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地上的公子衣服被烧没了,露出白皙的肩背,点缀着燎泡。
他面容无损,只是闭紧双眼,在地上蜷缩着,发出剧烈的咳嗽,嗓音沙哑。
“燕来公子!”管事冲过来,激动地喊,“大夫快来。”
大夫早就等着了,冲过来将蜷缩的公子翻过,这才看到公子怀里还藏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救他,救他。”公子咳嗽着沙哑着喊。
一群人舍命要去救公子,但此时此刻却没人听公子的话,站着不动,大夫也不动,都转头看管事。
管事面色阴暗,看了眼这个七八岁昏死的男孩子,最终点点头,指着身边一个年轻人。
“你照看好他。”他说。
那年轻人伸手将孩子从公子怀里抱起来,这一抱,孩子就是他救的了。
公子没有不舍,闭着眼松开了手。
那年轻人抱着孩子,大声喊着大夫,疾步而去——谢氏商队出行,并不只带一个大夫。
这边的大夫这才继续给公子诊治,万幸除了一些烧伤,并无大碍。
一直很担心的管事松口气,声音沉重又愤怒:“燕来公子,你这次喝醉酒可是惹了大祸了。”
谢燕来躺在地上,那孩子被抱走后他整个人都好像被掏空了,任凭大夫剪烂残留的衣衫,冲洗上药,再痛也一声不吭。
听到管事的数落,他脸贴着地面,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沙哑笑:“需要我的命抵祸吗?拿去好了。”
管事火光下视线垂怜,声音带着慈爱:“有祸有罪,有三公子呢,哪里能舍得九公子你的命。”
第五十四章 索赔
晨光笼罩大地,大火已经消散了,嘈杂声比夜间更大。
伤者哀嚎,失去亲人的幸存者痛哭,四面八方赶来的民众在震惊。
官府也来人,见到这一幕也震惊不已,不用核查,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村落毁了。
当地的官员也亲自赶来了,倒不是因为多在意村民,而是因为鹊山属于魏氏产业。
消息传来的时候说是鹊山着火了。
官员吓了一跳,那可是魏大公子的产业,魏大公子爱山,放着魏氏豪宅不住,天天住在山里,该不会魏大公子出事了吧。
官员急急忙忙连夜赶来。
还好,还好,原来不是魏大公子出事。
“这是我们的错。”魏家的管事神情沉重,“我们救火不及,没能救出更多的人。”
官员看着魏家的仆从,一个个衣衫狼狈,伤者也不少,很显然是救火所致。
四周的民众纷纷喊“多亏魏家及时救火。”“否则火势还不知道多大呢。”
官员也相信魏家救火全力以赴,毕竟紧邻着鹊山,如果烧到山,魏大公子必然大怒。
“怎么好好的起火了?”官员不解,看看天色,“如今也不是天干物燥易燃的时候。”
他看着被烧毁的村落,毁掉的村落里不成人形的尸首,以及幸存的但惨不忍睹的伤者,痛心疾首。
“本官早就说过此地不易居,让村人搬走,偏偏不听,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话说到这里,官员心里又噗通乱跳——这世上人心鬼蜮。
魏大公子一直想要驱赶山下的村民,该不会是魏大公子让人放火——
怎么办?问还是不问?
问,他跟魏氏作对没有好下场。
不问,这等众目睽睽一个村子被屠杀的惨事,他身为父母官,不问也没好下场。
就在官员迟迟不敢开口的时候,人群中有沙哑的声音传来。
“是当官的来了吗?可以告状了吗?”
听到这突兀得声音,人们都循声转头,看到在魏家众多仆从身后停着一辆车。
此时车帘被人掀开,一个年轻公子出现在视线里。
公子只穿着下衣,裸着上身,肩宽腰细,肌肉结实,再配上白皙俊美的五官,让嘈杂的人群瞬时安静下来。
公子凤眼挑起,满眼戾气,瞟了一眼那官员。
“你是当地官员?”他问,不待那官员回答,直接说,“我的货物烧了,价值千金。”又指了指自己,“还有,我也受重伤,你这个当官的必须给个说法。”
所有人视线看向这年轻公子的胳膊,胳膊上起来燎泡,红肿一片,看起来伤的是挺吓人的。
……
……
三个大夫,四个婢女围着这年轻公子,给他诊治那几个燎泡,又忙又乱,官员都挤不过去。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他只能大声问,“你可知道这火怎么烧起来的?”
年轻公子抬起头,冷笑:“火怎么烧起来我不管,我从这里经过,我现在损失了货物也伤了人,这就是谋害,这些村民——”
他伸手指着那边哀嚎的伤者。
“要赔偿我!”
所有人都惊呆了,官员自诩见过各种恶人恶行,这一次还是开了眼界。
这看起来漂亮的不像话的公子,是不是没有心?
不过,随口说恶话做恶事而不自觉的,必然是出身不凡,普通人哪有这个机会,第一次张口就被打死了,官员张张口,再次不太敢开口了。
那边魏大公子的仆从开口了。
“谢公子,您别恼火,大公子说了,他会好好赔偿你。”
谢?官员心里跳了下,不会是那个谢吧?
谢公子面对魏大公子仆从的示好,浑不在意,讥嘲一笑:“我谢家还用不着魏氏来赔偿,我这些损失是很重,但就算再损失这么多,我们也不会眨眼,这件事论的不是财物,是道理!谁毁了我的财物,伤了我,就要受罚!”
魏大公子的管事神情难堪:“公子,你看看这些村民,死了这么多,活着的也受伤极重,路人见了也不忍,你仁心仁德——”
他的话没说完,自说受伤极重的公子就从车里跳出来,身形利索一脚,正在说话的管事顿时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四周响起惊呼。
谁也没想到这个年轻漂亮的公子,说打人就打人,而且这可是魏氏仆从。
魏氏在邯郡是说一不二的大家族,每个郡守赴任不是先到官衙,都是先拜魏氏。
这小子竟然说打就打了,虽然是仆从,但也是魏氏的脸面啊。
这什么凶人啊?
“我东阳谢氏,我兄长谢三公子,满天下哪个不知他的仁心仁德,轮到你们魏氏来跟我讲仁心?”年轻公子冷笑,满脸桀骜,“你们也配!”
魏家管事听到这一句骂,再次吐了口血,晕死过去了。
魏家的其他仆从又惊又怒,谢家的仆从也有些不知所措。
“燕来公子。”“公子不可!”几个管事出来,有人劝阻年轻公子,有人对魏家仆从施礼赔罪。
场面一时混乱。
官员和民众们也终于明白这可怕的公子是谁家的——东阳谢氏,那是太子妃的母族啊,将来就是皇后母族。
这年轻的公子将来就是国舅。
如此嚣张——
“是你!就是你烧了我们村子!”
又乱又安静中有孩童的声音尖利的喊,听到这话,忙乱的魏谢两家仆从安静,安静的民众躁动。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从不远处跌跌撞撞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仆从。
“小哥,不要乱说啊。”那仆从急说,神情哀求,说着话脚步踉跄摔倒在地上。
那孩子身上没有伤,但这个年轻仆从胳膊上裹着伤布,头发也被烧了一大半。
那孩子回头见他跌倒,有些不忍心。
“阿才哥哥,你虽然救了我,但是,我的乡邻,爹娘都死了,我感激你救命之恩,但我的仇不能不报!”那孩子哭道,最终一咬牙冲向官员。
官员猝不及防,被抱住了大腿,那孩子舍命用力,他竟然甩不开,只能听着那孩子将事情说来。
谢家公子一行人押送货物从这里路过,借宿他们村子里,村民好心邀请让出房屋,但这公子嫌弃村民的房屋简陋,非要在外露宿。
结果点了篝火,又喝了酒,睡着了,火引燃了酒桶,再引燃堆放的干柴粮杆,火汹汹烧起来,瞬时蔓延了整个村落。
夜深人静都在沉睡,发现的时候已经逃不出来了,哦,那公子啊,那公子倒是最先发现着火了,但先是自己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又忙着抢救他的货物,哪里管村民死活。
“我们好心留他过夜,他却害我村毁人亡。”孩童哭说一番,也没有了力气抱不住官员的腿,趴在地上。
官员也没有再退开,没必要了,众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知晓因果了。
伤者的哀嚎声更大,民众们也不再因为这年轻公子的姓氏而畏惧,议论声越来越大,神情愤怒。
谢家的仆从们不由将公子围住,以防愤怒的民众打过来。
年轻的公子不管是听孩童的哭诉,还是面对民众的愤怒,神情丝毫不变,甚至都没看那孩子一眼,只对着身边的婢女说话,责怪她们手太重,上药的时候碰疼了伤口:“我见过一个很厉害的婢女,天天给她小姐擦药膏,她家小姐丝毫不察觉。”
婢女们也不怕公子发怒,笑嘻嘻说:“公子应该把这婢女买下来。”“不对,应该请过来。”“唔,那家小姐不放的话,就把小姐也一起带过来。”
年轻公子冷笑:“那小姐是个恶人,我才不要。”
婢女们便都嘻嘻哈哈笑宽慰公子不要害怕。
那边孩童哭诉村毁人亡,这边公子婢女说笑如花,哪怕官员见惯了权贵横行,也不由得愤怒。
“谢公子!”他高喝一声,“事情果然是这样?”
谢公子这才从婢女围绕中看他一眼,凤眼一挑:“胡说八道,凭什么说是我?”
那孩童从地上爬起来,双眼血红:“我看到了!”
山村的孩童,见到为首的公子漂亮英武,忍不住好奇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