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雪衣过去的时候,正是将要安寝的时间。
伺候起居的女使秋容刚铺好了一床新褥子,便看见那带着兜帽的身影被从侧门里引进来。
她脸色一僵,总觉得这褥子又白换了。
早上两人起床之后,这屋子里一片狼藉,满地皆是碎瓷片,好端端的,也不知是怎么把花瓶都碰碎了的。更别提那皱成一团的床单,上面还沾着血迹。
公子倒是面不改色,只有表姑娘当时抱着污遭的床单,脸颊红透,小声地叮嘱她让她直接烧了,不必浆洗,生怕传了出去叫人发现。
秋容顺从地应了,这清邬院毕竟是在大房,大夫人还总派人送东西来,老这么频繁地浆洗晾晒榻上的东西,恐叫人生疑。
但公子刚碰了表姑娘,表姑娘又生的那样姣美,这样的事一时半会恐怕少不了。
秋容也不敢劝,只是无端地怜惜了些表姑娘。
秋容领着雪衣进门的时候,崔珩正在和杨保说话,她便在门口等了等。
“已经走了?”崔珩站在窗边问道。
“早上去传的话,下午便走了,我亲眼看着五郎君出去的。”杨保回道。
“可曾多过什么嘴?”
“没有。”杨保摇头,“五郎君大概不知道是您出的手。”
“他知道又如何?”崔珩拨弄着手上的扳指,不以为意。
回想起早上那道贪婪的目光,崔珩隐隐又有些烦躁。
他沉声吩咐道:“派人盯着,不许任何人去庄子上打扰五弟读书。”
如今老国公不在府里,二爷刚回,一应事务皆是交在了崔珩手里。
惩治个庶子崔五郎,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
“是。”杨保低头领命,心里暗叹这回五郎君可是踢到铁板了,二公子可不会纵着他。
杨保正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门边站着一个俏丽的身影,惊讶地叫:“表姑娘来了?”
雪衣应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是在说把崔五郎送去庄子里读书的事。
崔五虽是庶子,但毕竟是崔氏的人,雪衣根本不指望二表哥会当真惩处他。
没想到他真的动手了。
雪衣走上前,对着那站在窗边的人轻声道谢:“今日五表哥的事,多谢二表哥了。”
“你不必谢我,五郎行事不端,这是他该受的。”崔珩淡漠,似乎处置之事与她毫无干系。
尽管如此,但论迹不论心,雪衣还是道了谢:“不管怎么样,此事于我都有益,都应该道声谢。”
崔珩不置可否,一回头,见她远远地站在门边,微微皱了眉:“站那么远做什么?”
雪衣现在一靠近他便害怕,但冲喜的事压在心里,她不得不极缓慢地挪过去。
走近了,她才发现不同于白日里衣着严整,此刻二表哥大约是刚沐浴完,领口并未像平时束的那么紧,反而微微地敞着,颈上横着一道极显然的红色抓痕。
——显然是她的杰作。
雪衣只看了一眼便慌忙挪开,低声问:“那冲喜的事表哥预备如何解决?”
崔珩看出了她的闪避,低声一哂。
昨晚上她还缠着他不放,稍稍一放开,眼泪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生涩地收着腰挽留他。
今日倒是懂得害羞了。
抓痕隐隐发痒,崔珩移开眼神:“我原是给祖父去了信,陈述利弊,祖父并不应允,他的信今早刚到,但二婶提前找了祖母,祖母又当众说了,我不好再把信拿出来让祖母难看。”
老国公修的是道,自然不信什么法师的话,是以命理这一套对他无用,他的确不可能应允。
原来二表哥不是不帮,只是天意弄人。
的确,谁能想到姑母竟提前去找了老太太呢?
“那……那如今该怎么办?”雪衣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扯着他的袖子恳求道。“二表哥你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当着众人的面,话已出口,无可更改了。”崔珩声音淡漠,全然不给她希望。
“改不了了?”雪衣攥紧了他的袖子,“可是二表哥你答应过我的,何况……何况我们已经这样了,若是让姑母发现我并非完璧……”
雪衣说不出口了,难道梦里的一切还是会发生吗?
“急什么?”崔珩淡声道,“事情再急,祖母也不会丢了礼数,光是纳彩便要走三个月,一切还来得及。”
“可三个月后又该如何?”雪衣仍是着急,“难不成姑母还会主动悔婚吗?”
“为何不能?”崔珩声音沉着,顿了顿,“只要三弟好转,你姑母也不是非你不可。”
这话说的犀利,但的确有理。
姑母的确是看不上她的出身的。
梦里她隐约记得三表哥似乎的确好转了的。
难不成这是因为二表哥找了大夫来?
雪衣越想越觉得合理。
可万一治不好呢,到时候事到临头了,两边都定下,她就只能嫁过去了。
雪衣仍是纠结,仰着头看他:“但此举实在太过冒险,二表哥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有的选吗?”
崔珩反问她,一双眼里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雪衣看着他沉沉的双眼,慢慢明白了,二表哥即便是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在这时候帮她的。
他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交易。
她必须在这三个月里讨好他,他才会真的帮她摆脱婚事。
无耻!雪衣攥紧了手心,有那么一刻,她曾经当真以为二表哥是真的想帮她。
偏偏这是她自己求上门的,求仁得仁。
反正她已经不是完璧,一次与三个月根本没有区别。
雪衣紧攥的手心一松,不得不忍着屈辱点了头:“好,我答应。”
但想起梦里的事,她仍是心有余悸,又轻声开口:“我还有一事想求,婚约已定,东窗事发对你我都无益,所以,还请表哥以后为我准备一副药。”
昨晚她中了药意识混沌,直到后来才隐约想起来,着急的把他往外推。但那种时候,她根本推不开,还是晚了一步。
如今已经一天了,现在回想起来,雪衣又忍不住后怕。
“不急。”崔珩似乎全然不在意。
雪衣抬头,一脸茫然。
“待会一起喝。”崔珩调转视线,沉沉地看着她,“过来,替我宽衣。”
原来二表哥是这个意思。
混蛋,无耻至极!
雪衣在心里骂了他一百句,委屈的眼眶一热,泛起了酸意。
一想起昨晚,脚底下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挪不动。
“走不动?”崔珩似乎全然没发现她的窘迫。
“那我过去。”他低笑了一声,便要过去。
“不用,我能走。”
雪衣连忙打断,轻轻吸了吸鼻子,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
第47章 躲避
已是梅雨时节, 近日天上总是隐隐有雷声,看着马上又要落一场雨。
秋容守在外面, 估摸着这会儿表姑娘若是不走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待会下起雨来更是走不掉,今晚恐怕又要留宿了。
如此一来,今晚的值夜还是得她守着。
大夫人派来的女使秋蝉过来的时候, 正看见秋容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容姐姐, 时候到了,该换我了,你且下去休息吧。”秋蝉笑吟吟地走过来。
明明晚上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她还涂脂抹粉, 唇上擦了胭脂。
像这样的美婢,世家的每个公子身边几乎都有,用来通晓人事的。
但他们公子不同,这秋蝉已经过来两年了,还是当着寻常女使用着,连内院都未曾留下。
秋蝉每个月唯一能近身见到公子的时候, 便是这为数不多的轮值守夜。
是以她格外珍惜,只盼公子哪日眼里能看得到她, 召了她进去。
但一次也没有过。
秋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暗暗摇头。
公子从前眼里没秋蝉, 如今有了表姑娘这样天仙似的珠玉在前,温香软玉在怀,便更不可能再看到她了。
与其耗在这清邬院里,以她的样貌倒不如放出去配个正经人家更好。
何况, 公子与表姑娘的事可不能让大夫人知道,
秋容拦住了她:“今晚还是我来, 你下去歇着吧。”
“容姐姐这是何意?”秋蝉笑意凝固在了嘴角。
“快下雨了,公子腿上旧伤犯了,你照顾不来。”秋容简略地道。
秋蝉是知道公子的旧事的,闻言也不敢强留,只是可惜地垂下了眼:“既如此,那今晚便辛苦姐姐替我了,往后姐姐有事,尽管使唤我。”
秋容笑着应下,只盼她快走。
眼看着当真要下雨了,秋蝉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
只是正回身的时候,却听见门里却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细长的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