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下残棋
只是坐在那,静静地看着她。
“明日宫中校场有比试,陪朕去看看?”顾祯轻声问着,像是生怕声音大些,会吓着她一般。
赵懿懿问:“什么时辰?”
顾祯道:“辰正。”
凝着他看了许久,直至顾祯身子凑了过来,作势要将她抱起来时,赵懿懿才红着脸点了点头:“好。”
“快睡吧。”顾祯只是握着她的手,声音放缓了些,“朕在这陪你。”
俩人虽成亲这么久,可说起来,真正相处的时间不算太多。
至少,极少在一处用膳。
倒是晚间在一处的时候更多。
如同今日这样同起居,还是今岁方有的事儿,更是这段时日才渐渐多了起来。
赵懿懿左右翻了翻身,却睡不着。
顾祯一向眠浅,知她昨日晚间没怎么睡好,担心她再这样下去身子不舒服,便低声道:“懿懿睡不着,可是想做些什么?”
谁要跟他做些什么了?
赵懿懿狠瞪他一眼,用力将手给抽了出来,裹着薄衾翻了个身,只余一头披散在枕上的乌发给他。
顾祯全然不以为意,目光沉静凝在榻间,看着她将自己缩成一团、看着她在毫无所察之中翻身,听着她迷迷糊糊间的梦呓,突然就想着,若一直这般,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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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校场比试,主要是遴选禁军中的皇帝亲卫与勋卫。骑射、剑术、枪法、甚至于马球,需得一一比试过。
参选者有年岁限制,还有家世限制,容貌也都是筛选过的。这样的时候,最受一些小姑娘的青睐。
早在一旬以前,便有人求上了赵端端,让她带着一道去看看。
赵端端自然也有兴趣。
前几年,赵懿懿还在做太子妃时,她便跟着去看过一回。
“别叫人认出来。”赵懿懿捱不过她的软语相求,且又是人多的场合,出不了什么岔子,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句。
只是光明正大的去瞧也不成,凡是想去看的女子,全都换了身男子的装束。穿了圆领袍、束了蹀躞带、系了幞头,仔细装扮过后,才敢前往。
赵懿懿身为皇后,虽无人敢在这种小事上挑她的错,也还是选了条月白色的纱裙,搭鹅黄色短衫。
清丽却不至于夺目。
往常遴选亲卫时,顾祯虽会来,但多半也只是过来看上几眼。今日却一直坐在上首,未曾离去过。
底下众人与参选之人心头发紧,顾祯握着茶盏的手也没松开过,那满满当当的茶水轻颤着,几乎要从杯中溢出来。
吴茂在一旁数着数,心急火燎的要派人去问上一问,终于有宫侍进来回禀道:“陛下,皇后娘娘过来了。”
顾祯心下一松,握着茶盏的手渐渐卸下力道,唇角也带上了些笑意。
吴茂跟着笑:“陛下可要……”
一句话尚未说完,顾祯却突然起了身,阔步朝校场中央行去。随手拿过刚下场那人的长弓,又抽了支羽箭,挽弓、搭箭、凝目、松弦,一气呵成。
随着羽箭破空的声音,那支白羽箭破开一支箭矢,钉在了箭靶最中央的位置上。
顾祯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在捕捉到一抹月白身影时,忽而勾了勾唇角,眼底浮现了笑意。
赵懿懿入内时,便正好撞上这一幕,也看见他漫不经心地立在那,姿态娴熟的搭弓射箭,破开箭靶中心的那支箭矢。
她下意识想起,昨晚曾问过他投壶这样精湛,怎的还没见过他的箭术。
嗯,今日是瞧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鹿血酒
袅袅东风下, 月白色的长裙被吹拂而起。
赵懿懿微仰着头,看着立在校场边缘,手持长弓的男人,面上划过一丝怔忡。
在触及他眼底的笑意后, 赵懿懿那张如玉面庞面染就一片绯色, 颊上升起阵阵灼热, 心下羞得不敢见人,只慌得想趁众人尚未注意到,找个地儿先躲起来。
她觉得羞人, 转身欲离去,然顾祯却先一步走了过来。
不多时, 高大峻挺的身影便已然到了跟前,男人本就比她要高半个头,此刻半垂着一双凤目看着, 带了阵极强的压迫感:“怎么才过来?”
赵懿懿颇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 幸而有胭脂遮掩,堕马髻又掩住了耳朵, 才没显出丝毫端倪,心不在焉地应:“嗯。”
思量间,手突然被牵住。
她略带些愣怔地抬头,便对上了顾祯含笑的眼瞳。
“好了,先同朕一道进去。”他压低声音说了句,察觉她微微挣扎,有试图离去的迹象,又笑了笑, “大家都看着呢。”
这话一出, 赵懿懿霎时不再动了。
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到底没再挣扎,随着他一道往上首席位上去。
校场边的看台上,早已给皇后预留了个位置,就安在皇帝边上,只等着皇后过来。只是左等右等不见人,才逐渐着了些急。
“娘娘可算是来了。”吴茂殷切斟了盏茶,含笑道,“娘娘是不知道,陛下方才嘴上不说,心里却念叨得紧,差点都要亲自过去寻娘娘了,可巧,娘娘这不就来了。”
顾祯眉眼微沉,回头低斥道:“朕何时许你多嘴了?”
吴茂被他这么一瞪,急忙赔着笑告饶:“奴婢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然他瞧着皇帝虽有斥责,却未有更进一步的惩处,便知方才这话,陛下不说多满意,至少不似面上这般恼怒。
如此,吴茂似吃了颗定心丸,觑着跟前两位主子的神色,又道:“今日有新制的春饼,娘娘可要尝一尝?”
赵懿懿颔首应了声好,仍是端正坐在那张圈椅上,垂眼看着下方。
那场子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多是些二十来岁的青年,生得模样周正,且家世不凡,欲以任皇帝亲卫为入仕起点。
看着那一个又一个上场的人,顾祯转头笑道:“朕先前还想着,让赵辰过来试试,谁知他竟不愿。”
“别理他,他心气可高着。”赵懿懿拨弄着手腕上的珊瑚珠串,淡淡道,“幼时旁人什么都拿他跟大哥比,他心里就憋着股劲,凡事都要比大哥强才咽的下气。”
自家的弟弟,她自然还算是了解的,便知晓赵辰那狗脾气,送到跟前的看都懒得看一眼,非得自己去争取的,才当个宝一样。
赵原便是以皇帝三卫中最低一级的翊卫入仕,轮到赵辰身上,自然是不肯甘愿的。
顾祯突然看着她笑:“怎的同你一个样?小气得很。”
“什么?”赵懿懿怔了怔,却不大服气,随即恼道,“你瞎说些什么!”
顾祯侧身靠过去寸许,低声道:“那昨儿晚上是谁,非要说朕伺候得不够好,朕不过多要了几回,就说什么都不许朕碰,嗯?”
赵懿懿面色大变,蓦的睁大一双杏眸,想要去捂他的嘴,整张脸艳似朱砂:“你、你不许胡说!”
她朝四下看了看,所幸众人离得不远不近,他声音压得又低,近似于呢喃,才没被人给听了去。
借着衣袖与桌案掩盖,赵懿懿恼得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又觉得不大解气,伸手在他后腰上,用力拧了拧。
然他那窄腰线条流畅,无分毫多生出来的肉,只是这么拧着,虽使了些力道,却不大拧得动。
被她这样折腾,自是有些痛的,顾祯却只是按住了她的手,放轻了声音道:“别闹了,待晚些时候回去了,朕任你如何。”
任她如何。
他说得轻巧,又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等回去了殿门一关,还不就是想着那档子事。
赵懿懿气得甩开他的手,恨恨道:“你还要不要脸?”
瞥见桌案上的琥珀酒盏,虽隔着段距离,仍能闻见那壶中的酒液暗香。
闻着就知是烈酒。
又是在校场上,这酒液必定非寻常宴饮所用。
吴茂见她一直瞅着,便温声回道:“娘娘,这酒名为金盘露,为军中所饮,酒性烈得很。娘娘若想饮酒,奴婢另去寻些温和的酒液来。”
赵懿懿淡声道:“不必。”
话音刚落下,她却眼珠儿一转,纤手握着酒壶,亲自斟了一盏那吴茂所说的金盘露,盛在琥珀盏中递给身旁那人:“进来这般久,还未瞧见陛下饮过,方才又在校场上射箭耗了力气,妾身敬陛下一盏。”
顾祯微微侧目看去,在那琥珀盏上停留片刻,视线最终定格在她面庞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轻声问:“懿懿确定?”
赵懿懿被他看得心头一慌,却是点了点头,凝声道:“陛下不肯赏脸么?”
她两道秀眉轻轻蹙起,顾祯轻笑了两声,缓缓伸手过去,将那琥珀盏接过,在她一瞬不瞬的注视下,仰头将那金盘露一饮而尽。
赵懿懿脸上露出个笑。
亲手将琥珀盏拿回来,转眼又给倒了一盏。
“朕已经饮过一盏了。”顾祯含笑看她,却已经带了些拒绝的意思。
赵懿懿捏着杯盏的指节收紧,那眉心皱得更深了些:“可妾身记着,陛下虽不说善饮,却并非只能饮一盏。”
她说得十分谨慎小心,神情似乎也带了低落。
然落在顾祯耳中,却活像是在问他,他行不行。
赵懿懿也确实是这么想的,话语虽温柔,那说话过后朝他看去的眸子里,却是隐隐有些质问的意味。
顾祯仍是笑着,又将那酒水接过来,仍是在她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如此,懿懿可满意了?”他握着赵懿懿的手,低声问了一句。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而来,还夹杂着酒液的醇香,赵懿懿心头本能地升起一丝惧意,勉强道:“陛下既不善饮,那便算了,可别回头醉了酒,又要怪罪妾身。”
只是这么一句话,却将顾祯给刺激到了。
他冷笑一声,指着那嵌了珠玉的酒壶道:“懿懿再给朕斟一盏,若是醉了……”他笑了笑,低声道,“朕也宽恕懿懿,同懿懿无关。”
赵懿懿正愁找不着机会,哪只不过激上一激,他就主动送上了门来。
便也不再顾忌什么,直接倒了一盏,亲手奉给他:“正好三盏金盘露,妾身三愿,皆愿陛下常健。”
美人私语在侧,顾祯不禁轻笑一声,自她手中接过那琥珀盏,轻声道:“有懿懿这句话,莫说这是酒,便是那掺了砒/霜的剧毒,朕只怕也是要饮下去的。”
赵懿懿心知,顾祯酒量虽算不错,平日却不嗜酒,唯有宴饮时才偶尔饮上几盏,且极厌旁人敬他酒水。
从前在东宫时,宫中宴饮,不论是众臣工,亦或是那些兄弟们,都喜欢给他这个太子祝酒。旁人先放低了姿态,他虽是国之储二,也到底只是储二,不得不给几分薄面。