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子和茶
蔡悦嘿嘿一笑,“这是第二个问题了,等下次你扑中了再问。”
到了谢景明坐庄时,席间突然安静下来,蔡雅菲仗着自己和他关系最近,大着胆子说:“舅舅,要是扑中了,我们问你……你可不许生气。”
“当然,规则还是要遵守的。”谢景明笑笑,随便摇了两下,掷出三个一点。
“豹子!”蔡娴芷轻呼一声,旋即笑着说,“看谁运气好能扑中舅舅,小满,该你了。”
田小满很会玩骰子,掷个豹子也不是难事,但她哪敢问摄政王?只糊弄一把了事。
下一个是顾春和,她不擅长此道,自然也没有扑中。
很快轮到柴大姑娘,她手指摩挲着那三枚骰子,垂眸敛笑,“王爷,我不会手下留情。”
轻轻松松,便是一个豹子。
突然间没人说话了,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蔡雅菲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纳闷,刚张嘴想说什么,就被二姑娘偷偷拽了拽衣角。
连带着顾春和也紧张起来。
谢景明反而比谁都淡然,微微颔首,“请。”
柴元娘深吸口气,“元娘还在渝中的时候,就满耳的摄政王,据说单是您一面将旗,就能吓退北辽三十里。”
蔡雅菲心中得意,忍不住插嘴道:“那有什么稀奇的,我舅舅差点灭了北辽的王庭,若不是有我舅舅,咱们能不能在这里吃酒玩乐还两说呢。”
“四姑娘所言非虚,”柴元娘接着道,“据说王爷刚和北辽交手时,并没有讨得多大的便宜,只因后来一场‘屠城’,足足杀了上万人,才彻底将北辽人吓破了胆。上万人,尸骨堆起来一座山高了啊。”
风突然大了,微凉的山风吹得人们头发都乱了,还未将凌乱的头发整理好,便听柴元娘问道:“请问王爷,屠城一事是不是真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她竟会提出如此让人尴尬的问题。
蔡雅菲按捺不住,狠狠冲柴元娘翻了个白眼,“都是污蔑我舅舅的谣言!人家好心请你来玩,你却当众给主人家难堪,亏你还是人人夸赞的闺秀典范,简直徒有虚名!”
柴元娘一声不吭,略垂下头,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然眼睛的余光却在看顾春和。
果不其然,顾春和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握着杯子的指尖已然发白,鬓角挂着几滴汗珠,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定是害怕了,这样娇弱羞怯的女孩子,平时踩死只蚂蚁都会忏悔半天,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种虐杀暴行?
柴元娘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放在谢景明身上,略一挑眉,“王爷?”
谢景明的脸,半隐在斑驳的树影中,近在咫尺,却昏晕难辨。
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浅笑,他说:“是真的。”
“舅舅!”蔡雅菲一脸惊愕,喃喃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那样暴戾残忍?她再莽撞,也不敢说出来,不过身体的反应更为直接,不自觉间,蔡雅菲身子往旁边躲了躲。
一时间席间沉闷起来,几人草草扔了两把,无人扑中,骰盅又回到谢景明手里。
谢景明仍掷了个豹子。
田小满意料之中地没有扑中,把骰盅轻轻推给顾春和。
顾春和看了一眼谢景明,两眼发直,脖颈发硬,表情复杂,看得谢景明心头一紧,一直松懈的脊梁也不由挺直了。
她双手捧着骰盅,一上一下地晃,眼神专注又虔诚,充满火热的期待,像是把整个生命都压在赌注上
谢景明不禁一怔,小姑娘想赢他?她也想问他话!她脸皮那样薄,他倒真有点好奇会听到什么问题了。
咚一声,骰盅落回案上。
顾春和手摁在盅底,手脚都在抖,迟迟不敢打开,急得蔡雅菲在旁大喊,“快开快开!”
蔡娴芷轻笑:“顾妹妹好大的阵势,快点吧,下家还等着呢。”
“我帮你。”谢景明起身绕到顾春和身后,伸出手扶住盅底,垂眸看着顾春和笑,“我猜你必中。”
说罢,掀开骰盅。
“豹子!”田小满惊呼,使劲鼓掌,“春和,你好厉害!”
顾春和兴奋得满脸通红,眼睛流光溢彩,是揉碎的光和影。她仰头看着谢景明,这次,谢景明清晰地从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想知道什么?”谢景明笑意温柔。
顾春和紧紧握着那三颗骰子,几乎攥出了汗,她轻声道:“您为何要屠城?”
柴元娘惊讶极了,她怎么又问这个,就不怕谢景明着恼?
略带西斜的太阳停在树梢,那刺得人眼都睁不开的金色光芒已变成了绯红色,柔柔地洒在他二人身上,染红了他们身上的衣裳。
顾春和面色平和,仿佛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失。
柴元娘猛地醒过神,顾春和拼命想赢,是想给他一个当众解释的机会!难道说她刚才不是在害怕?
“为何?”谢景明也有些意外,沉吟了会儿才慢慢道,“我想我的兵能多活几个。”
田小满早已悄悄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
谢景明顺势坐下,“北辽人和咱们不同,平时是民,战时就是兵,他们潜伏在大街小巷,暗杀、下毒,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杀死我们。”
“便是小孩子也一样,问我们讨吃的,上一刻还是可怜兮兮,下一刻就用匕首捅伤我的兵,他们所有的兵器都涂了马粪马尿,甚至淬毒。我的兵只要受伤,就很少能活下来。”
暮风中,他的声音沉重又苍凉,“我看着我的兵肠子流了一地,我看着他们的伤口长满了蛆虫,看着他们哀嚎着死去。有一个才十五岁,好小,身板还没有我的大刀高。他躺在我怀里,一直哭着喊,好疼啊,好疼啊……”
“所以,我要让北辽人打心底恐惧我,恐惧我的兵!”谢景明蓦然抬头,血红的夕阳在他的眼中燃烧,“彻底击垮他们的勇气,让他们再也不敢难下一步。”
“在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冷冷斜着柴元娘,“背上暴戾残虐的名声又如何?总好过让我大周千千万万的将士枉死敌人之手。”
“说得好!”蔡悦猛地一拍桌子,举着酒杯道,“北辽在边境烧杀抢掠,屠城的事可没少干,王爷为我大周子民报仇雪恨,大快人心。王爷,我敬您一杯!”
谢景明笑笑,饮了杯酒。
待他看向顾春和,又是另外一种眼神,“你还怕我么?”
顾春和却道:“等你扑中我手里的骰子,我再告诉你。”
呦,小姑娘也敢给他软钉子碰了!眉头挑起笑意,谢景明不知不觉多饮了几杯酒。
稍后便是蔡娴芷坐庄,她掷出三个六点,本以为无人能扑中,不想谢景明竟中了。
“舅舅好手气,”她笑吟吟地说,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发虚,“您做长辈的,可不许为难外甥女。”
谢景明说:“不必紧张,问题很简单——昨天是你把柴大姑娘推下台阶的?”
蔡娴芷脑子嗡地一响,下意识否认,“不,我没有。”
谢景明脸上泛起淡淡的笑纹,“不想回答,可以饮酒赔罪,若是说谎,会遭报应的。”
蔡娴芷努力忽视众人狐疑的目光,“我没有,不信您问柴姐姐。”
“是我自己不小心踩空,和她没关系。”柴元娘替蔡娴芷解围,“王爷总不会比我这个当事人更清楚。”
谢景明不再说话了。
然而不等蔡娴芷松口气,一轮刚过,谢景明又扑中了她掷出的骰子。
“我的手气果然好。”谢景明把玩手里的骰子,“那么大外甥女,我们同游金明池那日,你和柴桂躲到小树林,差不多两刻钟才出来,你们干什么了?”
他轻飘飘一句话,惊得蔡娴芷好似雷劈,魂魄都要震碎了。
蔡雅菲大叫:“大姐姐,你和柴家表哥有婚约!你、你……怎么还敢和柴大公子牵扯不清?好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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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蔡娴芷脸上是一种死人般僵硬的神色, 搭眼一看,四周的脸孔既熟悉又陌生,都是朝夕相处的姐妹, 可此时竟无一人出言相帮。
树叶在风中沙沙的响,像是许许多多的人在嘲笑她。
“舅舅, 我虽不是您的亲外甥女,可您也不能如此羞辱我。”蔡娴芷的眼泪潸然而下,话音里含着无穷无尽的委屈。
谢景明不咸不淡地说:“不过将你做过的事说了出来, 这也算是羞辱?你敢说你没和柴桂私下见过面?”
否认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但看到摄政王嘴角那丝讥诮的微笑, 蔡娴芷硬生生止住了。
他必定还有后招,若她不承认, 下一刻就会凭空冒出几个证人,把这事砸得死死的,或许还会牵扯出别的什么事。
可也不能就此认下。
蔡娴芷抽抽噎噎哭道:“柴家是我外家,和亲戚多说几句话犯法么?我的亲事是我娘定的,旁人想插手也插不进去……我知道我碍了人家的眼,有人不痛快了。罢了,回去就和祖母说, 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你给我说清楚, 碍谁的眼?谁不痛快了?”蔡雅菲的暴脾气先忍不住了,“你自己不守规矩和柴家男人纠缠不清,还想把过错推给我母亲!”
蔡雅菲双手叉腰, 柳眉倒立, 小嘴叭叭叭, 好像放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做就是做了, 没做就是没做, 你死活不回答舅舅的问话,我看你就是心虚不敢答。整天装好人,实则一肚子坏水,我哥与我母亲不合,就是你挑拨的。”
“你真做姑子我倒佩服你,只怕你舍不得!拿祖母说事,以为我怕啊?咱们一起去鹤寿堂,把柴家两位表哥也请来,当面掰扯清楚,看看谁丢人,做了丑事还装纯洁无辜,我呸!”
在骂人这一点上,她完全继承了田氏的天赋,不讲半点情面,把蔡娴芷骂了个狗血淋头,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蔡娴芷此时才反应过来,她又犯了个错误,低估了蔡雅菲的泼辣蛮横,高估了她对国公府的感情!
以前有冲突,蔡雅菲不过阴阳怪气两句,最多找祖母哭闹一场,哪敢指着鼻子骂她?现今有摄政王撑腰,竟忘了长幼有序的道理!
祖母常告诫她们姐妹,万事以国公府体面为先。同为蔡家姐妹,一个名声有损,其他人也颜面无光,看其他妹妹一直缄默不言就知道了。
蔡雅菲却全忘了,不惜家丑外扬也要闹大,就是因为她有个位高权重的好舅舅,根本不愁嫁。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没搭上柴桂,和表哥的亲事也黄了,她真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一辈子看田氏脸色过活了。
蔡娴芷惶惶然的,假哭变成了真哭,掩面仓惶而逃。
蔡雅菲得意洋洋一扬下巴:哼!
暮色从远山外层层渲染开来,淡淡的赭色薄雾模糊了山野。
顾春和坐在紫藤花缠绕的秋千架上,足尖一下一下点地,秋千慢悠悠荡着,平缓而柔和。
谢景明的袍角掖进了腰带,蹲在地上边摆弄一盆兰草,边慢条斯理地说:“当时你脸色都青了,真不是吓得?”
“怕还是怕的,也有点生气,想不通柴大姑娘为什么提这个问题,当众给人难堪,这可不像她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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