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子和茶
柴元娘微微屈膝,向郑行简福了福身子,“郑公子有礼,我家车夫言辞不敬,我代他向您赔不是。”
郑行简更没料到她会对自己行礼,手忙脚乱还了一礼。
柴元娘笑道:“我很钦佩郑公子的侠肝义胆,说真的,如今敢为老百姓说话的人不多了。”
这话正说在郑行简的心坎上,他的火气登时下去不少,拱手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姑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那老妇甚为可怜,给她些汤药钱乃是理所应当。”
柴元娘却道:“这话不对,若是我的过错,多少钱我也愿意赔,若不是我的过错,给钱反倒助长了他们讹人的底气。”
她命侍卫报官,“今儿个讹我,明儿个讹他,有钱的自不在乎多花几个钱,若被讹的生活拮据呢?好容易挣点辛苦钱,却要白白送给这些人,让自己老子娘挨饿不成?拿我的帖子去县衙,将这些混子流放边关!”
有人惊叫:“就算故意讹你,打两板子而已,怎么还要流放?又不是惊扰圣驾,你谁啊你!”
柴元娘淡淡道:“渝中柴家。”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哗然,“柴家?就是和太宗皇帝并肩打天下的柴家,听说他家有免死金牌,哪怕谋反也是赐家主自尽,不会株连九族!”
闹事的闲汉眼见不妙,脚底抹油就开溜,地上的老妇也一咕噜爬起来,抱着脑袋迅捷无比钻入人群。
那车夫指着他们大喊:“想跑?没门!跟我去见官,非把你的皮扒了不可。”
却是吓唬几句,没有上前拿人的意思。
郑行简心知自己闹的笑话,深深一揖,“原是我先存了偏见,误会了姑娘,请姑娘责罚。”
柴元娘莞尔一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郑行简面皮顿时涨紫了。
“公子应是出身寒门,才会对贫民格外的宽容,但不是所有有钱有势都是不仁的,也不是所有穷苦人都值得同情。”
柴元娘道:“公子日后肯定会在官场上大有作为,性情太过耿直会吃亏的,和其光,同其尘,公子饱读圣贤书,定然懂得。”
郑行简心头猛地一震,再看她时,眼神已大有不同。
柴元娘微微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车轮卷起细细的黄尘,在暖烘烘的阳光下,尘埃飞起老高,在空中不停地跳跃,渐渐与金色的阳光融为一体。
郑行简定定看着那些尘土,已是痴了。
“老郑!”
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下,郑行简一激灵,“文师兄。”
文彦博好奇道:“你傻愣愣看啥呢?叫你好几声也没反应,所有人都到齐了,擎等着你一个。”
二人在燕山会馆偶然相识,同为燕山府人,也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同乡加同门,他们很快热络起来。
这次也是文彦博邀了四五好友相聚,顺便把郑行简介绍给他们,帮他拓展人脉,好为日后入仕铺路。
结果正主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只好出来找人。
“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郑行简连忙道歉,犹豫了下,问道,“先前我听到些传言,摄政王和渝中柴氏女正准备联姻,是真是假?”
文彦博摇头,“这谁知道?不过柴大姑娘住在英国公府,或许有意吧,嗐,真的假的也不关咱的事。”
郑行简沉默了,是不关他的事,但关顾春和的事。
不见不知道,一见方知世家女的高贵出众,春和妹妹颜色虽好,见识、风度、底蕴,没有一样比得上人家。
怪不得世人都以娶得柴氏女为荣。
郑行简暗暗叹气,要是有办法见春和一面就好了,只盼她不要被富贵迷花了眼,早日看清和人家的差距,踏踏实实回来过属于她的日子。
离温泉庄子不远有一座皇家寺庙,蔡雅菲好玩,趁着这次出府的机会,恨不能把所有游玩的地方都玩遍了,自然不肯放过这座寺庙。
谢景明由着她去。
璀璨的夕阳中,檐角飞翘,红墙生辉,几缕香烟自鼎中升起,飘飘袅袅,很细,却缭绕不断。
檐铃响着,晚课的钟磬声也响着,谢景明负手站在中庭,天边的晚霞给他淡淡涂上一层绯色的轻纱,混着轻烟,使他变得若隐若现,很有几分玄妙的气氛。
顾春和从佛殿中一出来,就看到了这幅画面,心头没由来突地一跳,慢慢停下了脚步。
谢景明已是听到动静转过身,温和笑道:“怎的这样看我?”
“你不去拜一拜?”顾春和掩饰地笑笑。
“我不信佛。”
杀戮太重的人,自是不信鬼神之说。
顾春和脸颊微微发烫,暗悔说错了话。
她没话找话,“小满姐姐她们呢?”
谢景明看出她的窘迫,因笑道:“去前殿抽签了,说是这里的观音灵签非常灵验,一个个备好了香火钱,就等着抽个上上签。你也去试试?”
顾春和果然很感兴趣,随他来到前殿。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个老和尚坐在签筒旁,想来小满几个抽完签,去别处逛了。
“施主求什么?”
“求家人平安。”
老和尚把签筒往她面前一推,“请。”
顾春和放下一百文,双手紧握签筒,虔诚地摇了又摇,最后闭着眼睛抽出一根,递给老和尚解签。
老和尚眯起眼睛仔细看了,“枯木逢春尽发新,此乃上签,此前有所坎坷,然出门遇贵人,必会否极泰来。”
顾春和一下子雀跃起来,“那我父亲肯定会平安回来的,对吧?”
老和尚双手合十,笑眯眯道:“阿弥陀佛,施主尽可放心,过程稍有不顺,但结果是好的。”
一番话说得顾春和心花怒放,又添了不少香油钱。
田小满几个过来找她,“春和,寺庙后面有一大片玉兰树,我们正要过去赏花,一起来呀。”
“就来!”顾春和提着裙角欢快地跑了。
谢景明无奈地摇摇头,却没跟着她走,暗搓搓瞥了一眼老和尚。
老和尚微怔:啥意思?
谢景明放下几颗金瓜子,目光落在签筒上。
老和尚瞬间瞪圆了眼:佛天老爷,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就是哄善男信女高兴的把戏,一向对此嗤之以鼻的摄政王,居然要求签!
“求……请问王爷求什么?”他结结巴巴问。
谢景明没说话,自顾自拿过签筒,摇晃一阵,啪嗒,一根签自己掉了出来。
老和尚忙双手捧起,“抱薪救火大皆燃,烧遍……”
下下签!
老和尚不敢解。
不用他解谢景明也猜出什么意思了,抱薪救火,火势只会越烧越旺,方法用错了,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
他冷着脸,扔下一把金瓜子,重新抽。
“孤舟遇大风……”又是个下下签,老和尚快哭了。
谢景明的脸阴沉如水,不死心,直接拿了一根出来。
老和尚满头冷汗,“梦中得宝醒来无。”
得嘞,又是个下下签,这位爷手气可真差,签筒就那么几根下下签充数,全让他给抽中了。
“妖言惑众,不足信的东西!”谢景明抓起签筒,连签子带竹筒全扔进铜鼎里烧了。
老和尚缩着脖子装哑巴,连大气也不敢出,却是望着摄政王独自离去的背影发呆,心中好奇得紧。
这位爷,究竟求的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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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十来天不回府, 老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了,接连派了三拨人来,总算是把玩疯了的蔡雅菲“请”回来了。
一到鹤寿堂, 蔡雅菲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眉飞色舞说着山中景色有多美, 温泉有多舒服,喝的还是山泉水,甘甜清冽, 比自家的井水好喝万倍。
“祖母,您真该和我们一起去, 多泡泡温泉,对您的风湿病有好处, 刮风下雨的时候也不会疼得睡都睡不安稳啦。”
老夫人乐呵呵听着,显见被她哄得很开心。
吕氏不由打趣说:“四丫头出去一趟,人也水灵了,嘴巴也甜了,看来那庄子的水,真真儿养人。大嫂,赶明儿我得了空想去庄子上逛逛, 你可得帮忙啊!”
几句奉承话入耳, 田氏心里十分熨帖,看吕氏也顺眼不少,“都是一家人, 想去就去, 提前和我弟弟打声招呼, 万没有不行的道理。”
她们妯娌难得和睦, 老夫人最爱的便是家和万事兴, 一时间更高兴了。
鹤寿堂其乐融融,只有蔡娴芷笑不出来。
她就坐在老夫人身边,本想和祖母说说在庄子里受的委屈,再洒些眼泪哭哭死去的亲娘,祖母肯定会心疼她这个没娘的孩子,天大的错误也能帮她掩饰一二。
四妹妹却叽叽嘎嘎说个没完没了,过会儿祖母乏了,她还得另找空子。夜长梦多,她要趁着闲话还没传到柴家舅舅那里,求祖母赶紧把这事捂住。
一面又埋怨柴元娘,走也不叫她一声。
许大总管说,庄子出现毒蛇纯属意外,山林经常有虫蛇出没,又下了两天的大雨,把他们撒的驱虫药都冲没了,这才没防住。
这话本是谢景明放出的烟雾弹,却把蔡娴芷吓唬住了,想提前下山也不敢了,生怕路上一个不当心被蛇咬一口。
等了又等,蔡雅菲始终喋喋不休,蔡娴芷耐不住,出言打断,“祖母,我给您做了身衣裳,您先试试,哪儿不合适我再改。”
老夫人笑容微微滞了下,但很快恢复正常,仿佛感慨似地说:“好好,如今我也到享受儿孙福气的年纪了。”
蔡雅菲正说得兴起,硬生生被掐断,很是不高兴,当即想讥讽两句,不妨母亲暗暗拉了她一把。
田氏笑道:“咱们叨扰了这半日,也该让老夫人清静清静了,我手里也忙着,柴大姑娘说走就要走,给人家的表礼我还没准备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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