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绯
赵全福一直缩在后头呢,这会也凑到主子身边,笑眯眯道:“怎么着,三爷,咱是寻个位处钓起来,还是……”
“不钓了”,谢琅玉笑了笑,“我今个要找个地方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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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院子里,谢氏先去洗漱了,回来见三人还凑做一堆,瞧着心烦的很。
“都自洗漱去,夜里若是闹起来,明个全都打下山去。”
三人推推挤挤就去洗漱了,山上用水不比府中方便,几人也只草草擦洗一番。
待洗漱完了已是小半个时辰了,明月躺在榻上,明淑与明娇躺在她身侧。
自长大了,少有这样三人亲亲密密凑在一齐睡觉的时候了,倒是挺新鲜的。
翡翠把屋里的帘子帐子全打下来,絮叨道:“夜里凉着呢,姑娘们可别掀了被,找起大夫来都是麻烦……”
翡翠说着犹豫起来,“我今个留一夜吧,真是不放心。”
谢氏给几个丫鬟也挪了间厢房,这屋里独有脚榻可以睡,却凉的很,哪里能遭这罪。
明月伏在枕头上看她,笑道:“能有什么不放心,半夜还打起来不成?”
翡翠也笑,“也不是不可能,小时候也是打过仗的……这门窗也不严实,奴婢还是把香点着,别叫蚊虫进来了。”
翡翠点了香,又把屋里的蜡烛剪了,在榻边留了盏灯,把床帐掩好,坐在榻边轻声道:“那奴婢还是去隔壁,主子们有事就大声叫唤,奴婢醒觉的很呢。”
翡翠说罢,把屋里的门窗关好,留个缝透气,便去了隔壁了。
屋里一静,困意就袭来,明月今个折腾一天,早累了,闭着眼睛就要睡去。明淑更是眼睛一闭,便人事不省了。
右手边的明娇窸窸窣窣,缩在被窝里折腾。
明月也很醒觉,叹了口气抚她的背,小声道:“你这样大的年纪了,还要舅母哄着睡吗?”
明娇翻了个身,轻轻戳了一下明月的腰。
明月没忍住笑了一声,睁开眼睛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轮廓,不由小声道:“那长姐搂着你睡?”
明娇好一会没讲话,帐子里黑乎乎的,明月感觉到她轻轻牵住了自己手。
明月正要讲什么,明娇小声道:“长姐别动。”
明月就觉着她把自己的袖摆掀起来了,绑了个什么东西在她小臂上。
明月摸了一下,硬硬的,好奇道:“什么?”
明娇磨蹭半天才,有些扭捏道:“长姐,送给你的……”
明月伏在榻边把蜡烛点了,帐子里亮了起来。
明月低头一看,一个宝石袖箭正箍在她小臂上,棕色的皮革柔软,青色的宝石熠熠发光,衬得她的手臂都有几分飒爽,着实很漂亮。
明月解了带子,笑道:“真好看,但是你喜欢就自个玩,我要着也无用。”
明娇眼神不舍,却又把绑带都系好了,轻声道:“长姐,你同我哥哥的事情,我都晓得了……他对不起你。”
“这把袖箭上有六只箭,每只上边都有颗宝石,可漂亮了,你瞧,像长姐的人一样漂亮。”
“这里的束带是可以拉紧的,长姐的手臂细,带紧一些……”
“长姐,你不要伤心……”
明月没想过她还念着这事,看着她乖乖地给自己系绳子,心一下就软了,柔声道:“谢谢娇姐儿,我早就不伤心了。”
明娇叫她这样柔柔地望着,再温声细语地哄两句,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别扭道:“一个袖箭罢了……拉这就可以射出去了,倒是不好乱用,我试了,木头都能射穿的。”
明月没忍住,把她抱在怀里,像小孩一样摇了摇,“谢谢娇姐儿,长姐特别喜欢。”
明淑早被闹醒了,悄摸听着,这会也挤到两人身边来,“没关系,我哥哥也要回来了,长姐,你同我哥哥好吧……”
明月于是把她们搂到一起,笑道:“也谢谢淑姐儿,不过这还是算了……”
三人都没了睡意,明娇要教明月射箭,明月也陪着她玩。
先是对着帘子射了一箭,穿了个大窟窿钉在了床沿,叫明娇下了力气□□。
明月看着还是觉着心惊,暗道走时怕是要赔不少银子。
“这物件太危险了,平日里到不好带出去。”
明月把射出去的箭插回箭鞘,试探着对着屋梁射了一箭,不成想这袖箭后坐力很大,她手一歪,直直射到对面墙上去了。
一声顿响,几人呼吸都一紧……隔壁是谢氏的厢房。
只见这箭直直地插在墙上,这厢房老旧,可以依稀听见隔壁厢房传来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该是被这箭震的。
三个小娘子面面相觑,莫名僵着不敢动了。
过了一会,隔壁突然传来谢氏咬牙低吼的声音。
“作甚发癫?全都躺下!”
几人连忙躺下,对着乐了半天,过了一会,明娇鞋都没穿,踮着脚把箭拔了回来,只是几人都已经清醒了,于是又讲了许久的闲话,约莫子时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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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明月是叫窗外的雨声叫醒的,一醒就觉着冷了许多。
外面噼里啪啦一阵,雨水几乎是狂泻而下,打在微微翘起的屋檐上,发出一种舒缓的闷响。
外头不是城里的青石板,雨水便直泄在泥地上,院里也积了水,带出一股土腥气。
两个妹妹也俱都醒来,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又都瞧着窗外的雨景觉着稀奇。苏州雨水多,但多是绵绵细雨,这样粗暴的雨水也是少见的。
明月披件外衣下了榻,凑到窗外,把手伸出去接了满手的雨,高兴道:“好些日子没下了,打在手心都疼,还真是要入秋了。”
正讲着,门叫人推开了,风夹杂着雨水吹进来,叫人脖子一紧。
翡翠披了件蓑衣,提个食盒,自门前脱了鞋,笑道:“猜到姑娘们都要起了,天还没亮就开始下起蒙蒙雨,眼见着越下越大,奴婢便把食盒都提到屋里来了。”
几人也都饿了,草草梳洗了,凑着便吃膳了。
食盒摆出来,翡翠便道:“谢娘子早早就来了咱院里,现下同夫人吃膳呢,姑娘们吃了也去问安。”
几人都应好。
食盒里几碗粥,几盘小菜,十分素净。受山上人力物力所限,也整治不出什么大菜了。
几人俱都捡着小菜吃粥,倒也有滋有味的。
明娇没一会就喝完了一碗,翡翠见她吃得满足瞧着也高兴,又给她盛一碗。
明娇端着碗乐道:“这样的清粥小菜吃着倒也舒服……不过谢欢作甚来我们院子?往日里不是往赵侯夫人身前凑吗?我见着她就尴尬,没话同她讲……”
明月是真饿了,昨个夜里就没吃好,边吃边道:“你这话可别到处乱讲,她日后要嫁进来,总是要同你们好好相处的。”
明娇一抹嘴,小声附在她耳边道:“我才不跟她好呢。”
“我本来还想同我娘讲讲私房话呢,她一来,我哪里还有机会……”
明月嫌弃地偏偏头,笑道:“你讲什么私房话?也好,你今个夜里去同舅母睡,也省的挤我们。”
明淑在一旁连连点头。
翡翠听得直笑,忽然又想起什么,“奴婢得去多寻几件油衣雨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等会轻易出不了门。”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见翡翠去隔壁找油衣了,明娇便低声道:“我是要讲李君延的事情,夏嬷嬷讲他不好,我心里总是放不下,他日后若是跟三叔一样……三房十几年都没个动静,我岂不是要受苦……”
明月却莫名想起谢琅玉,轻轻咳了一声,立刻打她的手,“你又在这里议论长辈的是非,小心隔墙有耳,舅母过来教训你……”
明娇吃痛,委屈地瘪瘪嘴,“这可不是我乱讲,你们心里都没数吗?三叔三婶这都多少年了,打先前那个没了,这都有十年了,愣是一点动静没有,三叔年纪也不大吧,指定是他有什么……”
“是三婶。”明淑突然插话道。
两人登时都望向明淑,明淑被两人看得缩了缩脑袋,小声道:“是三婶,我撞见过三婶请大夫……”
明娇瞪她,“你可别唬我。”
明月也放了筷子望着她。
明淑也不怵,捧着饭碗认真道:“我那时年纪小,只记得是老夫人过寿的时候,我睡在里头的碧纱橱,老夫人给请的大夫呢,讲三婶婶不好,还开了方子吃……”
明月一边听一边给自己添了碗粥,心里还挺惊讶的,她只记得三舅舅三舅母早年是有个孩子,不晓得几岁的时候府里忽然来了许多大夫,没过多久那个孩子就没了,明月那时都是个小娃娃,只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
后来三房膝下一直空空,也没见三舅舅抬新人,直到抱养了潜哥儿,便都以为只三舅舅年纪大了,到不曾想到三舅母身上去。
那孩子若是还在,怕是已经弱冠之年了。
明月虽也好奇其中纠葛,但这话传出去对三舅母不好,不由嘱咐道:“你可别同旁人讲了……”
明淑自然点头,“我只同你们讲了,若不是突然提起,早早便忘了。”
明娇却惆怅,“半个月不见,我竟还有些想潜哥儿了。”
明月叹口气,夹了块藕片吃了,“见了面你就不想了,不把他弄哭就不错了……”
明淑却道:“我想我二哥了,他这会该是都到府上了。”
明娇竟然也附和,“我也想他了,不晓得有没有给我们带什么新鲜玩意……”
明月没忍住,奇道:“还真是远香近臭,这会不嫌弃你二哥哥脾气不好,整日没个笑脸了……”
……
几人就着雨声,又讲些有的没的,不过一炷香,一个食盒一扫而空。
用了膳,几人就在屋里换了厚实些的能见人的秋衣,翡翠还寻出一件织棉镶毛斗篷,要给明月带上。
明月连连推拒,好笑道:“这像是要入冬了,再者还下着雨呢,可别淋坏了。”
明月难得几件好衣裳呢。
再换上找来的雨鞋油衣,三人这才得以出门,去了谢氏的厢房。
谢氏房里窗户紧闭,帘子都打下来,正同谢欢坐在屋里闲话,眼见几人进来了,不由道:“瞧你们几个闲不住的,快进来。”
三人在抱厦里脱了油衣雨鞋,这才干干净净地进了屋。
丫鬟连忙搬了椅子,这厢房物件不全,七七八八好悬是叫主子们都坐下了。
屋外的雨下得叫人心惊,活像天破了个洞,几人难得出去,便百无聊赖地讲些闲话。
谢氏操心,叫下人们收拾出一个大缸,搁在院里集雨水。
这雨下完,山路怕是难走,山上独有寺里有一口井,若是不集一些,吃水就难了。
明月心里还有事,找了个空闲问道:“这样的天气,寺里还待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