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你想怎样我就怎样。”他似笑非笑说。
谢宵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小时候他带着下人捉弄这小子,抽了他一鞭子,这小子竟然夺过鞭子就要抽他,还好三叔及时来了,让杜七夺鞭子,这小子竟然不肯放手,硬生生的被杜七抽破了手掌——
事后三叔又抽了谢燕来后背十几鞭子以示惩罚。
尽管如此,想起当时这小子疯狠的样子,谢宵还有点心悸,这个贱种就是条疯狗。
不过再疯狗,也是谢家的一条狗。
“三叔进京了。”谢宵坐直了身子,咬牙说,“有话问你。”
阿九哦了声,转身就走。
“你小子。”谢宵跳起来,“敢连三叔的话都不听?”
阿九回头:“既然你三叔有话问我,你还在这里跟你九叔我废话,你一个当侄儿的,耽搁长辈的事,你担当的起吗?”
谢宵的胖脸再次扭曲,阿九勾勾嘴角一笑,大摇大摆走出去。
……
……
阿九进门时,谢燕芳正坐在溪水边垂钓。
溪水在亭台楼阁间蜿蜒,水里有一些小鱼儿欢快的游动,对谢燕芳的鱼饵毫无兴趣。
谢燕芳也并不在意。
亭台楼阁外站着不少年轻人,他们并不敢近前,唯恐打扰谢燕芳钓鱼,看到阿九走过来,大家神情各异,有不屑,有冷笑,有嫉妒,也有漠然。
阿九无视他们,径直向谢燕芳走来。
“三——”谢宵撞开阿九冲过去,见状又忙收住脚,声音降低,唯恐惊跑了要上钩的鱼儿,“叔。”
阿九一把推开他,站到溪水边,大声说:“我回来了。”
溪水中正在试探鱼饵的小鱼顿时摇摆逃走了。
谢燕芳抬头看他:“事情办好了吗?”
阿九点头:“办好了。”
谢燕芳随口问:“一切都顺利,没其他的事吧?”
其他的事——阿九说:“信送的很顺利,没有事,对方什么都没问。”
楚岺的确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说了一些什么,而且跟信无关。
谢宵在一旁有些不解,办什么事情?阿九这小子不是惹恼了三叔被罚去当个小兵吗?
他还记得那场争执呢,阿九是被杜七打出去的,一脚就踹飞了。
看的简直太过瘾了。
怎么又成了办事?
谢宵狠狠瞪了阿九一眼,三叔竟然还用这可恶的小杂种。
阿九凤眼微挑,看着谢宵,眼神也并不友善。
“燕来。”谢燕芳似无奈,“吵闹可以,但不要内斗,我知道他们欺负你,你不满,但你也应该明白,他们对你也很不满,毕竟按理说你不能跟他们平起平坐,甚至还高一个辈分。”
阿九神情漠然:“也不是我要跟他们平起平坐的。”
谢燕芳看着他,含笑说:“你这话没错,你也是无辜的,是我父亲先与与你娘春风一度,导致有了你,后来又是你娘为了让你有家族可依,不惜自尽,从头到尾,你都是无辜的,生不是你所愿,当谢家九公子,也不是你所求。”
他的声音平静,和煦,眼神清明,还有几分怜惜。
“我明白你的怨恨和不平,所以允许你对家里人不敬,但是。”
伴着一声但是,他的声音和眼神变得清冷。
“你既然已经进了谢家的门,你身上就打着谢家的烙印,你做什么事都跟会跟谢家有关,你可以对不起你娘,舍了这身份出一口气,我不能对不起我爹,以及谢家的列祖列宗,对你不闻不问,不管不教。”
阿九的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最终放开,说:“我知道了。”
谢宵以及四周的其他人都露出得意的神情。
谢燕芳再看他们:“你们也是,这么久了,也该习惯了,再这样下去,我也不会宽容你们了。”
谢宵等人忙纷纷表态“三哥你放心。”“三叔你说得对。”“我们都听你的。”
谢燕芳不理会他们,对阿九微微一笑,问:“这些日子,你想的如何?可愿意娶梁家小姐?”
阿九抬起头:“不愿意。”
谢宵等人又要鼓噪,被站在亭子外的杜七呵斥“闭嘴,不许打扰公子说话。”
亭子外顿时鸦雀无声。
谢燕芳只看着阿九:“燕来,你应该信我,梁家的家世,梁小姐的容貌,都不会亏待你。”
阿九笑了笑:“我知道啊,这也是谢家的门面,你挑选的,必然都是极好的。”
谢燕芳眼神清澈,没有质问,而是好奇问:“那为什么不愿意呢?”打量他一眼,笑说,“是不是与人已经相约生死不弃不离?”
谢燕芳本意是打趣,但阿九原本漠然的笑顿散,眼中些许恼火。
“没有!”他冷冷说。
谢燕芳和那个楚家女一样,一想到男女之事就会说这种话。
“我为了你死了也心甘情愿,我就是死了,也是你的人。”他的耳边似乎响起楚昭的声音,也恍若看到那女孩儿那假哭假闹的模样。
这些骗子,从来不在乎别人生死,却总是口口声声说生死。
谢燕芳审视阿九一眼。
“没有吗?那你该不会是不打算成亲吧,这可不行啊。”他说,轻叹一声,“在咱们谢家,除了我,你们都不能随心所欲啊。”
第十章 放过
谢燕芳声音里带着笑意,但没有人觉得他在开玩笑。
四周的子侄们看着谢燕芳,没有丝毫的嘲讽,唯有敬佩和畏惧,当年谢燕芳还是个十几岁孩子时,他做的事,整个谢家就没人能做到。
他能随心所欲,是他有这个本事。
谢家能有今日机运,也是他争来的。
“让你从禁卫营到驿兵营,体验一下生活的不易。”谢燕芳看着阿九,说“但我忘记了,你原本生活就不易,这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或许在你眼里,这日子过得还很舒服。”
他轻叹一口气。
“燕来,人过日子不可能只图自己舒服,既然如此——”
阿九打断他,神情淡淡:“我的意思是,成亲是最没用的事,可以让没什么本事的子侄们来做,我就不用了。”
谢燕芳一怔,旋即哈哈笑了,指着四周:“比如阿宵吗?”
他们的对话谢宵等人都听着呢,谢宵忍不住骂:“谢燕来,你他娘的——”
“你他娘的怎么跟我说话呢!”阿九骂,人也转身指着谢宵,“谢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有没有尊长?”
谢宵更气了,骂了声脏话,就要冲过来:“什么玩意,到底谁没有尊长?你对于谢家来说,除了增添污名笑谈还有什么?还有脸说自己厉害!你比谁厉害?”
其他年轻人也鼓噪。
“好了!”谢燕芳将鱼竿一敲,溪水的鱼儿四散,喧闹的年轻人们安静。
他先看着阿九,说:“不能这样说家里人,家里不是论厉害不厉害的。”
他转过身,再看着诸人。
“家里也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力争上游,博学多才,既然生而为人,就都有存在的意义,我谢家子孙更是如此,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里有责任让每个人衣食无忧,你们将来也要如此对待自己的子女们,这就是家族存在的意义。”
年轻人们激动又开心,谢燕芳严厉又宽容,他真心对待每一个人,从没有瞧不起谁,这是那些只会端着架子的长辈们做不到的,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掌家人。
谢宵指着阿九:“我谢宵的确是个废物,但我一没吃你的喝你的,轮到你来瞧不起我!”
面对年轻人们更加敌对的眼神,阿九没有丝毫惧意,嗤笑一声:“自己是个废物,还不让人瞧不起啊。”
眼看着喧嚣争吵又起,谢燕芳再次敲了敲鱼竿。
“行了行了。”他说,“我也不要你们装模作样的兄友弟恭,但我警告你们。”
说到这里,视线扫过诸人。
“在家里怎么吵闹都可以,别丢人丢到外边去。”
“三叔你放心吧。”谢宵立刻喊,拍着肥肚子,“我在外边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阿九难得也跟着喊了声三哥:“你放心,我会在外边检验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做到。”
娘的,谢宵气的瞪眼,什么意思,这小子是要故意在外边找事挑衅他们吗?
谢燕芳看着阿九,被逗笑了。
“行了,这件事,你既然不愿意,就算了。”他说,微微一笑,“那就按你说的,留着你做其他更重要的事。”
他的笑如春风,但阿九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扭开了视线。
“去歇息吧,以后就住在家里。”谢燕芳说,“驿兵营就不用再去了,回禁卫营好好历练。”
阿九嗯了声,转身就走,退避在远处亭台楼阁的几个婢女看到了,立刻涌出来。
“九公子。”“燕来公子。”她们欢天喜地接过来,有人搀扶胳膊,有人拉住手,有人什么也没捞到,干脆在后拽着他的衣角,“热水都准备好了。”“你爱的饭菜也都准备好了。”“公子你的手怎么这么粗糙了啊,快让我给你擦香膏。”
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簇拥着阿九走开了。
年轻人们又是气又是嫉恨,他们也都有美婢,婢女们也都听话顺从,但怎看都跟谢燕来的婢女们不一样。
这么真心欢喜,肆意倾泻毫不掩藏。
“呸。”谢宵啐了口,恨恨,“不就仗着那张脸。”
“光有脸有什么用。”另一人也啐了口,“没有了谢家公子这个身份,就不信还有人要死要活要跟着他。”
也有人觉得他这话说的不对,回头看坐在亭子里的谢燕芳,公子素衣,乌发如墨,面白如玉,翩若惊鸿——
谢燕芳虽然比谢燕来差那么一点点,但气质人品十个阿九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