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但崔珩眼中的冷意毫不遮掩,她下意识又有些怕。
让二表哥解她的衣服,二表哥是个男子。
也就是让男子解她的衣服。
好像的确不妥。
雪衣慢吞吞地将衣带往回拽,脸颊上缓慢腾起了一圈红晕:“不是……”
果然是她的手段。
是算好时间了吗?
若是这时候碰了她,大约正赶上岸上的人赶过来。
崔珩眼中滑过一丝冷意,手指一松背了身:“你自己来。”
紧绷的带子一放回,瞬间在雪衣肩上弹出了一道红痕。
她轻轻呼了声痛,但比肩上更难受的,是冰冷的湿衣。
雪衣已经没有力气,只好慢吞吞地将手绕到那打了死结的系带上,试图将那系的极为繁复的绳扣解开。
可那带子湿了水,又系的格外的紧,她努力偏着头解了许久,也解不开,只好泄气地撒了手,背靠在树干上轻轻喘气。
这湖心岛并不大,大约半进院子大小,岛上草木不丰,只栽了一些高树,顶上安了座凉亭。
四面皆是烟波渺茫的湖水,将府里宴饮的嘈杂声隔绝在外,只有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约约的飘进来。
大约是唱到动情之处了,胡笳的低音和女子婉转的嗓音若有似无地萦绕着,袅袅不绝于耳,层层叠叠,丝丝入扣。
崔珩凛着眉眼去听那丝竹之声,才能避免一直被身后窸窣的动静所吸引。
然而当身后解着衣服的窸窣动静一停止,他还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你换好了?”他侧目,沉声问道。
片刻,身后没有动静。
崔珩回头,只见那原本坐着的人已经靠着树半昏过去了,手指还停在脖子上挂着的系带上,只是那带子已经被她扯的凌乱不堪,反而打的更紧了。
雪衣靠着树,整个人缩成一团:“好冷。”
湿透的心衣贴着她的后背,外面只松松罩着他丢过去的外衣,再这样下去,刚晾干的外衣不久也会被浸湿。
湖上仍是未有船来。
崔珩皱了皱眉,即便知道她动机不纯,可对着她这副模样他还是无法无动于衷,一步步走回了她面前,半晌,俯下了身,从罩着的外袍下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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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与世隔绝,但外面已经大乱。
梨花院里,佛堂里燃着香,二夫人跪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
陆雪凝在她身后,连蒲团也没放,跪了一个时辰已经双膝发麻。
当她支撑不住,身体晃了一晃,险些栽倒的时候,原本阖着眼正在念经的二夫人忽地回头,冷声斥责了她一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晚上若是大房那边叫你去,不消动什么刑,只让你跪上一晚你怕是就受不了,要将一切都招供了?”
“侄女不敢。”陆雪凝忍住了腿上的刺痛,“侄女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二夫人这才稍稍定心,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没做,大房找不到证据自然也不能怪到她们头上。
但今日之事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二夫人一想起来还是郁结于心,冷冷地问那跪着的人:“你非但没攀上二郎,还要毁了三郎的婚事,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如实招来。”
陆雪凝也欲哭无泪:“姑母,我当真不知为何会这样,一切原本都是按着计划来的,偏不巧被那个荥阳郑氏发现了,推搡间不知怎的陆雪衣就掉下去了,然后,然后二表哥也被推下去了!我是当真没想到……”
“郑琇莹?”二夫人明白了。
这位贵女出身荥阳郑氏,见多识广,的确是个变数。
“不过……”她又皱眉,“你说二郎是被推下去的?”
“不是吗?”陆雪凝惊愕地抬头。
二夫人摇了摇头:“我已经派人暗中问过那撑船的船夫了,他说事出突然,当看到你没有落水之后,他根本就没去推二郎。”
如果船夫根本就没推,那就只能说明崔珩是主动跳下去的。
陆雪凝愣住。
可当时她快掉下去的时候,二表哥明明看到了,却无动于衷。
他分明是知道跳下去的后果的。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会主动跳下去救陆雪衣?
难不成二表哥对陆雪衣……
“不可能。”陆雪凝绝不可能承认陆雪衣比得过自己,“二表哥不会主动跳下去,如果不是船夫,那就是陆雪衣,一定是她强行拉了二表哥下去的。”
“雪衣怎么会知晓我们的谋划?她不可能。”二夫人并不相信。
何况不久前她刚跟陆雪衣说了嫁给三郎的事,她当时乖顺的应了,应当不可能。
可冷静下来,她再仔细一想,若不是陆雪衣推的,那就只能是二郎自己跳下去的。
难不成……二郎是对陆雪衣生了男女之情?
或者真的是陆雪衣存了不安分的心思,将二郎拉下去的?
不管哪个猜想都不是好事,二夫人后背登时出了一身的汗。
大师说了,三郎的病只有陆雪衣的命格可以冲喜。
陆雪凝嫁不嫁给崔珩还是其次,但是陆雪衣必须留在三房,
她绝不能允许意外发生。
二夫人连避嫌也不顾了,径直起了身吩咐院子里仆妇小厮们:“你们也都去给我找,一定要赶在宾客发现之前把人给我带回来!”
陆雪凝看到姑母这般紧张的样子,才终于有些安慰。
依照姑母对三表哥的看重,她是绝不可能放过陆雪衣的。
如此一来,即便是她这个妹妹和二表哥一起双双落水了,这桩婚事也不可能成。
她得不到的东西,陆雪衣也别想得到。
陆雪凝恨恨地想,这么一想来,她跪的许久的腿似乎都没有那么痛了。
二房这边罕见的兴师动众,院子里乱成一团。
崔五郎拎着摘好的野果回来的时候微微皱了眉,趁着请安的空隙问了问:“母亲这是为了何事?”
二夫人一贯不待见这个姨娘生的庶子,不耐地让他走开:“有急事,你有事明日再来。”
崔五郎低眉不敢多问,只是将手中的食盒往上提了提:“这是三哥要吃的刺果,我今日特意上湖心岛替他摘了一筐,这东西耽搁不得,还请母亲转交。”
二夫人扫了眼那一箩筐的野果,眼神不屑,下颌微微地扬着。
果然东西和人一样,都是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一个卑贱的庶子送来的东西,她怎可能放心让三郎入口?
于是二夫人只是随意让女使接过,便匆匆要出门。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二夫人忽又想起这果子似乎只长在湖心岛上。
之前听说下人们是一直沿着岸上找,目前一无所获,有无可能,那两人是被冲到湖心的那座小岛上去了呢?
二夫人不抱希望地随口问道:“你来时,岛上可曾见过什么人?”
崔五郎在二房一贯低着头回话,眼下却愕然地抬了起:“母亲怎知?”
竟真的有。
二夫人倏地停步,这才正经看了他一眼:“可是二郎?”
“确然是。”
崔五郎也懵了,为何母亲会知晓。
“那他身边呢,是否还有一个女子?”二夫人又紧张地追问道。
连这女子嫡母都知道,难不成嫡母知晓她的身份?
崔五郎起了心思,于是和盘托出:“是有一个女子。”
人还活着,固然是好的。
但陆雪衣当真和二郎在一起,二夫人又有些急,抬脚便欲去找。
“母亲留步。” 崔五郎却叫住了她,似是有些为难,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道:“二哥似乎在与那女子行欢,这个时候过去,恐是不太好。”
行欢?
二夫人眼神一怔,如遭雷劈。
她先前一直担忧落水之事传出去后有损陆雪衣的声名。
倒也不是为了这个侄女,只是往后她若真的为三郎娶了她,恐叫人在背后议论三郎。
可她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她那侄女全然继承了她阿娘的好皮子,一身肌肤欺霜赛雪,样貌更是美貌的惊人,湿了衣后一览无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周围又没有人烟,便是二郎一时把持不住也是可能的。
这可不行。
二夫人脸色煞白,一把推开了崔五,怒气冲冲地领着人赶过去。
一旁的崔五郎全然不明白嫡母为何这般生气,直到女使悄悄告知了他原委,他才明白过来。
原来那个女子竟是他名义上的表妹,她今日是与二哥一同落了水,才到了湖心岛上。
怪不得他们二人浑身湿透,脚边还积着水。
总算知晓了她的身份,崔五郎暗暗地起了心思。
与此同时,大房那边也接到了消息。
大夫人自始至终觉得此事一定是这位妯娌所为,于是一边派人去找,一边派人盯紧了二房。
可足足一个时辰,二房也没什么动静,她又不由得有些诧异。
直到崔五回来后,听闻那边开始动作了,她才明白过来。
湖心岛,眼下也只有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