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齐公公看着怀里小少年的脸,轻轻叹口气,没有将他推开,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陛下,你太急着当大人了。”他轻声说,“你也根本不懂什么叫失去。”
失去并不是那一晚他看着父母死去。
真正的失去,不是失去了人,是失去了心。
……
……
夜色里的谢宅门前灯火通明,仆从们一声声呼喝“公子回来了。”
伴着呼喝声,家门里很多人匆匆而来,除了管家管事仆从,还有年轻的公子们。
他们肃立在门前,看着一辆黑车在禁卫的簇拥而来。
带着面具的男人下车。
“公子回来了。”诸人乱乱喊道,齐齐施礼。
谢燕来目不斜视缓步向内走去,门内还有人正在跑过来,显然是刚听到消息,也显然不情不愿。
“装什么威风。”那人嘴里骂骂咧咧,“摆什么臭架子,出门,回来都要人送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谢燕来停下脚,道:“谢宵。”
谢宵声音一顿,看着跨过门槛的男人,脸上还带着面具,灯火照耀下狰狞。
“公子回来了。”他咬牙说。
谢燕来道:“你来晚了,是不想遵从我的规矩吗?”
谢宵看四周,有的公子们给他使眼色让他少说两句,有的则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也一起认怂。
认怂,谢宵心里哼了声,这狗杂种又能奈何他?
“三叔以前也没这规矩。”他哼声说。
说罢斜眼看着谢燕来,来啊,打他啊,不就是会跟狗一样撕咬吗?
谢燕来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冲过来揍他,而是道:“他有他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人和人不一样,规矩也不一样。”
还跟他解释,这是是摆出当家人姿态,要以理服人?谢宵再次嗤声:“还真以为你说了算。”
谢燕来道:“来人。”
谢宵愣了下,四周的人也愣了下,下一刻有仆从站出来应声是“公子有什么吩咐?”
谢燕来指了指谢宵,道:“以下犯上,嚣张不逊,给我打断他的腿。”
谢宵再次愣了,四周的人微微躁动,真的假的?
那些仆从们却没有丝毫迟疑,果然上前抓住了谢宵:“宵公子,对不住了。”
谢宵大惊,又看到有仆从拿着棍棒走来。
“不会来真的吧?”他喊道,“你们大胆——我——做了什么,我是公子,我爹都没打——”
他的话没说完,一声惨叫在门前响起。
站在门前的诸人脸在灯火下一片惨白,不可置信。
谢燕来,疯了吧!
“还有。”谢燕来已经向前走去,想到什么又回头道,“把他送回东阳,告诉他爹,以后不要让我在家里见到他这个儿子。”
管事肃容应声是。
门前除了谢宵的惨叫,无人出声。
谢燕来阔步而去,身后无数视线凝聚,满是震惊。
……
……
谢宅深深,谢宵的惨叫并没有传开,更何况谢宵叫了几声就晕过去了。
这边的院落安静如无人之境,廊下灯火摇曳,有人走来。
屋门被婢女轻轻打开,唤声蔡伯。
“公子该醒了吧?”蔡伯轻声问。
婢女点点头:“刚醒。”
蔡伯忙走进去,室内只点着一盏灯,昏昏暗暗,帘帐透出躺着的人影。
“公子。”蔡伯说,“我看那小子是非要把谢家折腾散了。”
帘帐后传来一声轻笑。
“散了好啊。”他说,“我很期待他打造出一个新的谢氏。”
……
……
第五章 他乡
婢女将帘帐拉起来。
床上的公子散裹一件白色中衣,露出胸膛,胸膛上裹着厚厚的棉布。
虽然棉布上已经不再渗血,但每次看到蔡伯都会心跳停下。
公子将剑贯穿了身体。
距离心口就差一寸。
他当时在外边,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听到的时候,他的心宛如被贯穿。
太危险了。
此时此刻他不由再次念念。
“我自有分寸。”谢燕芳笑道,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前,“我不想死,就死不了。”
蔡伯看着他清瘦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虽然没死,但元气大伤,一天只能清醒半个时辰,一辈子离不开床,见不得风,见不得光,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谢燕芳道,微微抬手。
蔡伯忙将他轻轻搀扶靠坐,再拿起床头玉簪将他瀑布般垂落的乌发挽起。
“世间本就没什么可看的,不看我也知道它们如何变迁,对我来说半个时辰足够了。”谢燕芳接着说,对蔡伯一笑,“但死了可就不行。”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
“至少现在不行,再等些日子,等阿羽和燕来都顺风顺水的时候。”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那时候我就是死了,这世间也依旧如我所愿。”
蔡伯端起药碗给他喂药,道:“这谢家就真交给谢燕来了?他可是深恨谢氏的,就算公子给他无上尊荣,他也不会化解。”
“不需要他化解。”谢燕芳道,“他恨现在的谢家,那就打造一个他喜欢的谢家,不管怎样,都还是谢家。”
蔡伯道:“我知道公子的意思,不用把他当成一个人,当成工具,好用就行。”说到这里他还是神情恼恨,但工具本就该待在工具应该待的地方,而不是摇身一变对人指手画脚,这一切都是因为——
“楚昭这个贱婢,竟然敢杀公子。”
他知道这小女子不是外表那般柔弱,贪权凶狠,也知道双方早晚会撕破脸,但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竟然是她先动手。
他说完这句话,室内一阵安静。
谢燕芳没有说话,而是接过他手里的药碗,将最后半碗端着喝下去。
喝完了还抿了抿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直到看到蔡伯的视线。
“公子现在不说高兴了?”蔡伯哼了声,“不夸她了?”
以往说起楚昭,谢燕芳总是笑,总是夸赞。
谁想到这个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谢燕芳笑了:“夸是还要夸,她动手杀我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以往看到人和事都如他所料所愿,他都会很高兴。
说到这里,笑意散去。
“但我这次并不高兴。”
是啊,虽然楚昭败北落逃,但逼的公子自残,这是很大的挫败,公子虽然大度,也不会事事都开心。
蔡伯叹口气,将一碟蜜饯拿过来,轻声劝:“药很苦,吃口甜的。”
公子受苦了。
公子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苦。
谢燕芳没有拒绝,伸手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含着,其实他尝不到苦也尝不出甜了。
“燕来你们完全不用在意,随他折腾。”他说,“他肯留下来,不是为了富贵荣华,也不是为了霸占谢氏,他只是为了楚昭,这个天下,楚昭拿不了,我也拿不了,就会沦落他人之手。”
为了为楚昭解决后患,保住她的心血亲人,谢燕来谁都不会信,只信自己。
所以当时他果断地让自己变成废人,就是让谢燕来走不得。
谢燕来走不得,他看着自己手心,轻轻合上,楚昭你就算人走了,心也逃不掉。
这天下,没有人能随心所欲。
谢燕芳垂目道:“只要这天下看好了,谢氏就好,所以无需在意他怎么折腾。”
蔡伯应声是,又道:“我把最近的事说给公子听听。”
谢燕芳斜倚着听蔡伯说话,大多数时候嗯一声表示知道,并不多说,不知什么时候连嗯声也听不到了,蔡伯抬起头,看到谢燕芳已经闭上眼。
“公子?”他轻声唤。
谢燕芳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