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楚昭一笑:“恕爱卿你无罪。”
谢燕芳轻叹一声,往身后椅榻上靠坐:“回家真好啊。”
楚昭哈哈笑,笑着笑着又微微一顿,想到了先前邓弈几乎是住在皇城前殿,私下都戏称他把皇城当家,而太傅府只是收礼存放的库房。
“我说回家是因为见到了我的亲人。”谢燕芳轻声说。
楚昭收回思绪盛了一碗汤羹,笑道:“舅父大人请用。”
谢燕芳没忍住笑出声,一边微微侧头一边伸手接过:“多谢,多谢。”
萧羽也在一旁学着楚昭,给谢燕芳夹菜:“舅舅你尝尝这个,这个是我最喜欢吃的。”
谢燕芳亦是笑着接过小碟子,道:“好,好。”
他吃了菜,用银匙喝了汤羹,楚昭和萧羽也各自吃饭,宫女安静进出,点亮灯火,室内秋夜清爽,人影依偎。
这多好啊。
谢燕芳用巾帕轻轻擦拭嘴角,虽然邓弈没有死,但与萧珣造反,在楚昭这里也就等于死了,不存在了。
本不该有这个人。
“黄河以北有三郡二十八城归顺萧珣,中山王私养的兵马再加上被虎符所惑调动归顺的一共有二十七万。”
听到谢燕芳的话,萧羽忍不住看了眼楚昭,朝堂上朝臣们说了很多,但对萧珣的兵马没有确定,现在听到这个数目——没想到上次剥夺了十万,中山王这边竟然还能召集如此多的兵马。
楚昭神情平静,上一世萧珣手里的兵马比这个还多呢,当然,那是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不过,不名正言顺的造反的谢氏兵马,最初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
她看了谢燕芳一眼。
所以这一世两人是调转了一下吗?
她不由笑了。
谢燕芳看到她笑了,也笑了笑:“无须担心,一开始都是气势如虹声势赫赫,再加上有被邓弈盗走的玉玺虎符,很多人都会被迷惑,但随着时间以及朝廷兵马的回击,他们会醒悟的。”
楚昭道:“我不担心,有谢大人在。”说着抿嘴一笑。
谢燕芳虽然觉得她笑得奇怪,但能肯定她说这句话是真心实意。
“不过。”楚昭又道,“我想亲自去迎战萧珣。”
萧羽握着勺子有些惊讶,谢燕芳微微一顿,便立刻道:“皇后勇武。”
楚昭笑着摇头:“不,除了勇武,我这次应该是,骄傲。萧珣和邓弈骂我窃国恶后,污蔑我和我父亲奸臣贼子,那我就亲自去斩杀了他们,让他们知道我这个恶后有可恶。”
谢燕芳笑着抚掌:“说的没错,皇后必须要亲自出这口恶气。”
萧羽也笑了,只是眼中难掩不舍,还有一丝自责。
他太弱小了,一次又一次引来中山王的侵犯,只能让楚姐姐一次又一次为他抵挡。
楚昭看到了,没有出言安慰,而是唤齐公公:“把陛下写好的檄文拿来快给三公子看看。”
齐公公依言取来。
谢燕芳笑着接过,认真地看,一边看一边点头,神情也渐渐肃穆,待看完一遍放下来,看着萧羽:“陛下年纪虽然小,词句还有稚嫩,但字里行间气势犀利如剑。”
楚昭笑道:“是吧,写得好吧,尤其是开头那几句,朕被中山王意图谋害已有两次,两次他都失败了,那么这第三次,他依旧要失败,还有,这句——”
她倾身过来,伸手在纸上指点。
“当时皇祖父告诉我,承继帝位对我来说是很危险很辛苦的一条路,但我依旧无所畏惧,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会遇到今天,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我要让皇祖父,父王和母亲,让大夏的民众都看到,朕,无惧无愧为大夏帝王。”
楚昭念了一遍,又再次补充一句。
“这些是阿羽自己写得哦。”
看着楚昭神采飞扬喋喋不休,萧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燕芳伸手抚了抚萧羽的肩头:“先帝,你父王和母亲,都为你骄傲,阿羽,你将是大夏最艰难但又最威武的帝王。”
“所以。”楚昭道,看着萧羽,“我将持阿羽这把利剑去战斗,这战斗不是为了阿羽,自私一些说,是我为自己,我要雪耻!”
萧羽展颜一笑:“姐姐,我愿意和你一起战斗,助你雪耻。”
……
……
谢燕芳回到家中的时候,夜色已深,谢七爷还在等着他。
“皇后要亲自出征?”听了谢燕芳的话,谢七爷皱眉,又不悦,“她还真是打仗打上瘾了。”
谢燕芳道:“所以我们全力以赴,筹备兵马,人脉,让皇后打一个漂亮的平叛仗,让阿昭小姐好好出口气。”
谢七爷哼了声:“我们又要给阿昭小姐做嫁衣,让她得偿所愿出尽风头。”
谢燕芳坐下来,看着几案上摆放的许久未动过的残棋。
“我们也没损失啊,而且邓弈死在阿昭小姐手里,比死在我手里更好。”他含笑说,“他们结盟而起,然后互相残杀而散,这就是拨乱反正。”
说到这里又端详棋盘。
“顺便,还有一处地方要拨正。”
“这样的话,一切都圆满了。”
第五十九章 这边
萧珣讨伐檄文在云中郡出现的时候,石坡城的城门也正在徐徐打开。
大夏兵马一涌而入,城池内哭声喊声喧天。
不过这一次钟长荣不用再提着心了,他站在远处看着西凉三王子被押送出来,看着朝廷的官员上前,再看到无数民众涌出来,有人在痛哭有人在大笑也有人询问自己死难的亲人在哪里——
钟长荣收回视线,低头看手里的檄文,发出一声冷笑。
“钟将军不用担心。”站在他身旁的朱咏说道,“皇后毫不畏惧,萧珣反贼不会得逞。”
钟长荣将手中的檄文团烂:“我不担心,他本就是皇后的手下败将,上一次皇后顾忌边郡未平,饶了他们父子一命,贼子贼心不死,这一次皇后不用再有所顾忌了。”
朱咏含笑点头。
钟长荣转过头打量这个文官,他一向不喜欢跟朝廷的文官打交道,不过这个自称是拱卫司同知的文官么——他看到朱咏身上的蟒纹,腰里悬挂的令牌。
蟒纹是陌生的,但令牌是熟悉的。
朱咏将腰牌解下来给他看:“拱卫司的腰牌还是沿用龙威军。”
正面多了拱卫司三字。
曾经的龙威军是皇帝和将军的私兵,也只有他们知道,现在的龙威军依旧是皇帝,嗯,不,是小姐的私兵,且天下人皆知,钟长荣脸上满是笑意,再看朱咏,面容带上几分亲近:“京城是正需要用人的时候,你怎么来这里了?”
西凉王被擒,西凉王庭被袭,西凉大王子也丧生,西凉王再也不说议和了,而是求饶停战。
朝廷的议和官员们已经到达云中郡,朱咏也在其中。
“拱卫司运转正常,京城有丁指挥使在,殷参事在各地也筹备了拱卫司,皇后不会被官员们轻易蒙蔽,对皇后来说,此次与西凉王议谈事关重大,她不允许出半点差错。”朱咏笑着解释,“所以让我来亲自盯着。”
虽然议和的主使不是他,但必要时候,他能代替皇后娘娘做主。
钟长荣点头道:“请皇后放心,这一次,大夏几十年的夙愿都将成真。”
疆域会扩展,而且斩杀了西凉大王子,让西凉王备受打击,噩梦重现,据说西凉王已经下令重新选定西凉王城,距离大夏更远,这一次让西凉伤筋动骨,再无侵扰大夏的底气了。
“还有,真不让我领兵去支援吗?萧珣那边兵马不少啊。”他又问,“皇后亲自去太危险了。”
朱咏道:“皇后会调动边军兵马来援助,但没有说让钟帅您亲自去。”
钟长荣知道楚昭没有安排,他也刚收到楚昭的信,信上让他依旧驻守云中郡,云中郡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边防巩固,以及兵马收整,这些事跟战胜西凉一样重要。
辞别了朱咏,钟长荣没有再去石坡城,这里自有官员们处置,他带着亲兵要上马离开,梁蔷忽然出现拦住了。
“钟将军。”
钟长荣冷冷看着他,邓弈投了萧珣后,边军这边也进行了清查,傅监军已经被押解回京了,不过梁籍查不出问题,除了那封让梁蔷入京的手信,他与邓弈几乎没有来往,而梁蔷虽然是被邓弈提议封的游击将军,但从战功上来说这个封赏也合情合理,至于与邓弈的书信来往,也找不出太大问题。
所以梁籍父子没有被认为是邓弈的同党而押解回京,梁籍暂时停职,梁蔷则依旧只论驻守失察之罪,剥夺游击将军之位,降为校尉。
“又来给你父亲求情吗?”钟长荣冷冷问。
梁蔷摇头,单膝跪下:“将军,请让我去讨伐萧珣和邓弈。”
钟长荣笑了:“怎么?杀了邓弈来证明你的忠心吗?”
梁蔷要说什么,钟长荣冷冷说:“梁蔷,你现在还没有明白,战事不是你用来证明自己的工具,你的后悔你的懊恼你的荣耀,在战局面前,狗屁都不是,我不管你们父子是为了什么投身战事,但既然当了兵将,就把你们的小心思收起来。”
说罢催马疾驰而去。
亲兵簇拥紧随,荡起尘土飞扬。
梁蔷跪在尘土里久久未动,直到有兵士走近。
“他并不允许我去征伐萧珣。”梁蔷说,回头眼中带着几分恼怒,“你们怎么做到让他同意?”
兵士笑了笑:“将军多求几次?”
梁蔷站起来,冷冷看着他:“我不是将军了。”
“梁公子能从一个罪役成为将军,从校尉再成为将军也不难。”兵士淡淡说。
梁蔷垂目,他有什么资格抱怨?他的官职怎么来的,他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
“多求几次他也不会同意。”他说,“他先前就对我不信任,现在更不信任,他不会放我离开,会一直盯着我。”
兵士说:“梁公子你能走到现在本就不是靠着他的信任,只要按照上边吩咐的去做,多求他,让大家都看到你在求他就可以。”
梁蔷愣了下,抬眼看着这兵士:“你们的目的不是让我去杀邓弈和萧珣?”
兵士笑了笑,道:“要重新获得荣耀并不一定是靠着杀邓弈和萧珣。”
说罢拍了拍梁蔷的肩头,落在四周视线里,就像在安慰一个失意的人,然后不再多言走开了。
梁蔷站在原地神情变幻,那靠什么,又是靠着看别人死,阴私下作这种手段吗?
所以,他们也并不是要自己真去援助皇后征伐萧珣。
梁蔷看向东边的方向,伸手按了按心口,当刚听到这个吩咐时,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他才不在意重新恢复游击将军的职位,甚至不在意得到更大的回报。
他可以去和她一起战斗,为她助力,为她杀敌——
这比任何回报都让他激动,让他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