:“皇后把我父王怎么样?”
小曼懒懒说:“世子放心,中山王好的很。”
他被绑在花厅里也好的很,只不过是被破布塞住嘴,被那贱婢楚棠打耳光而已,萧珣冷冷看着这些人——除了鸡鸣狗盗之徒,还有一些中山王府的人,以及中山郡的官员。
见他看过来,那些人纷纷说“世子放心,王爷一切安好。”
萧珣也不问他们,抬脚就要走。
“哎,世子——”小曼喊道,“干什么去啊?”
萧珣看她:“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如愿了,我自然是回家见我父王。”
小曼冲他一笑:“那可不行,你不能回中山郡,你要去京城。”
京城!萧珣一怔,旋即向后退,但还是晚了一步。
“绑住他!”小曼说。
伴着这一句话,原本站在她身旁的小兔,以及从花厅里跳出来的老仆,几乎是一眨眼扑了过来,萧珣只觉得眼一花,人已经被按住,一道绳子游蛇一般缠在了身上。
这个绳子也不陌生,刚从他身上解开没多久。
“你们——”萧珣喝道。
院子里的将官兵士躁动,他们呼喝着,但又脚步迟疑,没有一涌而上将这些鸡鸣狗盗之徒砍翻在地。
“干什么?”小曼大声喊,神情不悦,“这可不是我要绑的,这是你们王爷的命令。”
王爷的命令?
父王?
萧珣看向小曼,又看向院子里站着的官员将官,不,他不信!
宁昆上前,他适才也被放出来了,此时手里拿着一封展开的信,透过背面也能看到鲜红的印玺。
“世子。”他神情复杂,说,“王爷有令,让世子您进京听候——发落。”
让他进京?父王让他进京?父王这是,舍了他了?
萧珣看着宁昆,又看院子里的官将,停下了挣扎,站直身子。
“应当如此。”他说,“是我给父王惹祸了,我应该去向陛下负荆请罪。”
第九十九章 俯首
萧珣离开,一众官员将士都跟着呼啦啦而去。
小曼看院落只剩下的自己人,收起了从皇宫里学来的女官姿态,叉腰一笑:“小兔,阿婆,你们这次干的不错!姑姑说了,有赏!”
院子里的自己人响起笑声。
直到这时,楚棠也才从厅内向外探头:“小兔,安全了吧?”
小兔回头哈哈笑:“阿棠姐姐快出来吧,早就安全了。”
安全什么啊,院子里刚才很多中山王的人,她如果走出来,万一被抓住泄愤——她这条命单薄,可经不起万一两字。
确定这里没有了中山王的人,楚棠才带着父母出来,但楚岚不肯出来,躺在地上装病。
“楚大老爷你可快点起来吧,还有大事要你做呢。”小曼说。
听到这话,楚岚更是干脆昏死过去算了,还有大事?他有几条命能经得起这样——
“——皇后说,你们要亲自押送中山王世子回京了,这样天下人都知道是你不惜污名自身,舍身犯险,擒住了中山王世子。”小曼在外继续说。
没听她说完,躺在地上的楚岚就睁开眼,精神一瞬间清明。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这躺着,怎么风风光光进京,万民瞻望,朝廷怎么给你封赏?”
楚岚起身,旁边的蒋氏都没来得及搀扶。
他抄了抄衣衫。
“老爷,真要去啊?”蒋氏问,这起起伏伏的,真的假的啊?
“真,怎么不真。”楚岚说,“这是我们用性命换来的,真真切切。”
楚棠笑盈盈扶着蒋氏:“爹爹记得多要点封赏。”
她可是舍了一个皇后之位呢。
……
……
萧珣来见皇帝时,萧羽还在战场上。
中山王的兵马缴械被收整看管,城池里幸存的民众都被放出来,看到死难者的惨状,又庆幸又悲伤,再打下去了,他们就是下一批死难的牛羊。
悲伤的民众看到穿着黄袍的孩童行走在伤者亡者中间,帮忙裹伤,抱起失去父母的孤儿——他比那孤儿也大不了几岁。
“陛下,幸有陛下在——”民众们跪地大哭。
兵马又从远处来高喊“中山王世子绑来了。”
无数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年轻公子五花大绑被押送而来,未近前就跪下来,高声道:“萧珣,意气用事,与朝臣争执,桀骜不驯,铸成大错,罪该万死。”
说罢叩首。
中山王是认罪了,但认得是萧珣跟宣旨大臣“冲突”的罪,所以意气用事,桀骜不驯,一场逼宫的意图就被掩下了。
“世子切记。”这是适才中山王派来亲信的叮嘱,“我们停手,但朝廷不能伤害以及问罪世子。”
宁昆在一旁咬牙:“楚后以世子生死要挟王爷,王爷只能——”
萧珣一句不多问,只点头应声是,见到小皇帝也干脆利索地跪下了。
萧羽看着跪在不远处的人,他其实不认得这个堂叔,或许小时候见过一两次吧,完全没印象。
但他知道那晚在楚家,就是这个人来杀他。
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仇人,再听到轻飘飘的意气用事之罪,萧羽没有悲愤也没有质问,神情平静。
先前老白转达了楚姐姐的话,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现在朝廷也要退一步,将这件事大事化小,暂不追究中山王父子谋逆之罪。
楚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楚姐姐还告诉他一句话——
萧羽将抱着的孤儿放下来,说:“萧珣,你不用跪朕,也不用跟朕认罪,你应该跪这些死难的百姓,你向他们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