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绯
来的时候,自谢氏收到京城的来信,人都是过后两个月才到苏州的。
谢琅玉笑了一声,道:“可能是我走得快一点……绳子不要放,会摔跤的。”
明月连忙握住了,又转头问道:“那你,那你回去,再来……两个月就够了,明年二月就能来了……”
谢琅玉就笑,“你想这样呀?”
又道:“你不在家过年了吗?”
明月这才想起来二月还在年关里,没有人这个时候婚嫁的,不由脸红,连忙道:“要过的,要过的。”
谢琅玉把她的大氅衣角提了一下,明月感觉到了,连忙微微前倾身子,谢琅玉就把她压着的衣角扯出来了,他像是想了想才讲的,“最迟明年三月底。”
谢琅玉讲,明月就很信服,算上今年的十二月,就是四个月,一百来天……明月抿了抿唇,忍不住偏着脑袋笑,她轻轻扯了一下缰绳,不去看地上,白马慢慢走了两步,步子就慢慢快了起来。
这样明月还是有些害怕,就一点一点地伏在白马的脖子上了,有些紧张了。
这是个典型地错误的姿势,谢琅玉替她扯住了缰绳,叫了停,温和道:“这样要摔倒的。”
明月闭着眼睛摇摇头,抱着白马的脖子不放手了。
要是换个人来教,她保准一下就学会了,谢琅玉教她,她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
明月的脸贴在马脖子上,就这样看着谢琅玉。
谢琅玉有些无奈,他看了明月一会,道:“算了……我们去干点别的吧。”
两人便去了远处的亭子里。亭子外边罩着帘子,此刻都打下来挡风,谢琅玉去外边拴马,明月就掀了帘子进去,里边赵全福正揣着个手炉,靠在柱子上打瞌睡。
明月见了就忍不住笑,道:“老先生!”
赵全福一个机灵,顿时精神了,也站直了,耷拉着的眼皮子一下就撑开了,见了明月便哎呦一声,“姑娘,哎呀,这一身,真是漂亮……快进来坐。”
明月便进去坐了,谢琅玉把马拴好了,就也掀了帘子进来了。
里头一张桌子,几个椅子,倒是比外头暖和许多,明月随意地坐了,谢琅玉坐在明月对面。
桌上摆着一个明月小臂上的箱子,和几本册子,册子有的还摊开着,像是他方才看过的,顺手搁下了。谢琅玉把册子收好了,随意地放在一边。
赵全福给两人一人倒了杯茶水,两只手揣在袖子里,笑眯眯地左右看。
明月捧着喝了,边喝边偷偷地瞄着一旁的谢琅玉。
谢琅玉的唇瓣是浅红色的,他喝了口茶,就变得湿润起来,他正垂着眼睛看着盒子,察觉到明月的目光,就也朝她看过来。
明月连忙移开了眼神。
赵全福搓了搓手,就把桌上的盒子打开了,里边摆的都是些小瓷罐,他笑道:“姑娘家的玩意,三爷是挑不好的,奴才也没能耐,一样拣了一个……”
明月就捧着手里的手炉笑,她上次就隐约猜到了,但是并不表现出来。
赵全福要她的手炉,“估摸都要凉了,去给姑娘换换炭火。”
明月便把手炉给了赵全福,赵全福就掀了帘子出去换炭火了。
明月先看看谢琅玉,又看看这个箱子,黑檀木箱,里边装了很多个玉制的小圆盒子。
明月明知故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谢琅玉很配合,讲是的。
明月打量了一会,随意拣了个白玉口脂盒子,拧开盖子,先看了谢琅玉一眼,接着低头闻了闻,有股很清淡的香味。
明月又把它合上,看着盒子底下的小字,上边写了一个十七,旁的字太小了她看得很吃力。
谢琅玉道:“看不到吗?”
明月点点头,很自然地递给了谢琅玉,“就写了一个十七,底下还有字,不晓得是什么。”
谢琅玉接过来,他靠在椅背上,小圆盒拿在手里,垂着眼睛看了一会,道:“是口脂。”
谢琅玉突然看了明月一眼,道:“后面还有的,要听吗?”
明月便点点头。
谢琅玉笑了笑,停了一下才道:“一钱蜂蜡,一勺花粉,一钱……”
谢琅玉念了一会,明月很认真地听着,心想,这个盒子这样小,怎么能写下这样多的字。
谢琅玉念着,突然笑了一下,把口脂盒子握在手里,看着明月,不念了。
他道:“你夜里喜欢看书吗?”
明月不晓得谢琅玉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她不爱看书,爱看账本,但还是口是心非道:“喜欢。”
谢琅玉笑,又很快忍住了,道:“这个盒子上除了十七,后边什么都没有了,你……”
谢琅玉没接着讲,亭子里安静一会,他便从盒子侧边抽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桌上,道:“看这个吧。”
明月反应过来,脸红的像是涂了胭脂,她故作自然地把纸打开了,抬起来像是要看一样,挡住了谢琅玉的视线。
她方才看着糊糊的,底下的花纹刻的一块一块的,很自然地就以为是写得很小的字了。
谢琅玉把口脂盒子也放在桌子上,低着头笑了一下。
明月红着脸把纸拿远了一点,不好意思讲话,过了好久才看懂这张纸上写得什么,盒子底下的编号对着名字,这个盒子里头是口脂。
明月把纸放下了,不去看谢琅玉,把口脂拿过来,打开用指尖按了按,滑腻的膏体沾染在指尖,然后抿在了唇上。
其实只有一点点,都不太瞧的出来,明月仰着脸看着谢琅玉,自个的两个耳朵都是红的,她看着别处,道:“好看吗?”
谢琅玉认真地看了,其实没看出什么区别,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道:“里面有镜子。”
明月看了一会,在盒子侧边拿了个很小巧的镜子出来。
明月照了一会,谢琅玉都只静静地看着她,明月有些不好意思,把镜子又放回去了。
谢琅玉笑了笑,随手拿了本册子,道:“对不起,我不看你了,你自己弄。”
两人在亭子里坐到了申时,谢琅玉看册子,明月折腾那盒口脂,渐渐的前边的院子里已经开始热闹了,一行人就要散伙了。
明月神思不属,两手交叠枕在桌子上,手在镜子上抠来抠去的。
谢琅玉正在看册子,他很专注,长直的睫毛垂着,神情同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很不一样,他抽空看了明月一眼,道:“桌子上不凉吗?”
明月答非所问,小声道:“你要走了吗?”
谢琅玉道:“你走了我再走。”
明月抿着唇笑,又觉得好舍不得,道:“你老是看这个……是什么呀?”
明月后边的声音有点小,不晓得能不能问,很怕冒犯了。
谢琅玉边看,边念了两句,又突然笑了一下,解释道:“这次是真的。”
明月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我以后夜里不看书了。”
明月过了好一会又道:“一直看,累不累呀?”
谢琅玉把册子合上了,靠在椅背上看着明月,笑道:“我也很不想看,但是没办法。”
明月心里酸酸的,有点心疼谢琅玉……她也不想走,不由闭着眼睛趴在手臂上,不和谢琅玉讲话了。
过了好一会,赵全福端了果子进来了,见她趴着,谢琅玉低头看册子,不由小声道:“这是做什么呢?”
谢琅玉看了明月一眼,微笑道:“睡着了吧。”
明月也忍不住笑了笑,就下意识做了一副刚刚醒来的模样了,还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赵全福。
赵全福连忙应了,絮叨道:“三爷你也是,这是能睡觉的地吗,凉了可遭罪了。”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笑笑不讲话,明月自个倒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方才又犯傻了,连忙道:“我趴一会,没睡觉呢。”
赵全福这才不讲了,叫明月吃果子,“这庄子上无甚好吃的,待会一桌席面也寒碜,咱自个吃点垫垫肚子。”
明月笑着拣了个果子吃,心不在焉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谢琅玉过了一会才道:“每天都回来。”
明月忍不住笑,把果子咽下去,小声道:“那我去看看你?”
谢琅玉点头,看她一会,偏着脸也笑了一下。
明月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我可不一定会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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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申时,吃了桌没滋没味的膳食,谢琅玉坐在赵侯旁边,离明月很远。赵侯喝多了,脸红脖子粗的,对着谢琅玉大讲特讲,谢琅玉看不出有没有不耐烦,他时不时应一声,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着。
吃了膳食,明月坐上了钟家的马车,那一盒子胭脂,明月就只拿了自己方才用过的口脂,装在荷包里,系在腰上。
外头都是车架,郎君女郎们预备回去了,外边还有许多人讲话的声音。明月掀了帘子,见谢琅玉在外边同人讲话,她就在那个小缝里看着谢琅玉,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赵侯像是讲了句什么,谢琅玉笑了笑。
明月的肩膀突然叫人拍了一下,哎呦一声,立刻回神,回过头来见识橘如,小声道:“你好吓人。”
橘如好笑,边理着披风坐在位子上,道:“你看什么呢,魂都没有了。”
明月把帘子放下来,就忍不住笑,又很想忍住,因此表情特别奇怪。她好想讲她有多高兴,但是又怕谢琅玉有旁的计划,所以谁都不想透露。
于是明月红着脸,靠在马车壁上,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想着,下次要去问问他。
橘如坐在她对面,也笑着看着她,“你这样子,可得是去我屋里,回了明家,保管一眼就叫人瞧出来了。”
明月连忙敛了神色,反问起橘如来,“待会还得叫你家的车架把我送回去才是,我可想早点回去呢。”
橘如笑道:“这是自然,我也不多留你,在我屋里吃个便饭就好了。”
两人讲起旁的闲话,橘如并不追问,明月想讲,自然是要讲的。
马车直直入了垂花门,橘如先领着明月去见了钟夫人,闲话几句,钟夫人便叫二人自去玩了。
钟府已经张灯结彩,府里的下人都穿得新衣,人人脸上都是一张笑脸,看得明月也笑起来,道:“真是喜庆,我那日来早一些,吃你的喜糖,看着你出嫁才好。”
橘如倒是十分惆怅,“你出嫁的时候,我怕是就到京城去了。”
这一别,日后若无机缘,再难相见。
明月心里直跳,很想讲话,还是忍住了,只道:“你日后不管多久,总是要回苏州来瞧瞧的,你爹娘不也在这吗?顺道瞧瞧我也是好的……指不定我日后也能去京城瞧瞧你。”
橘如叹了口气,道:“水路都得一个半月呢……罢了,不讲这些事情了,咱们把门关了讲话。”
到了橘如的院子,丫鬟把门帘打起来,里头起着火盆,两个女郎把身上的大氅解了,丫鬟们就拿了收着,橘如笑道:“你的这衣裳别致,不像是江南的样式,你们一家子,只有你穿这个样子。”
明月就笑,“漂亮吗?”
橘如点头,边叫屋里的丫鬟都出去了,再把门都掩上。
屋里过了屏风,一个檀木衣架,上边挂着一套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