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绯
谢欢这蠢货,难不成真同赵夫人有怨,在这宴上动手了……
清河郡主心烦意乱,手里的扇子摇的都要飞起来了,还是强行定了定神。没事的,死咬着不承认,谁还能强按着签字画押不成?
旁人都去瞧清河郡主,其中不乏瞧笑话的,明月却去瞧赵侯夫人。
赵侯夫人的面上还带着虚汗,低声指使人出去了,那人进出几趟,仿佛都一无所获,赵侯夫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明月晓得赵侯夫人是叫人去找赵时枢了,赵侯夫人心虚,极怕赵时枢同谢欢的事情被扯出来了,她现下恨不得带着儿子快快离开这个是非地。
她独赵时枢这一个儿子,赵时枢伤了腿之前,是叫她撑着腰杆的骄傲,是她的体面,赵时枢伤了腿,赵侯夫人心肝也跟着碎了一截,暗地里不晓得哭湿了多少条帕子,却也要强忍着伤痛,做出无谓的模样,压着一切给他筹谋。
赵时枢人已经废了一半了,只得找一门好亲事,撑着他去接赵侯的爵位……可若是名声坏了,他本就伤了腿……
赵时枢怎么也找不着人,赵侯夫人脑袋都有些发晕了,手指把掌心都掐出了血。她终究是没忍住,狠狠地瞥了一眼边上的厢房。
若不是谢欢……
明月其实也没把赵时枢藏起来,不过是打了个时间差,方才去园子,又来了这客厢,前后便有两炷香的功夫,此次办宴少有男宾,唯有魏老爷在前院同几个晚辈下棋。
赵时枢本也该去前院的,明月赌的就是他不会去,他会去找谢欢。
不去前院,这后院各家的下人又多,叫人去传句话,赵时枢自然就也跟着这群妇人往这来了,且他腿脚不好,难免要绕路,绕多远就不是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人能做主的了。
丫鬟们端了茶水瓜果来,屋里的气氛沉凝,谢家的几个姑娘也找回来了,还跟着几个旁家的小娘子,都乖巧地坐在自家长辈身后。
像是没过多久,京兆尹便来人了。
来着姓钱,人称一声钱主簿。
钱主簿今年将近四十岁了,他这在衙门里算年纪大的了,旁人有他这个年纪,官位少说也要比他高上一品。
他当年也是二甲进士出身,奈何为人没什么大抱负,同窗的都升官的升官,外调的外调,有的青云直上几经沉浮,有的兢兢业业也没个体面差事,钱主簿却在衙门里实打实地呆了将近二十年。
他不揽事,有棘手的案子便休假,也不争功劳,旁人升官他乐呵呵地瞧个热闹,每五年上边的看情面挪一挪他的位置,这么多年倒也舒服。
今个魏府的人来报案的时候,钱主簿本来没觉着不对的,笑眯眯地便受了案,他若是晓得是牵扯到谢家同顾家,指定老早就偷摸跑了,那衙门里也不止他一个坐班的,人家见了这事情,瞧见的是功劳,钱主簿瞧见的唯有麻烦,这么多案子,最难办的就是这些大户人家后院的事了!
现下一进这屋里,满屋的脂粉气,钱主簿便苦着一张脸,同一众夫人们拱手问安。
屋里已经大变样了,左边多了扇大屏风,未婚的女郎们便坐到这边来了,明月因着身份高,便在外边有个好座位,再同橘如挨着。
魏老夫人同钱主簿客气几句,叫人搬了张太师椅来,便讲起了这府上的事情来了。
钱主簿听了,理了一会,心里就直叫不好,这样的事情是最难办的。
这些丫鬟嬷嬷的,最难取证了,人家都有主子的,自然是主子叫讲什么就讲什么,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且这落到水里的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寻常身份,又有个行凶的名头在里边……这么多夫人目光灼灼地望着钱主簿,钱主簿脑门都出了汗了,更是不敢随意敷衍。
钱主簿沉吟一会,道:“下官带了几个手下的,且先出去审审那几个丫鬟……至于谢女郎,赵夫人,现下便在这厅里问话了,如何?”
钱主簿心里清楚,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问出来了才是有鬼了,提到衙门里倒是有可能敲出几句真话来。
钱主簿无意给自个惹麻烦,如今唯有先行‘拖’字一决了。
这就是内宅办案又一不便了,这些人俱都身份贵重,不像旁的还能扔到大牢里喊打喊杀的,还追着要个结果,钱主簿就算是真有结果也不敢随意给啊。
魏老夫人自然点头,便叫人去传话了。
屋里的人都醒神,兴致勃勃地围着瞧了,方才来吃宴的,谁能想到这宴席吃到最后,还审起案子来了,俱都好奇极了,倒是没人觉着是真行凶了,也不觉着最后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大谢氏同清河郡主别面子罢了,她们瞧热闹也瞧的高兴,至多是谢欢名声受损,同她们也无关系。
没一会,谢欢同赵夫人就被人带上来了,两人都已换了干净衣裳,头发也盘起来,勉强能见人了。
两人被扶着坐在屋里的软椅上了,赵夫人还好,瞧着比边上的嬷嬷都精神,谢欢却面色发白,整个人软在椅子上,瞧着人都有些不清醒了。
钱主簿一见,心知难办,先简单问了几句话,谢欢心里惴惴的,她眼皮子沉极了,偏偏又喝了碗安神的汤,觉着脑袋都转不动了,旁人讲话她听着都有回声,心跳声一声一声地仿佛敲在耳膜上,钱主簿每问一句,她都要想许久,眼睛都发了红,谨慎地答了,“我是叫人引到那池子边的,有人同我讲了……赵夫人找我有事,我自然得去……一走到那湖边,像是脚滑了,我现下心里怕的很,什么也不晓得了……”
谢欢讲着,还红了眼睛,在湖里泡了水,脸颊苍白,不住地喘气,眼皮想要睁开却仿佛耷拉在眼睛上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着实是个受惊的深闺女儿模样,叫几个夫人都起了慈悲心,心想这乌龙一场,谢欢倒是成了谢家出气的筏子了。
钱主簿点点头,并未讲话,便又去问了赵夫人。
赵夫人素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方才忍着,见到自个讲话了,立刻大声嚷道:“我可没叫人叫你!是你着人来叫我的!害我掉了水,竟然还反推到我身上了!”
赵夫人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瞪着谢欢,见她一副进气比出气少的模样,心想莫不是在这博可怜,不由道:“我可没瞧见是谁,总之是叫人推了一下,指不定真就是你推了我,现下要陷害我呢!”
这几句话一讲,谢欢脑袋一炸一炸地痛,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一下连吐血的心都有了,在心里骂了赵夫人好几句蠢货。
这事情眼瞧着就不对劲了,她方才那样讲,赵夫人若是顺着她的话讲下去,只当是二人在湖边讲话,两人都失足落水了,遮掩过去便好了。其中纠葛,她们二人不讲,谁会去追究!
赵夫人在这几句话一讲,倒像是二人互相指证了!难不成还真想在京兆尹留个名字!
谢欢虽想对赵夫人动手,但她又不是傻子,还自己上手!
不管谢欢心中如何作想,赵夫人是越想越觉着谢欢要害她,指不定是要推她,自个也脚下一滑,掉下来了!
两人各自一套说辞,这便僵持不下了,钱主簿便讲,等着那个小丫鬟的证词。
那小丫鬟年纪也不大,叫钱主簿一问,人也糊涂了,一时道像是赵夫人推了谢娘子,叫赵夫人一瞪眼,立马又改口,像是谢欢推了赵夫人。
屋里的人看足了热闹,谢欢气得脑袋发晕,方才那碗安神汤叫她上一刻还在想着讲话,说出去的话却只有自己听见,眼皮子也耷拉下来,下一刻又猛然回神,直直地坐起来,脑袋痛得要炸开一样,又要忍着旁人指指点点的眼神……谢欢脸色发黑,忍不住捏紧了手心,叫自己保持清醒,不管这事情最后怎么解决,赵夫人这样痴缠两句,她的名声都坏了!
谢欢眼瞧着人仿佛都要不好了,末了还是清河郡主忍不住了,摇着扇子道:“既然掰扯不清楚,此事便先搁置,我家女郎身子弱,还得回去喝两碗姜汤,若是生了病……”
这话也是,若是生了病,倒是晦气了。
钱主簿也连连点头,愿意和稀泥便好,他也轻松。
大谢氏出了口气恶气,心里也舒坦许多,并不咬着不放,正预备松口,一旁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叫屋里的人都瞧过去了。
清河郡主眼神不耐,手里的扇子也不扇了,就瞪着讲话的人。
出声的正是橘如,见屋里人都瞧着自己,便做出一副害怕不该言的模样,一下叫人们都好奇起来。
魏老夫人见她身子重,语气也柔和许多,道:“钟夫人,这是怎么了?”
有机灵的丫鬟给橘如上了热茶,橘如像是要讲话,犹豫着又不讲了,叫人跟着着急,魏老夫人忍不住又要问,明月便道:“橘如胆小,她不敢讲……”
边上的人都着急,大谢氏也有些忍不住了,问明月道:“你讲便是,这是如何了?她可是身子不爽利?”
清河郡主瞧着她,手里的扇子一停,眼皮子突然一跳。
明月像是有些犹疑,道:“方才吃宴的时候,橘如的丫鬟出去给她取热水,正好,便撞见了……欢姐儿给一个丫鬟塞银子呢……定是她瞧错了……”
这话不明不白的,叫屋里的人都忍不住去瞧谢欢,难不成,还真是谢欢要害赵夫人,买通了丫鬟,把赵夫人引到池子里去的?
谢欢本就昏昏沉沉的,听了自个的名字都有回声,明月讲完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是在讲自个,又觉着人们都在瞧自己,心口一重,忍不住道:“你胡说!我方才根本就没去院子!”
谢欢以为自个很大声,其实自个瘫在椅子上,满头大汗,嗓音沙哑,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橘如却像是叫她这幅凶狠的模样吓到了,捂了捂胸口,明月仿佛也害怕,连忙便摇了摇扇子,道:“是瞧错了,瞧错了……”
大谢氏却抓住了这个话柄,看着谢欢道:“你不在园子里,在屋里也没见你,你上天了不成?”
谢欢看着自个的手都是重影的,心跳声大的她耳朵都有些发晕,她一下觉着热,一下觉着冷,愣愣地看着地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全身是汗,大谢氏讲得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
清河郡主见她这番模样,连忙叫了丫鬟给她喂茶水喝,又裹了件厚衣裳。
明月像是不经意间道:“许是真脚滑,两人一齐滑下去了……”
这屋里多是谢党,立刻心领神会,仿佛窃窃私语,一句一句却都响在谢欢耳边。
“那真是太巧了,叫谢夫人撞见了贿赂丫鬟……”
其实明月的几句话,哪里能就指认了谢欢了,这些夫人也不过讲了几句似而非是的话,听在谢欢耳朵里便全变了个模样。
“这人也太恶毒了……”
“随意便要草芥人命……”
谢欢有些恍惚地抬头,想要瞧清那个讲话的人的脸,心想,敢讲这样的话,决计不能叫她讲到外边去……仿佛有许多人讲话,谢欢却只瞧见了明月的脸,边上的人都是模糊的。
谢欢沉沉地呼了口气,捏住了手心,想要瞧清旁人的脸,却怎么也瞧不清楚。
谢欢的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这些人绝对会出去乱讲的,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名声……
谢欢的心跳声忽然一下变得特别大,旁人的话一句一句敲得她脑袋发晕。
“瞧不出来啊,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
谢欢愣愣地望着明月,明月垂着头,像是低声笑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一道惊雷炸在谢欢耳边,谢欢心想,不对,一切都不对了,她忽然直起了身子,对着明月大声吼道:“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把我丢到池子里去的!”
屋里一静,边上又有人在讲谢欢胡乱攀扯人了,谢欢其实没听清旁人在讲什么,但她觉着一定是的,她们都不信她!
明月也笑了笑,道:“欢姐儿讲胡话,我丢你做什么?”
这一声像是凑到谢欢耳边讲的,谢欢的眼里一下爆出几根红血丝,屋里的景致都有些摇晃了,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瞧不见,耳边只有明月平静到有些嘲讽的声音,还有自己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声,像是要打胸口里跳出来了,谢欢觉着自己喘不过气来了,她就拼命地大口呼吸,隐约有人在同她讲话,讲她骗人,讲她们都不信她,讲她的名声没了,她的亲事完了……不行,不能这样,她要过得比谁都好,要比谁都高贵……谢欢眼前蒙上一层雾气,她像是浸在了水里,呼吸不过来了,隐约听见自己大声到有些尖利的声音。
“因为我差点杀了你!”
谢欢霎时感到一种发泄的快感,一下软倒在椅子上,脑袋晕的她整个人都恍惚了。
屋里安静地仿佛没有人了。
所有的人都不讲话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久等!临时被抓去开会了!orz!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鞠躬!会加油加油码字更新的~
本来今天准备写到过生日的!明天日万!
感谢在2022-06-16 21:38:04~2022-06-17 23:0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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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响亮
屋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谢欢感到一阵脱力,觉得头晕恶心地想吐,都没意识到方才讲了什么话, 整个人都有些发飘,她眼眶热胀,眼前一片模糊, 好半天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明月看着她笑了笑, 神情温柔和煦,甚至是友善的,但是谢欢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后知后觉的, 耳边仿佛有一声巨响,一下就清醒了。
她方才讲了什么!
边上安静了许久,慢慢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那种猎奇的,探究的,震惊又嫌恶的眼神,叫谢欢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打下寄人篱下, 最讨厌的就是旁人异样的眼神,整个人都开始打颤,伴随着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
谢欢脑袋昏沉,偏偏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后背全都汗湿了, 意识又极为清醒, 身体亢奋到心跳声大的吵耳朵, 她强忍着想吐的欲望, 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