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梨花院
雪衣回来后,晚上头一回没了睡意。
其实,认真算起来,二表哥虽脾气坏了点,嘴巴不留情面了点,答应她的事情倒是都在做。
如今三表哥的病已经见好了,三个月也快到了,她若是离了府,日后身份悬殊,恐怕再难相见了。
给他留件生辰礼也算有始有终。
离府之后,便能逃脱梦里的结局,原本这是她一直想要的,但不知为何,事到临头了,她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
雪衣睁着眼到很晚才入睡,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王景。
对了,王景也是世家出身,且见识渊博,同为男子,明日不妨去问问他。
总算有了明路,雪衣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终于阖了眼。
然而这一晚,同样夜半未眠的还有郑琇莹。
乞巧那日,郑琇莹派了两个探子去跟踪陆雪衣,原本是想打探打探崔璟的藏身之处的
没想到陆雪衣没去见崔璟,反倒和崔珩有私情。
两个探子回报的时候,郑琇莹声音陡然提高:“你说谁?二表哥?”
两个探子应是,又着重强调了许多遍,郑琇莹僵直的双目才渐渐回神。
“不可能。二表哥怎么会看上她?”
郑琇莹满眼难以置信。
原来陆雪衣并不认识崔璟,而是同崔珩有私情。
“的确是陆小娘子。”
那两个人将二公子是如何带着陆雪衣在街市游玩,为她买了多少东西,又带着她去临江仙看焰火的情景绘声绘色的描摹了出来。
当听到崔珩带着陆雪衣两个人在酒楼里一夜都没出来的时候,郑琇莹抄了手边的杯子猛然砸了过去:“住嘴,我不想听!”
两个探子险险避开,连忙低下了头。
可郑琇莹却仍不解气,直接掀起桌布,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怎么会是她!”
然而暴怒之后,慢慢坐下来,郑琇莹抵着眉心按了按,一切仿佛又不是无迹可寻。
怪不得二表哥在寺庙时,为何会突然出现陆雪衣的窗后。
陆雪衣也一样,她去送琴时,大晚上的竟不在闺房。
现在回想起来,不用问,她也知陆雪衣那时是同谁在一起。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纠缠在一起了。
那她在骊山上摆了陆雪衣一道的事情二表哥是不是也知道了?
他是不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迟迟不应允郑氏的回信?
一定是这样了。
“贱人!”
和崔璟含混不清还不够,如今她竟和崔珩也纠缠在一起。
但二表哥那样如山巅雪,天上月的人物,怎会不顾声名,与弟妹纠缠不清?
郑琇莹仍是不愿相信,晚上的时候亲自去了梨花院远远地守着。
直到这时,郑琇莹才发觉梨花院和清邬院只隔了一座后山,来回极为便利,怪不得神不知鬼不觉。
郑琇莹守到半夜,当亲眼目睹陆雪衣从清邬院回来时,才不得不信了探子的话。
灿若桃花,眉目含情,一看见陆雪衣这副样子,郑琇莹不用想也知他们刚才做了什么好事。
怒火一上头,郑琇莹恨不得冲过去摁着陆雪衣把她做的丑事都抖落出来。
可走出一步,她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脚步又顿住。
她的婚事本就摇摇欲坠,若是此事让二表哥知道是她动的手,恐怕又会惹得他嫌恶。
便是要揭发,这种事又何须脏了她的手?
近来崔三郎的病已经见好了,恐怕没人比那位二夫人更想抓住陆雪衣的把柄吧?
落到二夫人手里,陆雪衣定然会比她揭穿下场更凄惨。
于是郑琇莹盯着那道背影沉沉的看了许久,转而只写封信,派人丢到了陆雪凝的屋子里。
***
次日一早,雪衣如常报备了姑母,出了门去。
雪衣查完布行,路上远远的看见四方馆那里闹起来了,她听了一嘴才知道原来是乌剌死了。
怪不得二表哥最近这么忙,雪衣移开眼,又去了琴行。
王景这回仍是在斫琴,但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你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雪衣问道。
“不是喜事,是了了一桩心事。”崔璟摇头。
“那你可是想通了,要回去了?”雪衣问道。
“大约也就这几日,说起来,还多亏了小娘子你,否则我恐怕要就此消沉下去。”
崔璟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唇角微微弯着,让人如沐春风。
此时,他脸上的那道长长的红色鞭痕也褪下了一些,原本的面目露出来,更显得英俊。
雪衣盯着他打量了一眼,忽然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尤其是那张薄唇,隐约……和二表哥有些像。
但再仔细一看,他们的气质又截然相反,一个温润,一个强势,让人绝难联想到一起。
“陆娘子可是有心事?”崔璟看她眉间微微蹙着问道。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雪衣的确有些发愁,“近日家中有个表哥要过生辰,按理我该备一份礼,可我知识浅薄,实在不知送什么,这才来问问你。”
生辰?
崔璟忽地想到了二弟。
他同行简差了三岁,但生辰却在同一日。
算算日子,近日里过生辰的崔家子弟也唯有他了。
“既是崔氏的郎君,那些俗物他大抵是不缺的,你不妨亲手做件东西,更显得有诚意。”
“可我手上笨拙,并不会太多技艺。”雪衣摇头。
“你不如制个笔,既是崔氏的郎君,想来平时读书习字定然极为用功,一支上好的笔,既美观,又实用。”崔璟提醒道。
“好是好,但我并不懂如何制笔……”雪衣轻轻摇头。
“这有何难,你若信的过我,我教你便是。”
“会不会太过叨扰?”雪衣动了心,又有些迟疑。
“无妨,陆娘子帮了我这么多回,一支笔算的了什么。”
崔璟笑道,直接回身跟掌柜的支起了材料。
这些日子他替铺子里修了不少琴,掌柜的正欢喜,闻言大方的任他挑选。
于是雪衣也不再推辞,跟他学着做了起来。
相处了这么多日,崔珩的脾气雪衣最是清楚不过,他要求一贯的高,不能容许有一点瑕疵。
一支笔虽小,若是想制好着实不易,光是打磨笔杆已经废了半日了,若是想做完恐怕得好几日。
雪衣不好在外待太久,只得约定明日再来。
清邬院
崔珩这两日一直在找人,格外忙碌。
他派人去询问当年幸存下来的士兵,士兵只说当时中了埋伏,崔璟同副将一起不知所踪,而后便传来了崔璟被虐杀的消息。
战场上本就混乱,又是夏日,尸首存放不久,是以消息传来,众人便信了。
但那尸首本身,却并无人得见。
崔珩越查,越觉得兄长尚在人世。
若是这样,他跟陆雪衣之间的最后一道阻隔也没了。
如此一想,他忽然很想立即见到她,便让秋容去叫了她过来。
雪衣刚从琴行回来,本想先换个衣,但一想起崔珩的急脾气,想了想还是算了,干脆直接去了清邬院。
“忙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崔珩饮了些酒,正靠在椅上食指抵着太阳穴随意地揉着。
她明明是为了他才忙起来的,现在反倒被质问了。
雪衣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指,语气有些不高兴:“忙着给你备生辰礼。”
崔珩听出了她的不高兴,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将人捞了过来:“备的什么礼,手怎么红了?”
他声音放缓,又将她发红的手捉住,包在手心揉了揉。
雪衣这才消气,但仍是不想回答,只轻声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保密?”崔珩笑了,眼神一低,当看到她袖子上沾的木屑和几根羊毛时立即便猜了出来,“是枝羊毛笔?”
“你怎么知道?”雪衣抬头,眼睛睁圆。
崔珩只笑了笑,从她袖口拈起了一根羊毛:“蠢死了,衣服都没摘干净,很难猜?”
雪衣原本想留个悬念,没想到这么快便被看破了。
和他在一起真没意思,什么心思都瞒不住,雪衣闷闷不乐,直接打掉了他的手:“不要算了。”
“生什么气,我有说不要?”崔珩掰着她转过来。
他今晚饮了酒,眼神亮的像天上的星子一样。
酒气扑面而来,雪衣被熏的有些发晕,偏头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