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我是崔氏二夫人的侄女,姓陆。”雪衣简短的解释道。
原来二婶的侄女,怪不得他没见过她,倒是个好心的。
“多谢你搭救,只是我跛了脚,恐怕不能为娘子做什么。”崔璟一边咳着,一边抱歉。
“我也没想你做什么。”雪衣轻轻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虽救了你,但我自己也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恐怕不能将你带回去。”
“你可有家人?不如,我将你送回去吧。”雪衣问道。
崔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好吧。”想了想,雪衣又开口:“既没有,你若是愿意,我便将你放在医馆里养伤,等你病愈后自行寻个去处,不知你是否愿意?”
“医馆?”崔璟愣住。
“嗯。”雪衣沉思了许久,似乎只有这么个办法了,又把身契也给了他,细细叮嘱道,“这是你的身契,你拿好,我赎了你,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不再是奴了。听说你还识文断字,等养好了伤,长安那么大,铺面如此多,你去做个账房想必也能活下去。”
一张困了他三年的身契被递了过来,崔璟蜷了蜷手指,迟迟没去接。
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开口:“陆娘子为何待我这般好?”
这人一看便是受了极多的苦,旁人对他施善心,他第一反应不是接受,而是先问自己配不配。
“拿着吧。”雪衣把身契塞到了他手里,微微有些酸涩。
被摧残了三年,这还是崔璟头一回受到这样毫无保留的善心。
崔璟捏着那身契,慢慢垂下了头:“谢过陆娘子大恩,王景铭记于心,日后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小娘子只管提,在下赴汤蹈火,一定在所不辞。”
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民,雪衣哪里指望他回报什么,只随口道:“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挂念。医馆到了,我扶你下去。”
崔璟欲言又止,可他现在实在没勇气回去,于是什么都没说,任由她扶下去。
“这位郎君身上皮肉伤倒是其次,养上半月便无事了,只是他心思郁结,积久成疾,内伤恐怕更严重一些。”大夫拉了雪衣到一旁道。
“心思郁结?”雪衣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这王景说话颇为文雅,听胡三说又是个识文断字的,恐怕是家道中落遭了什么意外。
这种事便不是药物所能及的,只能盼他自己想开了。
验了伤,时候着实不早了,雪衣尚且没开口,一旁的崔璟反倒催了她:“时候不早了,待会儿宵禁会戒严,陆娘子再不回去恐怕要被拦在外面了。”
这长安的事,他一个从西域来的人倒知晓的清楚。
雪衣微微有些疑惑,但天色确实暗了,她顾不得问,只能出去:“那你且好生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把药费结了。”
崔璟点头,催着她快走。
雪衣这才上了马车。
一出门,外面比她想的更晚,四百声暮鼓声已经快停歇了,街道上行人寥落。
雪衣匆匆地让车夫往回赶,马蹄交错,跑的极快。
但走到一大半的时候,鼓声还是停了,远远的,街道上有羽林卫拉了栅栏,门神一样守在前面。
当看见了马车时,羽林卫厉声喝道:“站住!已经宵禁了,来者何人,竟违反禁令?”
街头街尾前后皆被围堵着,雪衣进退不得,只能隔着帘子解释道:“我是崔氏的远亲,因故没赶回去,盼大人放过一回。”
这博陵崔氏是长安的第一高门,时不时便有犯禁的人打着崔氏的名号相求。
值守的羽林卫耳朵已经快听出茧子来了,不耐地道:“你说你是崔氏的远亲,那你可有信物?”
“没有。”雪衣抿了抿唇,诚实地道。
“既没有,你还敢打着崔氏的名号?知错犯错,罪加一等。”那羽林卫扬鞭一抽,指着她的马车恶狠狠地道,“下来,跟我走一趟刑狱司。”
怎么还要去刑狱司?
雪衣着急,轻声解释道:“大人,我当真是崔氏的远亲,我姑母是崔氏的二夫人……”
“下来!”羽林卫根本不信。
雪衣浑身一抖,听闻这些羽林卫折磨的人手段层出不穷,晴方也从未见过这阵仗,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两人正瑟瑟发抖的时候,不远处忽又驶了一辆马车,正大光明地穿行着,一众羽林卫不但没拦,反而主动让开。
“我不行,那辆车为何可以走?”雪衣看了一眼,大着胆子问道。
“那位啊。”羽林卫嗤了一声,“那就是你攀附的崔氏的二公子,你既说你是崔氏的人,怎的连他也不认识?”
原来是二表哥,雪衣立马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轻轻叫了一声:“二表哥!”
羽林卫仍是嗤笑,抱着臂倒想看看她能僵持到几时。
可这轻飘飘的一声传出去,那前面的马车竟真的慢了下来。
羽林卫脸色微变,抱着的手臂慢慢松开。
雪衣见状,又叫了一声:“二表哥,是我啊!”
她一喊,那马车竟真的停下了。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帘子,片刻,里面传来了淡漠的一声:“怎么回事?”
雪衣连忙提着裙摆下去,小跑到他车边:“二表哥,我回来晚了,被困在了路上。”
那羽林卫没想到他们真的认识,也低着头连声道歉,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我等绝不是故意要拦这位娘子,实在是她没拿出信物,这才惹了误会,大人见谅。”
崔珩修长的手随意搭在了窗上,当听到信物时,眉头一点点皱下去,看了雪衣一眼:“怎么没有信物,我不是给了你玉佩?”
什么玉佩?
难道是他昨晚塞给她的那个吗?
雪衣愣住,实在没想到二表哥随手给她的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怎么不说话?”崔珩凛着眉眼,“拿出来给他看看。”
那玉佩已经被她典卖了,怎么拿啊……
雪衣咬着唇,脸颊发烫,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第52章 越界
片刻没有回音。
崔珩隐约明白了, 叩了下车窗,淡淡地瞥她:“怎么不说话?”
面对二表哥的诘问, 雪衣脸上涌出一阵阵热意。
但若是再让她选一次, 她还是会把这玉给当了。
毕竟玉是死的,人是活的。
再贵重的玉,也比不上一条人命重要。
然而在郑琇莹眼里, 奴隶别说和美玉相提并论, 便是连她怀中的一只猫也比不上。
雪衣又想起了那茶,连茶都分的那么清楚,二表哥又会怎么对待这些奴隶呢?
他和郑琇莹会是一样的人吗?
若是让他知道她典卖了玉结果去救的是那么一个低贱的奴隶, 雪衣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生气。
何况, 王景伤的不轻,后续的治病还需不少的钱。
她一个家道中落的表姑娘,在这国公府里本就艰难,哪里能一下子拿的出那么多钱。
雪衣想了想,决定还是暂且不告诉二表哥好了,于是低着头道:“表哥, 是我不好,我……我不小心把那玉弄丢了。”
“丢了?”崔珩眼神微沉, “你可知, 那是什么玉?”
雪衣摇头, 声音也发了软:“我不知,对不住,二表哥,我不是有意的。”
那是一块象征着崔氏身份的玉, 她只要拿着这玉, 在长安任何地方都能通行无阻。
昨日才给她, 她今日便丢了。
她是有多不上心?
崔珩升起一股火气。
但眼神一扫,落到了她垂着头的茸茸发顶上时,火气又被浇熄。
崔珩声音瞬间淡了下来:“丢了便丢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雪衣紧张了许久,结果却听他这么轻易地便放过了,倏地抬起头:“当真?”
崔珩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雪衣脸上立即便松快了下来。
吓死她了,她险些以为自己典当的是极为贵重的玉佩。
也对,像二表哥这样的身份,手中随便指个东西大概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崔珩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样子,没再追究。
只是这玉佩丢了也就罢了,但崔珩这会儿他是要入宫去的,没了信物,又没他帮忙,陆雪衣这一路上的盘查恐怕难以过去。
总是在这种时候给他惹麻烦。
崔珩皱了皱眉,只能先带着她回府:“跟在我后面,待会如果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准出来。”
这么晚了还能遇到什么事?
雪衣不解,她仔细环视了一圈才发现,二表哥身边跟了不少黑影。
再仔细一看,又认出这些黑影皆是羽林卫。
夜色浓重,这些羽林卫又身披黑甲,若是不仔细看的确不容易辨认出来。
而博陵公府的方向与去皇宫的路同路,所以,二表哥被重兵护卫着,现在根本不是要回府,而是要连夜进宫?
能让他这样急着进宫的,大约是那刺杀了太子的刺客的事。
雪衣瞥了一眼,只见他膝上盖着一纸诉状,似乎正是那刺客招供的。
“二表哥,究竟出了什么事?”雪衣尽管害怕,还是抬头看向了他,“有何需要我做的吗?”
“你?”崔珩笑了。
明明这笑声并没什么恶意,雪衣却意识到了自己这话越界了,立马低下了头。
崔珩瞥见她发红的耳尖和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又移开眼,淡淡地道:“也不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