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子和茶
其中最出色的就是柴元娘送的观音绣屏,阳光下一照,金光灿灿的,晃得顾春和眼都眯了起来,连上面绣的观音都没看清。
田小满也暗暗称奇,“姑妈说柴大姑娘绣了一年多,可之前老夫人过寿,柴家都是送的普通贺礼。平日柴大姑娘也不去鹤寿堂请安,看着和老夫人没多少情分啊,送这么费心力的绣屏,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顾春和也想不明白,便把疑问埋在心底,拉着田小满落座。
女宾的宴席摆在临水的听风楼,男宾在湖边石头画舫上,隔得不远,能听到那边的说笑声,却看不真切。
李夫人也来了,比上次见瘦了许多,两颊有些凹陷,敷了厚厚的粉都遮不住眼下浓重的青紫,衬着红艳艳的朱唇,眼睛淬了毒一般,原本艳丽的容貌倒显得阴瘆瘆的。
顾春和坐在一众姑娘中,努力忽视她的目光,然而那目光蛇一样缠着她,让人心底发寒。
便是田小满也察觉出不对,偷偷问她,“我看那人来者不善,不然你装病遁了,我给你打掩护。”
顾春和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没事,有太子妃在,为着东宫的名望,她也不会容许李夫人搅了寿宴。”
果然,李夫人几次想说话,都被太子妃暗暗压住了。
丝竹弦乐声中,一道道珍馐端了上来,每人一张案几,除了个别忌口不能吃的,菜色基本相同。
“这碗烹羊羹味道真好!”田小满赞不绝口,“比樊楼的手艺也不差,是我吃过的最好的。”
顾春和也起了兴头,挟了一筷正要往嘴里送,却是脸色微变,从碗中捡出一味调料来,“这是什么?”
田小满探头一看,不由失笑:“这是八角啊,你不认识?”
“不对,这不是八角。”顾春和抑制住心中的慌乱,“这是莽草,和八角很像,但一个无毒,一个有毒!”
洁白无瑕的甜白瓷盘中,莽草静静地躺着,十三个角瓣尖尖细细的,尖端上翘,弯成了钩子样,不知要钓哪一条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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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一听有毒, 田小满惊得脸色发白,再看面前那碗羊羹,下意识呕了一下。
顾春和端过她那碗, 细细检查一遍,没有任何异常, 别说莽草,连一颗八角都没有。
丝竹声悠扬动听,席间欢声笑语, 老夫人满面红光,田氏吕氏忙着招呼客人, 太子妃高坐首席,面带微笑仪态端庄, 便是一直冷眼瞧她的李夫人,都在笑盈盈地和邻座的人说话。
所有人都看起来很自然,一切都很正常。
顾春和看着盘中那颗莽草,难道是个意外?厨房不小心混进去的?
今天是老夫人的寿辰,如果她嚷嚷出来,不但扫了老夫人的兴头,田氏脸上也无光。别管是谁搞鬼, 国公府都会落个“治家不严”的名声, 在座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事一传开,国公府就丢大人了。
可就这样默默忍受, 她也接受不了。
顾春和心里头像是有一团乱线, 怎么也理不明白。
“我偷偷告诉姑妈可好?”田小满小声道, 她的意思也是先不要声张, 待宴席过后慢慢查。
顾春和轻轻点头, “有劳姐姐。”
田小满瞅了个空子,悄悄找到田氏备细说了此事。
“什么?!”田氏惊得声音飞到了天上,“有人在顾春和菜里下毒?”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人们惊愕地看向田氏,偌大的听风楼死一样的寂静。
田小满脸涨得通红,怎么也想不到姑妈比她还沉不住气!
“发生什么事了?”老夫人问,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田氏霍霍冲到顾春和桌前,端起碟子仔细看了一阵,然而她也认不得莽草,便拿到老夫人面前,气冲冲地要个查个一清二楚。
老夫人向后躲躲,尽量远离那碟子,“这不是八角吗?”
田氏满腔怒火直冲脑门子,根本没听懂老夫人的暗示。
这是她管家以来第一次主持的宴会。
大到各家的坐席排位,小到摆什么花用什么帘子,她是事无巨细样样操心,势必要办一场无可挑剔的寿宴,那是憋足了劲儿要盖过吕氏。不料有人故意拆台,竟想在她的地盘上出幺蛾子害人!
这口气她可忍不下。
不等老夫人发话,田氏虎着脸,吩咐管事的带人绑了厨房的人。
老夫人眼皮子乱跳,忙给吕氏使个眼色。
吕氏会意,暗暗拉住田氏,低声道:“今儿是老夫人的好日子,又有这么多客人在场,实在不是发作下人的时候,等明日再审不迟。”
“不成!”田氏一扬手甩开她的胳膊,高声道,“弟妹好糊涂,这是下毒,人命关天呐,你等一晚上不要紧,赶明儿真凶跑了,你去抓回来?顾娘子的碗里有毒,没准别人碗里也有,如果吃倒下一个,你能负责?”
吕氏僵硬地笑了笑,撒开手,坐一边不言语了。
谁也没吃东西的心思,太子妃轻蹙眉头,和旁边的妈妈轻声说着什么,目光时不时从众人脸上划过。
少倾,厨房的人都被押了过来,黑压压跪了一片,做羊羹的厨娘大声喊冤,“夫人明鉴,上百碗羊羹,我怎么知道哪一碗端给表姑娘?我想下毒也没法下。”
田氏问她是不是误放了。
厨娘断然否认,“八角味道霸道,为保持羊羹浓白鲜美,我炖煮的时候从不放八角,绝没有误放一说。”
田氏要审传菜上菜的人,从厨房到听风楼,中间经过三四道人手,连丫鬟婆子带管事,几十口子人,真要一个一个细细盘查,恐怕三五日都审不完。
那老夫人的寿辰算是彻底搅了。
“莽草?”太子妃用帕子垫着手,小心拈起来,“和八角也太像了,幸亏顾娘子警惕,才没酿成大祸。我们都没见过莽草,你怎么认得这东西?”
李夫人恶意地笑着,“是啊,凭什么你说有毒就有毒,除非你立时吃了,让我亲眼看看你死没死。”
便是蔡娴芷也狐疑道:“顾妹妹别不是看错了,今天是祖母的寿辰,大伙儿都高高兴兴的,你省点事吧。”
“不会,我认得莽草。”顾春和站起来,极力平缓着急跳的心。
“析津县曾有人用莽草掺杂八角卖,差点弄出人命,我娘听了后怕,特意问了药铺伙计如何分辨二者。当时我就在旁边,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她的脸颊红红的,紧张得额头泌出细细的汗珠,手指几乎绞成了麻花,可还是将她的声音清晰地送进听风楼每个角落。
谢景明立在廊庑下,眼中余怒未消,神情却稍有缓和。
他旁边站着英国公蔡攸,脸色很难看,也不知是生气田氏不会办事,还是恼恨下毒的人坏了老母亲的寿宴。
太子妃瞥见廊庑下的人,目光霍地一闪,随着顾春和的话头问道:“析津县出产莽草吗?”
顾春和摇头,“没有的,我也不知道哪里长这个。”
很快,府里常用的郎中到了,仔细辨认一阵,一五一十禀道:“的确是莽草果,误食之后会呕吐、头疼,狂躁不安,严重的会胡言乱语,神志不清,抽搐而死。”
众人齐齐倒吸口冷气。
田小满忍不住道:“这不就是失心疯?下毒的人好歹毒,任谁都想不到是中毒!”
那郎中捋着山羊胡子道:“万幸的是剂量小,只有一粒,还是羊羹炖好之后放的,毒性未完全发散出来。不至于要人命,不过要躺十天半个月才能好转。”
田氏性急,“这东西都哪里有?”
“我们只用莽草叶子入药,很少用莽草果。长江北岸很少见这东西,多见于南边山谷,例如巴渝、黔中等地。”
“好了,你下去罢。”老夫人忙喝住郎中。
人们的眼神有点古怪。
柴元娘翘起一边嘴角,要笑不笑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谁都知道柴家来自渝中,和摄政王正在议亲,自然看顾春和不顺眼了,她又住在国公府,想动手简直不要太方便!
笑话,以为她也是后院争风吃醋的女人么?她要让一个人死,还用得着偷偷下毒这种小伎俩?
然她的目光掠过廊庑下的谢景明时,莫名坐不稳了。
谢景明拒绝柴家的联姻,九成九是为了顾春和!她明白,谢景明也认为她明白,如果他怀疑是自己的干的……
不,不会的,很明显是有人借此破坏两家的合作,谢景明肯定会想到这一点,不会怀疑她的。
可为什么,他望过来的目光如此冷?
柴元娘突然觉得很委屈。
“我不信柴大姑娘会害你。”李夫人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下贱的外室女,顶多做个洗脚婢,值得她坏了自己的名声害你?偏巧这碗就到了你桌上,偏巧你就认识这东西,我看就是你自己做的局,贼喊捉贼,陷害柴大姑娘!”
这话有几分道理,众人的视线“唰”地聚集到顾春和身上。
连柴元娘的眼神都充满怀疑和审视。
太子妃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嘴唇翕动两下,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顾春和深吸口气,走到老夫人面前行了一礼,“老夫人恕罪,事到如今,与其猜忌来猜忌去,坏了亲戚间的情分,不如报官,查个一清二楚,不让坏人逍遥法外,也不让好人蒙冤受屈。”
老夫人一个劲儿叹气,只能点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摁也摁不住,就算田氏不嚷嚷出来,也会有别人闹出来,这个寿辰过得可真糟心。
“我来查,”谢景明大踏步进来,直接下了命令,“许远,把一干人等带走,两个时辰内我要知道结果。”
一张白惨惨的死人脸出现在廊庑下的阴影中,扯开嘴角露出个诡异阴森的笑,“是。”
差点吓晕了胆小的女眷。
“十七叔,”太子妃起身道,“按律不能动用私刑,还是交给开封府查,更名正言顺。”
谢景明语气淡淡的,“我不放心开封府,还是自己查出来的结果比较可信。”
太子妃的目光在顾春和柴元娘脸上来回打转,掩面一笑,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发生这档子事,再坐下去也是无趣。
太子妃第一个告辞,老夫人象征性地挽留两句,亲自送她出门。
然而刚走到廊庑下就被谢景明的人堵回来了,“王爷有令,审问结束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听风楼。”
饶是太子妃涵养再好,此刻也忍不住了,“放肆!请十七叔过来,我与他说。”
奈何人家根本不听。
她身边只有随行的宫婢,东宫的侍卫大多在外院,根本接不到消息。
太子妃气得脸色铁青,但毫无办法。
“也罢,咱们回去坐着,看十七叔到底心疼哪位小娇娇。”李夫人怪声怪气笑了两声,扭身坐下准备看大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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