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绯
其实这山路一路平坦,修的很规整,两旁都是树林,明月一路听着山林里的鸟叫声,一路往山下去,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橘如家的院子。
院子里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不大不小,下人们进进出出的收拾,见了明月便进去通传了。
赵锐正不在,他也是军营的人,昨日便来了安山,现下已经去值班了。
明月摇着扇子进了院子,橘如正在屋里整理箱笼呢,方才已经有小丫鬟来报了,这会头也没抬,瞧着丫鬟打理衣裳,边笑道:“晓得你今个要来的,我头一日来,你指定要来瞧我。”
明月也忍不住笑,被丫鬟领着在边上坐着了,左右瞧瞧,干干净净的,不由打着扇子道:“你这屋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呀,这么快……”
橘如如今已经六个月了,肚子大了一圈,衣着也宽松便利,面色红润,脸颊都圆了一些,看着很有福气,闻言便笑道:“官人来的早,便替我收整了,我今个来捡相应了。”
丫鬟正好端了茶水来,明月便捧着手里了。
屋里还有两个箱笼没收拾,明月也坐不住,起来帮着搭了把手,把衣裳都整到柜子里了。
橘如一只手撑着腰,靠在桌子边上,看着明月笑道:“几日不见,觉着你有些不一样了,仿佛更漂亮了……”
明月好笑,把搁在桌上的扇子捡起来,道:“你满打满算也只半个月没见我,就讲好听话哄我吧。”
橘如嗔道:“夸你你还不爱听了,且我讲得都是实话。”
明月不搭她这话茬,只拿扇子拍拍她的肩,催促道:“咱们出去走走,外边风景极好,我还有话同你讲呢。”
明月这几日睡得浑身骨头都软了,就想在外边走走。这山上风景又好,慢悠悠地逛几圈,小风吹着,多舒服啊。
橘如也想同明月讲话,不由笑着点点头,把箱笼收拾了,旁的便交给下人,同明月一齐出了门。
两人上了山路,听着林子里时不时一声鸟叫声。
橘如也呼了口气,笑道:“这天气可真舒服啊,光是走走就觉着心情好。”
明月也笑,道:“没骗你吧?”
橘如笑着点点头,道:“明个再来,咱们提些糕点,坐在林子里吃去。”
两人沿着山路走了一截,明月见橘如不住地扶腰,便有些后悔了,道:“找个位处坐着吧,是我思虑不周了,还叫你一直走了。”
橘如摆摆手,道:“没事,月份大了是这样的,且大夫讲了,我前几个月就是坐多了,要走呢。”
明月扶着她走,惊讶道:“还真得多走走啊?这样的讲究也有……”
橘如摇了摇扇子,转头瞧瞧明月,拿扇子挡着嘴,忽然止了步,道:“天呐,我猜出来了……月姐儿你是不是有喜了……这么急匆匆地把我拉出来,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
橘如放下扇子,连忙道:“你快些老实交代了!”
明月倒是拿扇子挡挡脸,往边上退了一步,忍不住笑,还怪不好意思的,小声道:“你怎么一下就猜中了……”
橘如上前握着明月的手,有些激动道:“可真好啊,这不论旁的,这才几月,一下就在夫家站稳了脚跟了……”
谢家门第太高,橘如总是免不了担心。
明月扶着她,怕她不看路摔倒了,笑道:“还没满三个月呢,不好在外边讲,你晓得就好,不要讲给旁人听了。”
橘如自然点点头,高兴的不得了,哎呀了一声,围着明月转了一圈,仔细地瞧她的腰身,又羡慕道:“你这个时候好,若是出世,便是来年开春了,不冷也不热,坐月子也舒服……胎相稳不稳?有吃药吗?”
明月从早上到现下,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现下扶了扶自己的腰身,左右转转给橘如瞧了瞧,一一答了她的话,笑道:“我心里杂七杂八想得可多了,都想着要给他取名字了,就是不晓得他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两人讲起这个就没完没了了,顺着山路走,橘如还兴奋着,道:“真好,你也得感觉找找稳婆了,靠谱的真实难寻……也可等我这边先松快了,我晓得哪个称心,便再引荐到你家去……”
明月笑着点点头,道:“还得做衣裳呢,我婆婆给了我几匹料子,我瞧着能做小孩的衣裳,明日择了合适的分给你……”
橘如不同她客气,过了好半天,忍不住握着明月的手,红着眼睛道:“我真是高兴,月姐儿你是有福气的,你不比旁人差在哪,我早就讲了,你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橘如这样,明月心里也难受,忍着没上脸,连忙安慰她,好半天两人才缓和。
橘如脸上也有了笑容,不由摸摸她的肚子,道:“还这么小呢,他日后也是有福气的,托身了一个这么好的母亲……”
明月都听笑了,两人一边讲一边往竹林里走,穿过一条两旁都是竹子的小路,过了一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明月脸上还带着笑,正要讲话呢,忽然住了嘴,同一个人对上了眼神。
这是竹林里的一片空地,应该是少有人来的,也不大,明月虽很快止了声音,但是奈何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婆子,压不住的一阵脚步声,叫里边的两人都看过来了。
橘如也见了里边的人,很是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同明月对了个眼神。
前边的两人还是明月的熟人,谢欢同赵侯长子赵时枢。
两人仿佛刚刚大吵一架,谢欢脸色涨红,看着情绪很激动,现下眼神紧紧地盯着明月,只站了一会,扭头就走。
这一片都没人,孤男寡女的,没什么也有什么了。
赵时枢颇为斯文的一个人,现下黑着脸,见明月带着这么多人,也颇为尴尬地拱了拱手。
没一会,谢欢走的方向来了个下人,推着赵时枢离开了。
两人走了,橘如拿扇子捂了捂嘴,心里又惊又疑,正要讲话,明月悄悄朝她摇了摇头,橘如便不讲了。
谢欢做事谨慎,这边上可能还有她的人,讲什么都不好。
待顺着竹林走下去了,前后都空旷,橘如这才低声道:“这么多人,她好大的胆子啊。”
明月摇了摇扇子,道:“估摸边上是有人守着的,不晓得为什么没守住,谢欢不会做这么容易叫人抓了把柄的事情。”
明月还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叫她撞见了,不然这么大一座安山,偏偏叫她撞见了。
橘如还有些好奇,撑着腰道:“那个郎君是谁家的?像是……不良于行?”
明月点点头,低声道:“是赵侯家的长子,他同谢欢,我先前就有些猜到了……”
橘如左右瞧瞧,道:“你预备如何,装作没瞧见吗?”
明月笑了笑,道:“我什么都不做,她心里怕是油锅里煎炸一样,生怕我露出去了……至于旁的,到不着急,顾家那还没弄明白呢……”
明月想了想,又道:“也不好,有些怕她狗急跳墙……”
明月预备回去同谢琅玉讲讲,要不要先发制人,她现下双身子,一点意外都不想受。
两人在山上逛了小半个时辰,其间还遇见了旁家的夫人,俱都互相问安,眼见天色越来越差,天边仿佛要下雨了,橘如催着明月回去。
明月还想再逛逛呢,不由道:“下雨了就在你家避一避,还带了油衣的呢。”
橘如好笑道:“快回去吧,你如今也要注意,一会下了雨,山路湿滑,我也跟着提心吊胆的,不如趁还没下,赶紧回去,明个再来吧……这些日子我看了好多书,明个咱们一齐采蘑菇去,下了雨,山上少不了长些山珍出来,特别新鲜,而且大补又不上火……”
明月来了兴趣,听了她讲上火,又想起方才喝得一碗药,嘴里都泛起苦来,还是道:“明个用了膳便来找你,怕是要跟着几个尾巴,你别嫌弃才好……”
明月今个就是高兴,特别想在外边多走走,觉着舒坦,回去也没事。
橘如听得直笑,道:“许久未见娇姐儿了,我还怪想她的……”
明月同橘如回了橘如的院子,又拖拖拉拉讲了一会,便回了自家的院子。
才进屋子,外头仿佛静止了一下,然后猛地下起来暴雨,天地仿佛一刹那便模糊了,轰隆隆的雨声冲在耳朵里。
这雨来的又急又猛,屋里一下便凉快了,外边的水汽往屋里直溅,丫鬟们连忙去关窗子。
赵全福正在屋里守着呢,见明月回来了,便笑道:“哎呀,真好,回来就下雨了,还怕您在外边淋到了呢。”
明月笑道:“我身边跟着许多人呢,也带了油衣,淋不到的。”
明月坐在窗边,把边上的窗子推开了,外边是倾泻的暴雨,天地间仿佛只有雨声了,还有一股泥土的清香味。
明月这才反应过来,屋里的人都走了,她这几日总有些神思不属的,感觉反应都慢了一些,不由道:“母亲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赵全福给她倒水,笑道:“早走了,叫姑娘夜里去大院里吃席,到时候要热闹热闹。”
明月点点头,又看着窗外的大雨道:“三爷可怎么回来啊?”
赵全福也跟着瞧,道:“已叫人去送伞了,倒是厨房有一袋栗子,像是三爷拿回来的,叫煮着吃呢……”
明月方才喝得那个药简直苦到心里去了,现下一听有栗子吃,连忙笑道:“煮吧,我挺想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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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谢氏带着人回了大院里,在院里坐着聊了会,几个小的出去玩了,大人们聚了一会便散了。
大谢氏躺下歇息了一会,没一会外边下了大雨,吵得人睡不着觉,她便起来看书。
谢嬷嬷在厨房写了菜单子来,笑道:“这些菜,您瞧瞧怎么样,怕有的相克,老奴瞧不出来,夫人最是眼利的……”
大谢氏便拿着看了,心里也高兴,道:“挺好的,她月份还不稳,吃食格外注意一些……”
大谢氏把手里的菜单子放下,不晓得想到了什么,沉默一会,道:“还有,你叫人去禅山寺捐些香火钱……包个整的,捐十万两……再去殿里烧些纸钱,也算给王爷报个信了,山上这么大的雨,夜里怕是不好给他烧……”
谢嬷嬷点点头,道:“奴婢这便使人去……”
大谢氏叹了口气,道:“今个真是高兴,我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少有安宁的日子,生怕当年选错了,叫王爷失望……”
谢嬷嬷连忙道:“您千万别这样讲,哪里会错了,没有对错的……王爷当年为了夫人同三爷,命都不要了,哪里是叫您这样自哀自怨的,自然是希望您好好的……如今这日子,三爷好好的,都娶妻生子了,难道不好吗?”
大谢氏一听就忍不住,眼里含着泪,捂着脸道:“好啊……就是独我一个人了。”
谢嬷嬷不好看她失态,连忙作势去箱笼里捡了玉如意给她敲背,到底也忍不住跟着哭,还强忍着,安慰道:“日后只会越来越好,您不想抱孙儿吗?”
大谢氏擦了擦眼泪,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笑道:“自然是想的,当年哪里想到会有如今这一日,总觉着过了今日就没有明日了,夜里都不敢睡觉,真是峰回路转,风水轮流转,睡不着的人要换了……”
大谢氏这样想想,心里更舒服了,又对着谢嬷嬷道:“你带着人回京城去打点,把稳婆,医女,都找起来,也不用瞒着人,他们把咱们院子盯得跟什么似的,乘风长大了,咱们现下也不怕了……”
谢嬷嬷连连点头,边给她捶背,边道:“奴婢寻思着,那位不是也要生了吗?还真是巧了,这前后差不了一年……”
大谢氏闭着眼睛,也懂她的意思,好半天才道:“不好讲,人心是最难琢磨的,这些朝臣也是墙头草,长兄心里都是有数的……”
谢嬷嬷放了心,专心给大谢氏敲背,大谢氏摆摆手,道:“你搁着吧,我自个来。”
大谢氏又写了许久的字,不见雨停,现下才酉时,外边的天色已经昏暗了,风吹得窗户吱吱地响,一时都有些冷了。
厨房里来人讲菜已经备好了,大谢氏看着天色,外边渐渐传来了轰隆的雷声,雨水像是要把天下破了一般,粗暴地浇在地上。
大谢氏又等了会,天色都黑了,雨也没停,厢房里的明娇已经悄摸跑来探头探脑好几回了。
大谢氏好笑道:“找两个稳健的婆子下去传话,叫月姐儿别来了,这雨下的太大,路上又滑,叫她在自己厨房里吃一些,也别等着乘风了,前边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忙完呢……”
这样吩咐一番,大院里便也开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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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在窗边看了几个时辰的账本,大院里的人来传话的时候,她正好看完一本,连忙便应了,道:“叫母亲不要担心,我会照看好自己的。”
下人领命,连忙打了伞便要走,见她急匆匆的,明月没忍住叫了一声,道:“山上路滑,叫紫竹给你点个灯,慢些走吧。”
紫竹连忙便给这个嬷嬷点了个灯笼,嬷嬷连连道谢,便也慢慢的走了。
紫竹顺便把屋里的蜡烛剪了剪,边问道:“一下冷了这么多,奴婢去给夫人拿件衣裳披着?”
明月点点头,也是觉着有些冷了,披了衣裳,瞧着外边的天色发愁,“三爷怎么还不回来呀,这天都黑了,路该不好走了。”
正讲着呢,赵全福推开门进来了,还穿着油衣呢,一身的水汽,在外边抖了抖,没往这边来,笑道:“姑娘,厨房里煮了两个栗子,哎呀,那味道不好,吃在嘴里淡的很。”
明月见他满身的水,不由道:“您怎么弄得身上都是水,快把这衣裳脱了,多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