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绯
赵全福累的头上发汗,见状便低声道:“这婆子简直是肆无忌惮,咱们还在底下瞧着呢,她这便通风报信去了。”
谢琅玉笑着同一个宗亲点头示意了一下,平静道:“太后娘娘应该晓得了太子妃有孕的事情。”
赵全福叫他一点便转过弯来了,这张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十分体面的嬷嬷,谢琅玉小时候在宫里教养,陛下皇后没有管教的意思,多时都是在太后的宫里照料,这张嬷嬷还照顾过谢琅玉,自认为有几分情分。
现下是觉着太子妃有孕了,太子的位子固若金汤了,怕是太后也隐隐偏向太子,她便要急急地去献媚了。
赵全福低声道:“眼皮子浅薄的东西。”
谢琅玉笑了笑,偏头道:“辛苦你跑这么远,去歇着吧。”
赵全福也不推辞,连连点头,他这一路疾走,一把老腰都顶不住了,便出门找个偏殿歇着了。
殿里的歌舞还在唱,桌上一席席面几乎都冷了,谢琅玉难免要喝酒,还是夹了几筷子菜吃了,多少垫垫胃。
一旁的镇北候同边上的人讲话,不晓得讲了些什么,突然转头同谢琅玉笑道:“乘风啊,你这可不行,本侯听好几个人讲了……你如今当值了,怎么还像以前一样,上职的时候同太子喝酒,太不应该了啊……”
镇北候年纪很大了,头发胡子都是白的,比陛下都高一辈,在宗亲里算说得上话,看着是个很慈和的人。
谢琅玉倒了杯酒,点点头,镇北候便连忙同他碰了碰杯。
镇北候喝了酒,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小声道:“倒是对不起你了……只是殿下不懂事,身子本就不好,乘风你该劝劝才是,如今而立之年了,还带着一帮纨绔子弟整日饮酒作乐,我真是看不下眼,若不是我年纪大了……”
谢琅玉笑了笑,道:“您是到了享清福的时候了,晚辈们的事情,就叫晚辈们自己处理吧。”
镇北候看他一眼,眼神莫名,叹道:“哪里能享清福……再守个十年才差不多,等殿下为人父了,大家都好了……”
谢琅玉点点头,静静地吃了口菜。
没一会,几个相熟的郎君便换到此处坐了,喝酒讲话,俱都面红耳赤的,谢琅玉没一会,脸上也浮起一层薄红,他靠在椅子上,叫人隐隐围在中间,手指搭着酒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
宴上歌舞升平,一曲跳过一曲,又换了新编的舞,舞姬抖抖手腕,柔软的袖摆轻轻一甩,带着甜腻的香气在眼前划出妙曼的弧度。
袖摆都要搭在谢琅玉的眼前了,谢琅玉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其实心里有些腻歪,轻轻向后仰了仰下巴,避开了。
一旁有个郎君笑道:“哪个宫里□□的,真没规矩。”
镇北候听不得旁人讲太子不好的,瞪了哪个郎君一眼,不晓得想到了什么,不由对一旁的谢琅玉道:“乘风如今二十三了吧?”
谢琅玉讲是的,他放下酒杯,动作自然地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镇北候笑了笑,道:“不急,先立业后成家嘛……”
镇北候讲完,便去喝酒了,魏进拎着酒壶从席位到这来,听了个尾巴,不由好笑道:“到了你这就是先立业后成家……太子那,能下地就成亲了,自个不争气,膝下没个一儿半女,也不许旁人成亲,弄些下作手段,还真是……”
主位上,太子妃众星捧月,笑容满面,一旁都是几个宗亲女子,围着她奉承说笑。
太子妃最近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她时不时挺挺腰,手炉抵在小腹上,心里是难以言喻的畅快。
太子妃同太子成婚十年了,朝中奇特的局势,叫她压力极大,做梦都在担惊受怕,做梦都盼着能生个小皇孙来稳固太子的地位。
一旁的太子闷着喝酒,没什么表情地靠在椅子上。
太子妃心情好,随口劝了两句叫他别喝了。
太子拧着眉摆手,一旁还有几个斗鸡遛狗的执绔子弟起哄,太子连着一杯一杯地喝。
太子妃也不再劝了,这酒其实就一个酒味,溪的很,太子妃一个妇人喝上一坛子都不会醉。
太子身子不好,是喝不了烈酒的。
太子妃便又同身旁的女眷讲起话来,没一会,大宫女轻声过来了,在她耳边讲了几句话。
太子妃笑了笑,道:“叫她来吧,怕是太后娘娘有话要传呢。”
她这一胎何其金贵,早已习惯了宫里总是来人慰问。
张嬷嬷没一会便被引到主位上来,低声在太子妃耳边讲了几句什么。
太子妃脸上的笑慢慢就淡了,张嬷嬷退下以后,太子妃像是神思不属,闷头喝了几口茶。
太子瞥她一眼,道:“怎么了?”
太子妃犹豫一会,左右的人见状都避开了一些,太子妃便靠近太子,低声道:“像是乘风要成亲了,这,他怎么能成亲……”
太子喝了口酒没讲话,脸色死白死白的。
太子妃以为他不明白,拧着眉道:“他成亲了,不是给咱们示威吗?”
太子妃还有话憋着没讲,若是谢琅玉成亲了,他的妻子生下孩子,他们夫妻的压力,怕是要更大了。
太子闷头喝酒,还是不讲话。
太子妃心里着急,想了想,又叫来张嬷嬷问了。
张嬷嬷实话实说了,太子妃心里更加惴惴……多半是赵家女郎,苏州同行的也唯有她一个体面的女郎,那可是赵侯的女儿啊,若是真同谢琅玉结亲了,他岂不是平白多个助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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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信件
太子妃觉着一口气梗在了胸口, 怎么也顺不下去。
太子仿佛万事不过心,懒洋洋地喝着酒,眼神虚虚地停在小案上, 不晓得在想什么,太子妃故意挨挤了他好几下,太子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
太子妃无法, 又扬着下巴往底下瞧, 只见谢琅玉正听着旁边的人讲话,一个郎君讲了什么,旁边的人都压着声音,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谢琅玉垂着眼睛,也微微弯了弯唇,几个郎君围着他,谢琅玉风姿过人,显眼极了,一旁不晓得多少女郎在偷偷瞧他,且那股子隐隐以他为首的姿态, 叫太子妃格外地不舒坦。
太子妃没忍住又拍了太子一下, 凑近了低声道:“不行啊,他成亲了,朝里那帮大臣怕是更稀罕他了,殿下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太子妃以往还没这个觉悟,也是现下怀了皇孙, 有人同她提点了几句, 她悟来悟去的, 也没悟到精髓。
太子侧了侧身子, 闭着眼睛不搭理她,太子妃心里憋气,直直往边上坐了,离太子远远的,贴着扶手,甩着脸不讲话了。
席上安静一会,太子嗤笑了一声,把酒杯丢在小案上,捏着她的手臂把她拽回来了,道:“就会跟孤甩脸,在孤这耍横,你那点心,操心你自个都不够用的。”
太子妃叫他扯得不好意思了,总觉着有人看着呢,有些丢面,便甩开他的手,同一旁的人讲话去了。
太子耸耸肩膀不以为意,靠在椅子假寐了。
太子妃身旁是族弟温冀远同族妹温姝。
太子不听她的,太子妃便同两个弟妹吐起苦水来,温冀远听得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没一搭地饮酒,太子妃见状,倒也不生气,只好奇道:“你想什么呢?还不出出主意?”
温冀远回过神来,吃了口菜,摊着手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娘娘您也别折腾了,听殿下的就是了,您以往也没操这个心啊,如今双身子的人了,倒是操心起来了……”
太子妃年长温冀远许多,听了他这样半哄半训的话,有些挂不住脸,不由扭着头去看温姝。
温姝也走神了,见她撬过来,连忙笑道:“娘娘一片好心,殿下也定是晓得的。”
温姝是太子妃的嫡亲妹妹,小她十四个年头,如今正是豆蔻年华,现下穿了件玫红色的广袖长袍,体态纤细,样貌清秀,瞧着是个平易近人的女郎,她一边讲着,一边瞧了太子一眼。
太子面无表情,歪在椅子上看着底下热闹,也不晓得听没听几人讲话。
太子妃又扯着温姝讲了几句,总归是一些不太机灵应景的话,温姝随口应付夸赞,太子妃就又笑意晏晏,同一旁的夫人们讲话去了。她性子大方爽利,在夫人里倒是十分受爱戴。
温冀远在一旁听着,低声道:“你可别一个劲的顺着娘娘,照顾她是应该的,只是她素来不是稳重的性子,你且晓得分寸?”
温姝笑着点点头,道:“我晓得的。”
温冀远点点头,道:“我晚间去拜访首辅,散了宴你独自归去吧。”
温姝问了几句,两人便各自吃起酒来。
这场酒宴直直喝到了戌时末,陛下问起来了,十二监的人便来赶人,太子的狐朋狗友才散去了。
太子妃累的直打瞌睡,太子也摇摇晃晃的,却不肯坐仪仗,挨挨挤挤着太子妃,两人就这般晃晃悠悠地离场了,一旁围着一圈宫人们,心惊胆战的,生怕摔了。
温姝看着眼前的一席残羹冷炙,慢慢出了神,一旁的嬷嬷轻声道:“姑娘,娘娘方才讲了,今个晚了,叫姑娘也宿在东宫,免得路上劳累了。”
温姝淡淡地笑了笑,道:“谢谢娘娘体谅了……嬷嬷,为什么有的人运气这样好,不过早出生了十几年,占了个好运道……这样的年纪了,几乎没有长进……连个稚子都不如,旁人还要让着她……”
温姝像是讲惯了这样的话,一旁的嬷嬷只警惕地用眼神赶退了要上前来的宫人们,安静地守着她。
温姝就这样站了许久,待宾客几乎退完了,宫人们小心地前来提醒,这才叫宫人迎着去了东宫侧殿。
宫里的宫门都关了,谢琅玉也没去见太后,同友人一齐出宫。
·
十二月底,离过年没有几日了,苏州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只是都下的十分敷衍,只能浅浅地没个鞋底,过一日便瞧不见了。
府上渐渐有了年味,下人们都换上了新衣,连着领了好几日的赏钱。
这日辰时过半,天气难得好一些,明月预备去橘如府上探望。
府上的姑娘也做了新衣,明月穿了件新制的鹅黄小袄,腰肢掐得细细的,她不怕冷,棉衣都不穿,外边再披上大氅,走动起来便也不觉着冷。
这几个月,明月很是长了些个子,往年的衣裳都往大了做,今年倒是都做的正好的,格外地衬身段,她现下比起几个妹妹几乎高出一个脑袋来,微微抬起下巴时,唇瓣是自然的泛着红,皮肤白得像雪,眼神冷沁沁的,唇角又是叫人窝心的笑,一眼望过去,人群中便只能瞧见她了。
明月收拾好了,去老夫人的院子里瞧了一眼,老夫人还在睡着呢,她陪了一会,便又去谢氏的院子里坐了。
谢氏正规制除夕的菜单子,明月见时辰还早,便陪着理理厨房的事情,她看着单子,想着往年桌上的菜,不由道:“好几道大菜了,怕是要删一些去。”
谢氏点点头,便把单子收起来递到厨房去了,道:“还得改呢,明个再瞧吧。”
谢氏还要顾着过年采买的事情,明月陪在一旁,谢氏絮叨道:“府上买了好多爆竹,你回来了拿一篮子去院子里,叫不怕的下人点了放……”
明月点点头,笑道:“娇姐儿是要过大年了,怕是要放一整日。”
谢氏眼里是带着笑的,嘴上却嫌弃道:“她就是胆子大,闲不住……”
明月待了一会便起身去了橘如家,路上车架走过昌平街,街上安安静静的,钟府占了这条街的一半,往日里也是人来人往宾客如云,平日里开合不断的大门如今却紧闭起来,那些如云的宾客像是被一场大风吹走了,门前空无一人,还落了好多积水,有行人踩踏的脚印,看着无端寂寥。
自钟老爷摘帽子叫人抄家以后,钟家便一下低调起来,几乎不待客,家中的妇人也再没有出来交际了。
明月从帘子缝里瞧了一眼,心里也有些难受。
车架驶入大街,汇入人流中,在一家驿站旁停了一会,明月在车架里等着,翡翠去外边取信件,没一会就上来了。
本来是驿站要送到府上去的,但是明月有些等不住了,索性自个便来取了。
翡翠缩着脖子上了马车,把信件递给明月,搓着手道:“太冷了,驿站过几日都要停了。”
明月把信件拆了,把一旁的手炉递给翡翠,瞧着她拿着暖手了,这才低头看信,边道:“至多停几日,外头来的信还是收的,且家中也有跑腿,倒是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