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145章

作者:秋风外 标签: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你见过皇太女吗?她身上的病症,是即使远远见上一面都能感觉到的。其实那不是病,是毒。”

  “圣上想救她,但没什么办法,幸好我中过一样的毒,可以为她所用。”

  “她身边有很多高手,并不忌惮我这个随时都会犯病的人,我的剑在江南或许不错,但在皇宫里太久,它已经不好了。”

  江琮知道,这个奇怪的男人的身份,他是青云会的人。

  他也知道,青云会和圣上的关系,这些是从父母闲谈的时候得来的。

  那是前朝末尾的事,女帝那时不过是叛将一家的次女,她有野心,需要力量,而青云会刚刚建立,需要一点可以依傍的名头。

  青云会的主人,同样是疯狂之徒,两个同样疯狂的人如何能达成合作?他们不可能信任彼此。

  于是,他们对对方下了不同的毒,解药只在彼此手中,可以定期用来给彼此舒缓,但绝不彻底消解。若有一方反悔,那就同归于尽。

  女帝给青云会会主用了什么,无从考证,但青云会会主的礼物已经很明显。它能让人体寒,空乏,日复一日地虚弱。

  最可怕的一点,是它会无时无刻令人疼痛,这种痛楚是小刀搅动心脉的一万倍。

  两个世上最孤注一掷的人,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达成一致。

  最后,叛贼攻破皇城,还未享受几天好日子,便被自己的女儿亲手杀死在龙椅上面。

  她杀了父亲,又杀了兄长,母亲哭喊着阻挠,她也一并杀干净。残阳如血,年轻的女帝站在真正的血泊中间,接受千万人颤栗的跪拜。

  这种人,是不能信任和依靠的,她不需要同伴,只需要臣服。

  因此,一个剑客对她的爱,显得非常、非常愚蠢。

  而更愚蠢的是,他明知一切,还死不悔改。

  他消耗自己生命,来成全她的江山,她最看重的继承人在忍受寒毒的痛苦,那他便替她分担承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如果解毒失败,那他的女儿——那个拥有着馥郁芬芳的名字的女孩儿,将会继承这至高之位。

  女孩儿亲口说过,她不愿意一辈子在这里,她很不喜欢皇宫的一切。不管那是不是童言无忌,他便信了,也为之做出了一点努力。

  这些事,在江琮眼里,其实是很可笑的。

  他觉得,一个江南来的剑客,甘心囿于深深宫墙里,成为采血试药的工具,而绝多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成全心上人的霸业——

  简直是最荒唐的事,人要如何,才会对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到这种地步?

  十三岁的江琮这么想,二十岁的江琮站在秋夜中,却明白了这四个字究竟何等分量。

  它不仅是心甘情愿,更是胆怯,是迟疑,是深深沉迷后徒劳的叹息。

  他如今正像从前自己唾弃的那样,为另一个人的命运而奔波,为另一个人的喜怒而浮沉。他知晓她想去往何处,便尽力成全她通坦的路途。

  他做了一些事,有的简单,有的很难,但他没有讲,没有透露分毫。是的,她是个会铭记恩情的人,这一点他看得很透,所以他绝不会以此邀功,让其成为她的负担。

  只渴望一切顺遂后,她能带着一点惊喜的表情,亮着双眼问:“这竟然是你做的吗?”

  到那时,他可以轻轻绕起她耳边垂落的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情愿,所以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情愿,所以希望她可以对他报以一点同样的心情。

  夜已深得不能再深,江琮站在熹园池边,想着他甜蜜而无情的心上人。

  昨夜他见了旧友,并用一颗朝中大员的头颅,证明他的力量和信心。而一个时辰前,他站在大理寺刑房,杀了几个人,送了一点话。

  这些事从前做过很多,但这是头一次,他提着剑穿梭在地道中时,心中充斥着奇妙的愉悦。因为他知晓,她的未来将和他紧密相关。

  江琮已经想好,过几天她回来,他要以什么语气说这一切,他会告诉她,她从没想过的未来,他真的在替她想,她以为会一直踽踽独行的路,其实不必一个人。

  青年凝视着池畔氤氲漂浮的雾气,不久的从前,有人从相似的雾中走来,问他在想什么。

  那时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即使如此,也足够美妙了。

  他视线落在雾中,缓缓停留在某个点。

  那里正浮现一个人影。

  少女走出夜雾,她踏着和那夜相似的露水,隔着池面和他对视。

  仿佛情景重现,江琮一动不动,几乎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象。

  刀出了鞘,被提在手里,她好像在笑,但又没有在笑。

  那双星辰一般清亮的眼眸,在非常淡漠地注视他。

  这个眼神几乎把他钉死在原地。

第122章 夜潮起

  夜风吹。

  没有人说话, 只有雾气在缓缓涌动。

  少女的脸庞明净素白,在盈盈月色的照耀下,氤氲着剔透光泽。与此相对的, 她的眼神却和月色一样冷。

  有什么事不太对, 这显而易见。

  江琮从未知道,仅仅是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就足够让他难以忍受。

  泠琅终于开口了。

  “江舵主,”她淡淡地说,“几日不见,您身体可还好?”

  江琮听见自己回应:“尚好。”

  他顿了顿:“发生什么事了吗?”

  “能发生什么事?”

  “为何要这样说话?”

  “我不是一直这样说话么?”

  “……”

  沉默了数刻,枝叶扫拂发出窸窣声响, 江琮举步穿过池畔花丛,任凭夜露沾润衣摆。

  泠琅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身影逐渐清晰, 江琮一边走近, 一边飞速观察与判断着。

  她右臂衣袖有许多撕裂, 或许遇上了敌袭, 但除此之外没有大片血迹, 伤得不重。气息还算平稳,表情虽让他心惊胆战,但面色无虞,应该也没有内伤。

  五步, 四步, 越来越近。

  泠琅仍是那般冷视着他,没有后退, 也没有举刀便刺。这让江琮稍稍松了一口气, 无论发生了什么, 至少还有可以说话的余地——

  并没有。

  在二人距离仅剩两步的时候,那柄一直垂落在手的刀,瞬间指向他的咽喉。

  刀身气流掀动了他的额发,而刀光映衬着少女面无表情的脸。

  “行了,江舵主,有什么话不必挨过来讲。”

  江琮依言停住了脚步,目光丝毫不理会近在咫尺的刀锋,他只凝视她的双眼。

  “发生了什么?”他低声问。

  泠琅讥诮地说:“这应该是我问你,去年十二月,你发生了什么?”

  “你昏睡不醒将近三个多月,究竟是什么原因?”

  “你一开始说,那是因为分舵有细作,后来又说,那细作来自皇宫。可是我前天才晓得,这一切都来源于你的自导自演。”

  “用心良苦,江舵主,天下谁也不会比你更能伪装了。谁会怀疑一个将死之人?谁会相信你是自愿暴露在危险之中?你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江琮只问:“谁告诉你这些?”

  泠琅立即说:“你只需要回答,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琮默然片刻:“是。”

  泠琅将刀尖递进半寸,她咬着牙笑:“好得很,我再问你,你是京城分舵主的事,二殿下知不知道?”

  “知道。”

  “圣上知不知道?”

  “知道。”

  “你表面上投靠青云会,不得不同圣上作对,实际上他们双方,都对你的存在心知肚明。”

  “……”

  “说话。”

  “是的。”

  “女帝知晓前因后果,会主了解这一切,公主更清楚你的过往。他们谁都比我更了解你,是不是?”

  “……”

  “我以为你真的全无选择,原来并非如此,你一直都知道如何做,你根本没那么无助。”

  少女讥嘲着开口:“那这些真相,你要什么时候告诉我?嗯?”

  江琮在这样的语气中几乎僵硬,他说:“我说我本打算讲,你会信吗?”

  泠琅说:“你说呢?”

  江琮轻声道:“可是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你说去剑冢,却从春华门出去,我也没有问为什么。”

  泠琅气笑了:“你派人盯着我?”

  “没有……侯府引信特殊,暗线收集到信息,会自行上报。”

  “原来如此,江舵主神通广大,在下万不能及。”

  “……”

  “怎么了?”

  “不要这样。”

  “别怎么样?”

  “不要这样对我,”江琮说,“泠琅,我并非特意瞒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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