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一路可见背着书箱的考生,或三五一群,或单独一人,但身边跟着书童。
幸亏卫傅二人来的早,找到个离贡院近的客栈,再来晚点恐怕两人就找不到地方住了,只能回去。
城里多了许多穿着生员服的人,散布在各处客栈、酒楼、茶肆里,把酒言欢的同时,不忘谈论一二时事,卫傅特意出来逛了两日,只可惜听来的消息一无用处。
到了开考当日,寅时卫傅和王多寿就起了。
两人洗漱吃过早饭,各自检查要带去的考篮以及必备之物,王兴齐和王兴学兄弟二人都来了。他们开始没来,是为了省房钱,昨晚过来的,就是为了给二人送考。
起初卫傅不觉,直到一行人走到街上,才明白送考的意义。
入目之间尚在黑暗中的大街上,全是星星点点的火把光亮,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没人坐车,黑暗中,许多人都默默走着。
不多时,卫傅就知道为何没人坐车了,因为越靠近贡院,人群越是拥挤,车早就过不去了,只能下来徒步走。
时不时就能听见人群中,有人说被人踩掉了鞋,有人在喊我的帽子,若有人护着些也就罢,若没人在两边护着的,大概就是这种下场。
王家的男人都高大魁梧,一左一右把卫傅和王多寿护在中间,四人一路疾行,不多时就穿过重重人群,到了地方。
贡院前的大街,早已被衙役们用木栅栏隔成了几片地方。
几十个衙役高举着燃烧着的火把,另有数名穿着官袍的大人们以及穿着生员服的人立在一旁。
考生们一个个从栅栏经过,先验明身份,再有作保的廪生领着入内。
卫傅没有作保的廪生。
但没关系,辽阳县的县令正等在这,早早就跟衙役们说了,那个就是他们辽阳县的案首,自是省却了廪生作保这一过程。
之前卫傅就听说了,院试比府试县试要更为严格,除了五生结保,还需要一名本县的廪生作保。
王多寿找的就是当初他在学馆读书时的先生作保,本来王多寿也想让姐夫找那位老先生作保的,却被卫傅给拒了。
王多寿见姐夫似自有主张,以为他找了保人,殊不知卫傅至今还不肯定自己有没有应试资格,便不想连累他人。
正好当初他去县衙领那几十两银子,这位辽阳县陈县令为了向他示好,主动说为他作保。
其实陈县令是清楚有些廪生为了赚取银子,帮人作保都要收取数量不等的银子,又见卫傅出身农家,便以此来示好,殊不知正合卫傅的意。
此时见果然可以,卫傅也松了口气,对陈县令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便往里面去了。
而那里正等着十几个虎视眈眈充作搜子的衙役,诸如卫傅这种考生,还要经过一场极为严苛的搜身,才能入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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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试又考两场,分别为正试和复试。
两场考完,三日后放榜。
放榜又分团案和长案,团案是一张圆形红纸,其上以考生座位号排列,分内外两圈,内圈是二十人,外圈是三十人,这五十人都为合格者,超出五十名外又叫落圈。
长案则是由上到下,以考生的名字作为发案。
由此,县、府、院三试的头名才叫案首。
而连中三个头名者,又俗称为小三元。
这一次发案后,大家发现这次院试的案首竟然是之前辽阳县县试案首,又是奉天府府试案首,也就是说此人是小三元?
许多考生想要结交这个叫‘卫傅’的考生,可竟无人识得。
而人群中,等着看放榜的王多寿和王兴齐兄弟二人,也不做声,出了人群,就急急忙忙打算回黑山村报喜。
此时位于建京城东南角,一处庄严肃穆的府邸中,有两人正在说话。
一人身穿官袍恭敬地站着,一人却是家常衣裳,正在廊下逗着鸟笼中的画眉鸟。
“真不管管吗?”
那正在逗鸟的人,是个五十多岁面相威严的老者。
闻言,他头都没回,用银杆拨了拨画眉的鸟喙。
“管什么?你会百密一疏,那位也不会,把自己管好了就行。”
“可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者放下银杆,长叹一口气:“谁又知道,所以我才说让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你又不是提学道①。”
“那如若他再赴今年乡试,如若还真过了,这一次何有道不是惨了?”
老者意味不明地呵呵了两声,没有说话。
第65章
此时的督学衙门中,何有道何学政正在跟下属说话。
“今年督学衙门的任务繁重,八月还有乡试,此乃陛下登基后,第一次开科,当是重中之重。正考官为京中派遣官员,为了防止舞弊,是谁暂且不知。本官不才,忝为副考,又是提学道,担子有一大半压在本官身上,尔等身为督学衙门所属,当尽力协助本宫办好这一次乡试。”
“是,大人。”
又有那善于逢迎之人,特意说好听话宽慰何有道。
“大人,这一科还是出了不少文章写得出色的士子,像今年院试案首卫傅,次名龚宏志,第五名何俊才……文章都是不错的,比起往年别省的程文①都不差什么。让属下来看,指不定今年能出几个新科进士。”
北方文风本就不如南方盛,每年朝廷取士南北两方分别取六成、四成,而北方这四成河南、山东、山西、顺天的士子又要占去大多数,辽边三地百数不占一。
别看在辽边当个秀才、举人似乎很不得了,实际上由于当地文风势弱,读书的人远不如南方诸地。
而南方因读书人众多,每年赴考县、府、院、乡试的人数,是辽边几倍不止,人家那儿是千万人过独木桥,这边也是过独木桥,但相对没那么挤。
也因此这边的举人拿出去,和南方的举人相比,是绝对比不了了。
建京提学道已经连续两科进士考中都挂零了,这让生为本地提学道的何有道,颇为面上无光。
关键是即为学政,政绩考评自然都与当地学风,以及每科取士的人数挂钩。
何有道日思夜想都想离开建京,哪怕是回京后分派到地方上,随便哪个地方,也比在这冷飕飕的陪都强。
这个冷飕飕,可不光是指此地寒冷,也指在建京当官的是坐冷板凳。这是朝中公认的,被分派到陪都来当官的,不是来养老,就是来坐冷板凳的。
不提这些,这边何有道听了属下的话,心里很是妥帖。
他看过那个卫傅的文章,哪怕挑剔如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以这么说,让他回去重考一次生员,文章也不一定有人家写得好。
也许今年建京提学道真能送出去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若对方在会试殿试中拿个头甲前三名,他这一次就能跟上峰提一提回京的事了。
只是卫傅这个名儿怎么有点耳熟?
何有道想了又想,还是没想起来自己认识一个叫卫傅的人。
又觉得自己实在想得有些多,对方如今不过是个秀才,他倒替人把进士都给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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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黑山村,王家在摆流水席。
这一次王家出了两个秀才,连县衙都派人过来了,这对本村人来说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不光王家这摆了酒席,由于王家的院子里摆不下,福儿和卫傅的新屋前院也摆了酒席。
算是跟暖屋酒一起摆。
村里来吃酒的人,不管穷与富,都是要带上礼。
大多都是菜地里拔的一篮子菜,或是拎一条肉,拎一只鸡,关系近点的用红纸包点银子,少有人会来白吃白喝。
可这一切热闹都与福儿无关,因为她还在坐月子。
倒是有不少来吃席的人过来探望她,多数是村里和亲戚家的妇人,听说新任秀才娘子生了孩子,如今在坐月子,自然要过来看看,顺便再奉承两句。
新上任的秀才娘子福儿窘窘的,新上任的秀才公也窘窘的。
倒是卫琦这个秀才公弟弟的身价顿涨,许多人知道他是秀才公的弟弟,家里又新盖了这么大一栋房子,关键是还没说亲,人长得也不赖。
所以与其说是来探望福儿,不如说是带着自家闺女来给当嫂子的相面。
这些女孩多数很勤快,嘴也很甜,把大郎夸得要不是亲生的,福儿还以为是文曲星下凡。
福儿被动看了村里许多人家的女孩,明明她也就才十九,颇有一种长嫂如母的感觉。
因此卫琦被迫得知张家的阿桃人不错,长得娇俏,李家的阿花比你小一岁,很可人呢。弄得他再也不往福儿屋里来了,卫傅啼笑皆非。
“谁让他总端着碗来冲我显摆的?明知道我不能吃。”福儿颇为怨愤道。
她由于坐月子,太甜的太咸的太酸的太凉的都不能吃,本就嘴里能淡出鸟,还有个人来冲自己显摆,她自然要对付他。
卫傅安慰她:“那我悄悄给你弄点平口的菜来吃?”
“那你悄悄的,别让我娘给看到了。”又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我还想吃冰糖肘子,我坐在屋里都闻到味儿了。”
她娘新会了一个菜式,这次逢着摆酒,可没少拿出来显摆。
卫傅露出为难的神色,“娘说这种菜不能给你吃,你还要喂大郎奶。”
“意思就是你只管你儿子吃,就不管我吃了呗。”她斜眼瞅他。
“我也没这个意思,这不是娘说的,”卫傅经不起缠磨,道,“一块?”
“两块。”
“我去弄两块来,娘肯定知道是要给你吃的。”
“那一大块儿。”
这跟两块有什么区别?
卫傅哭笑不得,只能去了。
等他走了,福儿捏了捏怀里小肉球的鼻子。
“要不是为了给你吃奶,娘至于这么惨?”
不多时,卫傅端着个碗回来,发现大郎正在哭。
当爹的狐疑地看着当娘的:“你是不是又偷捏他了?”
“没有啊,这是我亲儿子,我怎么可能偷捏他。”说着,把大郎往怀里掩了掩,“他肯定是饿了。”
“那你喂他吃点。”
“我自己都还没吃,你让我喂他吃。”福儿有些哀怨道。
“那我喂你吃,你喂他吃?”当爹的折中想了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