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陆雪衣真是有本事,笑和哭都能弄得他心烦意乱。
她哭成那样,的确是极为委屈的,他罚她有错么?
可谁让她欺骗在先。
他有何过错?
最多是重了些。
崔珩凛了凛眉眼,薄唇紧抿着。
却又不自觉地坐下,在她勾出的地方提笔一一写了笺注。
黎明时分他起了身,过后山,进了陆雪衣的厢房。
他身手本就好,晴方纵使在外间歇着守夜,也丝毫没发觉他来了。
崔珩搁了乐谱,走到了里间,帘子一掀,盯着她的睡颜看。
这屋子里的冰早已用完,雪衣大约是觉得热,睡得并不安稳,手臂扯着薄被,双腿也在无意识地乱蹬着,轻轻一扯,拉扯到双腿,她又皱了眉。
崔珩站了片刻,想起了她可怜兮兮的样子。
当看到她床边的格子架上摆着之前送来的药时,又取了药,解开了她的衣带。
收拾完一切,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青色了。
趁着人还没醒,崔珩又回了清邬院。
雪衣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她尚有些不清醒。
坐起来揉了揉眉心,她忽地想起,昨日她原本要拿乐谱去请教的,可后来,她哪里还顾得上。
“不行,我得去把乐谱拿回来。”雪衣着急想下去。
“娘子,这乐谱不是在您手边吗?”晴方一边拧着帕子一边不解。
雪衣偏头,这才发现她着急的乐谱正躺在她枕边。
“怎么会在这里?”她蹙眉,难不成是昨日忘带过去了……
可翻了几页,当看到那墨圈旁边简略但有力的字迹时,她忽然明白过来。
不是忘记带过去,是二表哥来过了。
“娘子?”晴方见她失神,拧了帕子递过去,“怎么了?”
“没事。”雪衣垂眼,哪里好意思提起崔珩夜闯她闺房的事情。
她擦了擦手脸,一下床,发觉不适的双腿也好多了。
看来他昨晚不止做了一件事。
雪衣盯着那落在榻边,似乎是擦了手的帕子,大清早的脸颊又热了起来。
可把她弄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他?
现在又来装什么好心。
雪衣握着那乐谱,气恼地想扔掉。
手都扬起来了,她想了想,又觉得扔了实在太亏。
不能白受了这一夜的煎熬,雪衣抿了抿唇,又收了回来,仔细地翻着。
二表哥混账归混账,雪衣却不得不承认,他写的言简意赅,连字迹也极为隽永。
雪衣倚在枕上边歇着,边翻看着,一上午过去,总算缓过了大半的劲。
午后,她便领着晴方一起朝三房的院子走去。
三房的院子排在大房的后面,雪衣要去,必须得经过清邬院。
但这个时候崔珩想来应当不在府里,尽管不想从那里过,雪衣还是硬着头皮过了。
然而正拐过弯时,原本她以为不在府里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崔珩身长九尺,岩岩如清竹,清明的眼底如深潭,仿佛这炎炎夏日里的一株雪松。
这时候他站在柳林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按礼,崔珩是雪衣的兄长,又是这国公府的嫡孙,雪衣见他须得上前行礼才是。
可他现在多月朗风清,昨晚就多阴沉凶狠。
雪衣双腿又开始发麻,抿了抿唇,扬着头目不斜视的从他身前走过。
莫说是行礼,便是连颔首都未曾。
“娘子,二公子在这……”
晴方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提醒,雪衣却视若罔闻,反倒拽了她快走。
晴方连忙住嘴,暗暗抽了口气,看来娘子这回是当真生气了啊。
崔珩负手站着,原本的确在等陆雪衣行礼,顺便问一问她的身体。
可等了片刻,那道清甜的嗓音却未曾响起。
再回头,才发觉原地早已无人,陆雪衣已经走了,连影子都快看不清了。
走了?
这回是真的恼了?
崔珩盯着那道背影沉沉看了片刻,转着的扳指一顿,忽地有些心烦。
第62章 哄她
柳林看似隐蔽, 实则正对着崔九娘的窗。
外面,崔珩和雪衣的微妙动静毫不遮掩的落到了崔九娘和前来授课的李臣年眼里。
“咦, 这个表姑娘先前不是很规矩么, 此番为何见了二哥也不行礼?”
崔九娘问,凭着窗微微蹙眉。
“兴许没看见。”李臣年淡淡地道。
“二哥如此高大,怎会看不见?”崔九娘摇头, 更让她觉得古怪的是, “二哥竟也不生气。”
“怕是生不得气。”李臣年又看了一眼外面那久久未动的身影,笑了。
“你是说……他们,他们……”崔九娘惊讶, 语无伦次。
李臣年点头:“否则, 这样热的天,崔二难不成当真是闲的才守在那里么?”
崔九娘长长地咦了一声:“但这位陆姐姐不是许给了三哥吗,此事人尽皆知,为何二哥偏偏还和她纠缠在一起?”
“知道又如何,知道归知道,忍不忍得住是另一回事。”
李臣年深有感触。
崔九娘看向他, 抿了抿唇:“原来你不是不明白。”
李臣年不说话了。
崔九娘偏偏盯着他:“你既明白,也不必我问了, 我不想嫁, 我退婚, 你娶我。”
“我是贱籍。”李臣年开口,“你别胡闹。”
“我不在意。”崔九娘已经听够了,“我只问,你敢不敢?”
李臣年不说话, 仍是重复:“我配不上你。崔氏百年门楣, 从来都是与五姓七望之家联姻, 偶有例外的,也是嫁皇子,或尚公主,崔氏的族老们不会应允你下嫁。”
“那三哥呢,为何可娶陆雪衣?”崔九仍是不死心。
“这是因为三郎有疾。不信你看崔珩,除非不袭爵,否则便是这位陆娘子退了亲,他也不可能相娶。”李臣年解释,“更别提,夺弟妻,按律他还该受五十杖刑。”
崔九娘不说话了,半晌,她又开口道:“那你带我走,三日后,我借口去骊山游玩避暑,到时候我们乘船南下,逃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九娘,你莫要天真了。”李臣年声音平淡。
“我不管。”崔九娘执意,丢下话便碎步跑了出去,“总之我等你,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李臣年沉默了。
直到外面的崔珩移了步,他才跟着离了步出去。
书房里,有了崔珩的笺注,雪衣对着李臣年的提问,对答如流。
李臣年一听,便知这是谁的口气。
大概人相处久了,连说话都会不自觉地染上对方的语气。
“陆娘子答得很好。”李臣年由衷夸奖道。
雪衣总算松了口气。
两次授课下来,她表现皆不凡,原本笑她是小户之女的几位贵女也不再多舌了。
只是雪衣答得越好,旁人越夸,她便越不安。
表现不错的印象已经定下了,不好轻易跌下去,如此一来,下次授课她岂不是又得去求二表哥?
这时候再去求他,她并不愿意。
雪衣正担心时,崔九娘忽然无形救了她一回:“近来暑热闷得人发慌,我想着去骊山避避暑,诸位可愿与我同去?”
诸位贵女来这里听课是其次,哄这位九娘子开心才是要是。
崔九娘都开口了,她们闻言哪有不同意的。
雪衣自然是轻松的,也跟着点了头。
李臣年说是先生,但出身贱籍,实则并无什么决定的权利。
崔九娘执意要去,他无奈,只得点了头:“那便往后延上一次。”
于是三日后府中贵女一同去骊山避暑的事情便暂且敲定。
回去后,傍晚的天虽则暗下来了,暑气仍热的人汗流浃背。
但今日份的冰早在午间便用完了,晴方看着娘子热的脸颊微发红的样子,便想着待会儿去深井里吊一桶凉水上来,为娘子擦擦汗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