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朝廷宣布楚后谋逆潜逃后,钟长荣并没有像楚岚一家那样被兵马围住,因为顾忌楚氏威信,朝廷只是增兵云中郡外,以防边军暴乱。
但钟长荣也没来得及暴乱,直接就被亲兵们给架走了。
小山是策划者。
“皇后出事了,你肯定不会罢休,朝廷对你也不会罢休,为了避免冲突麻烦,钟帅你暂时避一避。”他安抚说。
钟长荣是被灌醉后五花大绑,大骂这群兔崽子们投敌叛变。
“没有没有,钟帅你还信不过我?”小山拍着胸脯喊,“我会替你守好边军的,此时此刻,我来做这件事比较合适,钟帅你不合适。”
钟长荣气骂:“你合适个鬼!怎么?你以为你攀上谢家了?你就无所不能了?”
小山纠正他:“我攀上的是阿九,跟谢家无关。”
阿九不就是谢家吗?钟长荣要骂,又想到什么:“是不是阿九那小子让你这么干的?”
虽然谢燕来与萧珣同归于尽的消息传遍天下,但楚昭已经告诉钟长荣真相,不过小山怎么也知道?
楚昭不可能告诉小山,一定是阿九他!
小山却不肯说,一副我嘴很严,我最听令的态度,将钟长荣交给了木棉红那边的人——虽然木棉红还没回来,驻地也有兵马围守。
钟长荣前脚被带走,后脚就听说边军上报宣称钟长荣畏罪潜逃,选出一位大将军来暂掌边军,等候朝廷清查以及调任选派新主帅,围着边郡的兵马便撤走了。
边军这边又重重布防,看起来是防备钟长荣,实际上是筑起了堤坝以防他们被发现——木棉红的人马还能如常去云中郡买卖物资,只要是从这边来的,就算携带兵器,守兵也装作看不到。
钟长荣将闷气压下,等候楚昭回来,楚昭回来后,又专心守着她养伤,直到寒冬才算是好起来。
钟长荣自认为寄人篱下,寄的还是深恨的木棉红,拒绝跟这里的人打交道,在村落外搭了棚子,养了几只羊,独来独往。
楚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钟叔,你真是犯糊涂,你不想想,这边将近五万兵马,都是你给木棉红的。”她说,“这里明明是你的地盘,你才是老大。”
钟长荣端着饭碗猛吃几口,摇头:“阿昭你就别宽慰我了。”
楚昭笑道:“我前几天听几个人跟大当家唠叨,说四周没有西凉人了,抢劫都没地方抢,都要忘记自己是山贼马匪了,撺掇大当家去西凉人如今安居之地转转,被大当家驳回了,说自己分身乏术。”
她说到这里挤挤眼。
“钟叔,你带着人马去呗。”
钟长荣眼里闪了闪光,又摇头:“我也分身乏术,我还是守着你吧。”
楚昭对他举起胳膊挥了挥:“我没事了,我现在都好了。”
钟长荣看着她瘦弱的胳膊,眼中满是慈爱。
“阿昭,你放心,我没事,如今的日子其实挺好的。”他说道,神情恼恨,“你当这皇后有什么好,这几年到处冲杀,护国护民,结果呢,反而成了他人眼中钉,一个两个都盯着你,算计你,害你,这破皇后咱们不干了,让他们狗咬狗折腾去吧。”
然后又叹口气。
“我知道阿九的用意,他在外边筑起了堤坝,让咱们这里成为独立之地,逍遥自在,再不用被那些破事烦恼。”
说到这里又哼了声。
“算阿九这小子有良心,不枉费你对他这么好。”
楚昭手拄着下颌,眼睛亮亮问:“钟叔也能看出我对他好?”
“没有人比你对他更好了!”钟长荣瞪眼说,“从我第一次见他,就看出来了。”
第一次啊,是她还不知道他是谢燕来的时候,楚昭笑了笑,又摇头:“其实我对他也没什么好的,他认识我以后,反而更倒霉了。”
以前钟长荣肯定要反驳两句,但此时此刻,他不太想抱怨那小子。
如果不是那小子发现及时,带着木棉红等人赶到京城,阿昭只怕就死在谢燕芳手里了。
“不认识你,他都不知道什么叫甜,不知甜所以不知苦,并不是过得不苦了。”他嘀咕一声。
如果能尝到甜,哪怕日子过得苦,回想的时候也会很开心。
虽然不咒骂那小子,但也不想多谈,免得阿昭不开心。
“这羊肉炖的不错。”他说,独臂举着碗,“阿昭你给我再来一碗。”
楚昭道:“你可别吃多了,大晚上的,小心积食。”
“我哪里有那么娇弱。”钟长荣反驳,又兴致勃勃,“我养的羊可好,炖起来肯定比这个还要好吃。”说到这里又皱眉,“但炖了怪可惜的,都能听懂我发号施令排出军阵了。”
楚昭被逗得哈哈笑:“那就不吃,钟叔你好好养着,让它们冲锋陷阵。”
……
……
夜幕降临,钟长荣离开了,小曼还没回来,楚昭的屋宅陷入了安静。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四周,房屋错落,家家户户亮着灯火,街道上有贪玩的孩童们跑来跑去,与内地常见的村落没有区别,但再看向远处,有人马巡查而过,再远处新建的哨堡闪着灯火,又彰显着这里不是普通的村落。
“大晚上的,你在外边吹冷风做什么?”
邓弈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楚昭收视线看向他,见邓弈手中握着书卷。
“先生真是手不释卷了。”她笑道,“大晚上小心熬坏了眼。”
邓弈道:“阿福姑娘多虑了,为了让我当好教书先生,大当家给了我足够的灯油,亮如白昼,彻夜不灭都可以。”
楚昭挑眉道:“日子过得不错啊,祝二你心情不错吧?”
邓弈一丝冷笑,道:“我跟你不同,我来这里是囚犯,你知道囚犯的心情是怎样的吗?”
楚昭笑了,道:“囚犯的心情啊,我还真知道。”
她看向夜色。
那一世她被囚禁在皇城里,生不如死。
这一世,阿九被囚禁在那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迈步。
“你做什么去?”邓弈皱眉问,“大晚上的,别乱走。”
楚昭道:“我不乱走,我就围着屋子走。”她伸手环绕指着一圈。
邓弈不解:“围着屋子走什么?”
楚昭已经迈步走起来,回头一笑:“锻炼身体。”
锻炼身体?邓弈看着她,楚昭已经转过头裹着斗篷慢慢而行,一步一步蹒跚孱弱。
孱弱,邓弈扯了扯嘴角,他适才可看到了,女孩儿眼里跳动的光芒,满是杀气。
第七章 新年
建宁二年伴着一场大雪到来了。
皇城里一如既往,举办了新年大宴。
男人们还好,如常准备,女眷们有些上愁。
“去还是不去呢?”一家的夫人拿着帖子皱眉问丈夫。
丈夫也皱眉:“你这话问的,皇帝宴席请你,你不去?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说,还带家里其他人去不去。”夫人说,又压低声音,“皇后毕竟不在了。”
丈夫也微微怔了怔,楚后被定罪潜逃已经过去半年了,朝廷京城里有关楚后的痕迹似乎都被抹去了,但站在朝堂上的时候,官员们进奏完,视线会不自觉落在皇帝身后,皇帝身后没有垂帘没有椅座也没有女子。
内宅里也都不谈皇后,有些年纪小的女孩儿翻到姐姐嫂嫂们案头的楚园文集,好奇询问是什么,女子们都纷纷闭口,将文集夺回来——
有些人家将文集烧了。
大多数舍不得,藏了起来。
“当年带家里的孩子们去,是因为皇后与很多女孩子是玩伴,借此让皇后开心,也能让家里在皇后面前露脸。”夫人轻声说,“现在皇后不在了,女眷就不用再去那么多了吧,免得引皇帝,谢氏不悦,嫉恨我们——”
的确是这个问题,丈夫点点头,道:“那就你我两人去吧,别带家里其他人了。”
大多数人家都讨论到这个问题,也做了同样的选择,但赴宴的时候,却并不是冷冷清清。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们不见了,但来着很多小女孩子,年纪在八九岁到十岁左右,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
她们穿着喜庆的新年衣服,带着珠宝,粉雕玉琢。
虽然被教导过,但这般年纪还没开始交游,都是在家或者亲戚们中跟着姐姐哥哥们玩,乍一来到皇宫这等有生之年不一定能进几次的地方,一个个还是难掩紧张拘束,有女孩子忍不住抓着长辈的衣角问东问西,还有女孩子不知挨了训还是怎么了,红了眼。
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嘈杂。
“怎么带着孩子们来了?”有些人不解,皱眉,“这是担心宴席冷清,要添些热闹?”
“这又不是他们家宴。”有人嘲笑,“弄一堆娃娃来膝下承欢。”
但也有人意味深长一笑:“这你们就不懂了,这是大有深意啊。”
深意?其他人愣了下,就在此时乐声奏响,大家忙站好,看着皇帝走进来。
明年就要满十三岁的皇帝个子又长高了,他肤色很白,眼细长,能看出与先太子肖像,但比先太子长的漂亮。
不知是身上明黄的龙袍,还是面色淡漠,让少年多了几分威严。
当初坐在龙椅上那个娇弱孩童真的长大了。
明年他将亲政,成为真正一言九鼎的天子了。
殿内不管是官员们还是女眷们都纷纷跪地叩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不用再叩拜皇后,女眷们这半年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恍惚一下。
也有人恍惚明白了另一个事实。
皇帝没有皇后了,皇帝可以重新娶皇后了!
似乎是在一瞬间,殿内很多人都反应过来了,视线落在那些携带年幼女儿的女眷们身上。
震惊,恍然,不解,若有所思。
这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